河北固安到大興天宮院地鐵站的通勤公交。京華時報記者潘之望攝
原標題:都市候鳥的“雙城生活”:每天6小時往返北京固安
出了北京城,,沿著106國道和大廣高速南下便可到達固安,如今,固安的大批樓房仍在建設中,。得益于毗鄰京南的地理位置,,首都二機場興建和地鐵大興線南延的利好消息,固安正成為新的購房熱土,。夢想著在北京立足的年輕人,,在這里播下“安居”的種子,以期抓住所有在北京扎根的機會,。
在北京“漂”了8年的李安然選擇開啟“雙城生活”,。她的生活半徑被拓寬至近70公里,每天往返北京與固安之間,,要花掉6個多小時,。在回鄉(xiāng)和留京的兩難中,這似乎成為兩全的辦法,,安居的喜悅沖淡了奔波的辛苦,。為了讓夢想照進現(xiàn)實,都市中的“李安然們”還要繼續(xù)堅持,。
□奔波
沒見過小區(qū)白天的樣子
周一,,入秋后的清晨,天色未亮,,固安縣城人口密集的小區(qū)內(nèi),,已經(jīng)有不少窗口透出了燈光。固安二中門口固安專線往北京方向的倒數(shù)第二個站點,,6點剛過,,就有人在那里等候。公交站點旁有四五個煎餅攤推車,,攤主正麻利地攤餅,、打蛋,為形色匆忙的上班族提供開啟一日生計的餐食,。
初秋的冷風打在李安然裸露在外的皮膚上,,她站在路邊,張望著來車的方向,,忍不住又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,,盤算著再等下去是不是還能趕到單位參加9點半的會議。接連有轎車??吭谒赃?,司機高聲向她招呼,,“15元到天宮院地鐵,上車就走,。”她再次向遠處張望后決定上車,。
上了車,李安然閉上眼睛,,想抓緊時間再瞇一會,,如果不堵車,40分鐘后她能到天宮院地鐵站,。進了地鐵站,,把自己塞進人滿為患的車廂將是另一場“硬仗”。
前一夜,,因為加班,,她到家已經(jīng)是晚上12點,“我?guī)缀跏峭现然亓思?,站著都能睡著?rdquo;李安然說,,但她還是強忍著困意收拾好第二天的背包、找好要穿的衣服,。為了節(jié)省早晨的時間,,她已經(jīng)養(yǎng)成了無論多累都要把東西收拾好的習慣。
李安然躺在床上放松神經(jīng)后,,才驟然感覺到太陽穴傳來的陣陣刺痛,,像是身體向她發(fā)起的抗議。時鐘指向凌晨1點,,她的睡眠進入倒計時,,4個小時20分鐘后,新一天的奔忙又將開始,。
“剛搬到固安時,,我連我們小區(qū)白天的樣子都沒見過。”李安然回憶,。
早上6點多出門,,她排隊等固安專線,好不容易才能擠上進站的第二輛公交車,,“我卡在人縫里,,感覺自己像缺氧的魚一樣,只能把頭探在空隙里呼吸,。”李安然說,,車上了國道,還要排隊過安全檢查站,,等半個多小時是常事,。過檢查站時,,全車人都被要求下車,交身份證挨個檢查,。上下折騰一番后,,固安到天宮院地鐵26公里的路程走了1個多小時。上了地鐵,,她要輾轉3條線路才能到單位,,“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在地鐵上不接電話,因為你把胳膊抬起來,,根本就放不下去了,。”
有時候,遇上極端天氣,,路況更糟糕。她早上6點就出門了,,可到了10點還沒到單位,,“那時候挺絕望的,自己問自己,,難道這一兩年都要這么過么,?”
