捕獵售賣穿山甲，這個圈子實在黑

■畸型消費使中華穿山甲比大熊貓還珍貴■“圈內(nèi)人”揭秘山里的瘋狂

一只從盜獵團伙手中解救下來的穿山甲,。新華社

工具很容易買到,，為盜獵者開了方便之門。晨報記者/朱影影

這是在飯店被查獲的幸存穿山甲

它們本該在大自然里自由地奔走,，卻化作一盤盤饕餮的“野味”,。

曾經(jīng)在我國南方省份常見的穿山甲,，是如何一步步被吃到極度瀕危的？晨報記者找到一位曾參與捕獵買賣野味的“圈內(nèi)人”,，管中窺豹非法捕獵者的猖狂……

晨報見習(xí)記者金淼

雞年春節(jié)剛過,，穿山甲便迅速躥升為網(wǎng)絡(luò)熱詞。

廣西“穿山甲公子”余波未平,，深圳“穿山甲公主”已被警方帶回調(diào)查,。國家林業(yè)局重申，為食用而非法購買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及其制品也涉嫌違法犯罪,。

也許你不知道,，如今，我國土生土長的中華穿山