每天6小時折騰在路上
從自己的小窩“遷徙”到單位的工位,單程花費3個多小時是常態(tài),,全天通勤耗時占用了李安然一天四分之一的時間,。家人和朋友不理解她,媽媽更是心疼她,,從老家搬過來和她一起住,,照料她的起居,逮著機會就會勸她搬到單位附近租房子住,,“她舍不得我這么折騰,,擔心我睡不好,太晚了回家路上不安全,。但我覺得身體還能支撐,。”
在日復一日的奔波中,李安然摸索出了節(jié)省時間的方法,,練就了自己的“生存法則”,。她在附近業(yè)主建的“打車微信群”里找到了固定的拼車伙伴,“除了車主有事我會坐專線公交外,,幾乎都會拼車,,能節(jié)省不少時間。”
到了地鐵站,,她一般會看準頭尾車廂的位置,,進了車廂也不會貪戀座位,,而是要站在靠邊的位置,“一會兒還要換乘,,太靠里根本擠不出去,。即使有了座位,也免不了要給老人小孩讓座,。”
她在地鐵上一站就是90多分鐘,,安慰自己“在單位要坐一天,站會兒能減肥,。”在擁擠的人群里,,她戴上耳機,企圖隔絕外界,,努力享受難得的“獨處”時間,,想想自己一天要處理的工作,看看手機里的推送文章,,“盡量把碎片化的時間利用起來,,時間過得也快一些。”
回家的路程要更辛苦一些,,即便是加班,,李安然通常會趕在晚上10點前離開單位,“如果趕不上末班地鐵,,就得打車回家,。”她回憶,有一次,,她深夜打車回家,,司機得知她每天要往返近70公里上下班吃驚不已,“司機提前就停了表,,連說了好幾個‘太不容易了’,。”
今年3月初,天氣轉暖,,李安然踩著清晨的朝陽走出家門,,看見小區(qū)里精心布置的綠化,帶著露水的鮮花像是在為她一個人綻放,,她覺得一切都在好起來,。
□打拼
主動加班睡露天廣場
李安然說,定居固安后,,她通過拼車時認識了不少周邊的業(yè)主,。像她一樣選擇過“雙城”生活的人不在少數(shù)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“北漂”故事,,故事里有笑有淚,、有苦有甜,,他們重提往日苦澀,眉目間已是與生活和解的釋然,。
“想想剛到北京時,,真的挺苦的。”2008年,,研三實習期,,李安然只身從河北老家到北京打拼,找了一份策劃的工作,,月薪剛過2000元,。除日常花銷外,,幾乎沒有結余,,她就借住在親戚開的美容店門臉兒房里,“我睡的是美容床,,每天早出晚歸,。”害怕影響店里的生意,她走前要把美容床收拾干凈,,保證臺面上沒有任何私人物品。
美容院日常不休息,,節(jié)假日客人多起來,,更加沒有李安然的容身之所。
她回憶,,節(jié)假日,,同事都高高興興地回家團聚,她反倒因為無處可去而格外發(fā)愁,。她會主動申請加班,,下了班就到商場閑逛,“那時候掙得太少,,去肯德基,、星巴克坐坐都會覺得自己沒有資格。更多的時候,,我都是坐在商場免費的休息區(qū)里看書。”
李安然說,,有時候,,自己住的門店里來了培訓老師,人多了地方騰不開,,親戚會好意邀請她到家里去住,,但她清楚親戚家也有不便之處,,就謊稱自己去同事家住。其實,,她是回公司睡沙發(fā),。還有幾次,公司布展做活動需要做場地搭建,,她就主動申請到現(xiàn)場監(jiān)督工人工作,。
盛夏,蚊蟲滿天,,李安然就站在寫字樓的廣場上,,盯著工人搭建。次日清晨6點,,跳廣場舞的大媽們開始都精神飽滿地出來跳舞了,,搭建才完成。“夜里困了,,你什么講究都沒有了,,躺在廣場上也睡得挺香。”
“那時候哪敢想買房,,就想著自己能租套房子,。”李安然說,轉正一年多后,,她和同事在陶然亭租了一間房,,月租是每人1000元,后來經(jīng)歷了室友離開,、換工作,,她單獨租了一套房子。她希望住在哪都能有家的樣子,,“我會花時間清掃公共區(qū)域,,自己用的區(qū)域都要保持干凈整潔。”但她清楚這終究不是自己的家,,不能隨心所欲地布置,,即使看見特別喜歡的精致物件,考慮到以后搬家的辛苦,,最終還是會抑制購買的沖動,。
為省錢擠6平米小屋
李安然拼車的車主孫嫻是河北衡水人,2000年,,她離家來到北京,,在印刷廠打工時認識了現(xiàn)在的丈夫。結婚后,兩人換了幾次工作,,每換一次工作就要換一個住的地方,。曾經(jīng)租過最小的房子是6平米的單間,“屋里就能擺得下一張床,,一張小飯桌,,煤氣灶都放在過道里,就是湊合著住,。”
2006年起至今,,孫嫻在西紅門附近的印刷廠里工作。她和丈夫在廠子附近租了13平米的房子,,加上暖氣,、電費、網(wǎng)費,,每個月要花550元,,“因為要供養(yǎng)孩子,還想存點錢,,我們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,。”她說,后來,,因為西紅門建地鐵,,租的房子要拆遷,她又和丈夫搬到了天宮院附近一處10平米的單間里,。
受限于居住條件,,她的孩子自出生起一直由父母代為照顧。孩子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,,才來了北京??墒呛髞磉€是因為住房的問題,,他們不得已又把孩子送回老家。談起孩子,,孫嫻心里有愧疚,,“我們沒有能力,錢不夠花,,孩子也跟著受了不少苦,。”
孫嫻說,老家?guī)缀鯖]有就業(yè)機會,,絕大多數(shù)年輕人都在外打拼,,在外面混得好的人會帶著孩子到大城市租房、買房,,只有極少數(shù)年輕人會留在家鄉(xiāng)種田,。丈夫的家鄉(xiāng)條件更差一下,,每年回家都要經(jīng)歷一路顛簸路,揚塵滿天,,直到今年村里才把公路修好,。孫嫻記得,當年她離開家鄉(xiāng)時,,媽媽跟她說過一句話,,“種地沒有出息,但愿你們誰也別種地,。”至今,,孫嫻還會用話鼓勵自己,她說,,“再難都不會回家了,,走出來總有活路。”
□安家
有在北京“扎根”的感覺
“在北京這么多年,,我心里總有種漂泊感,,打從心眼里羨慕在北京有家的人,也想有自己的家,。”李安然在北京“漂”了4年后,,租房的種種尷尬讓她動了買房的心思。不想依靠家里,,在收入水平有所提高,、小有積蓄后,她才敢有所行動,。
由于工作地點在東三環(huán),,她最先考慮的是通州和燕郊,但當時燕郊的房市火熱,,擁堵的交通和高漲的房價讓她望而卻步,。
多方考察后,李安然看中了固安一處仍在開發(fā)期的小區(qū),。她考慮,,南邊雖然暫時相對荒涼落后,但是大興南部馬上要修首都第二機場,,機場可以帶動交通,,以后交通可能會更方便,房子有升值空間,,“最關鍵是這里的房價,,我可以承受。”而且作為河北人,她可以享受貸款優(yōu)惠,。最終,,李安然以7400元每平米的價格貸款買了90平方米的一套小三居。在支付了17萬元首付后,,她花光了所有積蓄,,還向親戚朋友借了錢。
此后,,在房子未交付前,,她在距離單位2小時車程的通州租房,每個月負擔1500元的房租和2500元的房貸,,“我想先辛苦一點,,爭取在年底把債還清。”
去年年底,,李安然搬進了屬于自己的家,,家里的裝飾家具全由她個人設計操辦。盡管房子買到距離單位70公里的河北固安,,她還是有種在北京“扎根”的感覺,,“特別興奮,感覺心里有底了,,即使將來什么都沒有了,,換工作了,我還有自己的窩,,在北京就不會再有那么漂的感覺,。”
比以前更好地融入北京
和單身的李安然不一樣,孫嫻說,,她拖家?guī)Э?,很早就有了買房的心思,“2008年,,我們兩口子手里只有8000元的存款,,身邊有同事在固安買房,所以知道固安的房價不高,,每平米不到3000元。首付交3萬塊錢,。那時候,,我也想先借錢交首付。”但是因為家里反對,,她沒有買成,。
2009年,她和丈夫把老人和孩子都接到北京,購房的想法再次被點燃,。當時,,固安的房價已經(jīng)漲到了4000元,因為丈夫的工作變動,,家里的收入變得不穩(wěn)定,,買房的計劃再次擱淺。
又過了4年,,孫嫻聽說房價降了,,再度去固安看房。最終,,她和丈夫看中了一套每平米5200元總共82平方米的兩居室,。她說,“當時覺得不買永遠買不成,,只觀望不行,。”一家人湊了40%的首付,從此,,孫嫻兩口子過上一個月還1600元的貸款的生活,。在房子裝修期間,他們借住在固安的親戚家,,提前過起了“雙城”生活,,上班時間比以前多了四五倍。
次年,,兩人又買了車,,家里的開支大了,“我和老公月收入加起來有萬把塊錢,,幾乎是月月光,,只能辦幾張信用卡來回刷。”同時,,為了賺點油錢,,孫嫻和老公開始和業(yè)主拼車。
2014年8月25日,,孩子開學的前一天,,孫嫻兩口子結束了10多年的租客生活,把孩子和孩子的爺爺奶奶都接了過來,,住進了新家,。家里的兩居室被隔成3居,雖然住得擠一點,,但是一家人都覺得這才是家,。孫嫻談起那一刻的滿足感,,忍不住笑出來,“自己的家嘛,,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,,不像以前租房,在墻上釘個釘子,,房東都會不樂意,。”
工作一日之后,孫嫻看到密集的高樓里有一盞燈是為自己亮著,,知道家里的老人已經(jīng)張羅好飯菜,,孩子正等著他們回家,她覺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實,,“有房以后,,比以前更好地融入了這個城市”。
□未來
過早的擔心沒有意義
公開資料顯示,,2015年,,北京首都第二機場開工建設,計劃于2019年建成,,到2040年,,旅客吞吐量將達到1億人次。經(jīng)濟研究專家表示,,按照國家的批復,,北京新機場到2025年是7200萬客流量和200萬噸貨流量,投資接近800億元,。加上未來區(qū)域基礎設施建設,、市政設施建設、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改變,,能夠極大帶動當?shù)貐^(qū)域經(jīng)濟一體化的發(fā)展,,成為京津冀一體化的重要推手。亦有業(yè)內(nèi)人士稱,,受新機場輻射的固安,、廊坊等京南板塊,正面臨全新的發(fā)展機遇,。
這些利好分析給固安這座小城帶來的變化是房價的持續(xù)上升,。每到周末,這座小城就會迎來大批北京的看房者,。樓盤帶看人員就站在大廣高速固安出口,,熱情地湊到京牌車輛附近,遞上手里的名片,,以1秒5個字的速度,,推銷自家樓盤。
售樓處里,,銷售人員指著沙盤描述著未來高樓拔起的景象,,雖然固安通地鐵的消息還未確認,但早已成為他們口中的必買理由之一,。操著東北口音的售樓小哥反復介紹著“環(huán)首都經(jīng)濟圈”,、“首都第二國際機場”和“大興線延長線”等內(nèi)容,拍著胸脯斬釘截鐵地斷言,,“固安的房子一天一個價,,肯定還要再漲,今天不買,,明天后悔,。”
樓市里的火熱蔓延至互聯(lián)網(wǎng)之中,比起售樓人員的激情洋溢,,朋友圈里幾乎是一片“哀嚎”,。一篇題為《誰此時沒有房子,就永遠孤獨》的文章迅速達到10萬 的閱讀量,,作者
司徒格子說,,“房價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故事,超越了友情,、愛情與親情,,擊敗了文學、音樂和圖畫,,成為能敲動整個城市神經(jīng)的唯一樂器”,。
李安然看到后無奈地感慨,“房子是困擾人的大問題,,也是白領窮人的根源所在,。”短期內(nèi),她無力在北京購房,,還將繼續(xù)過著奔波的“雙城”生活,。
眨眼又是金秋,李安然即將邁入她在北京的第9個年頭,,“雙城生活”不是長久之計,,眼下的安頓,給了她繼續(xù)在北京打拼的喘息之機,,也為將來的生活提供了一層保障,。談及未來保險、醫(yī)療,、子女教育等問題,,她說,,“過早的擔心也沒有意義,我只想過好當下,。”(應受訪者要求,,李安然、孫嫻均為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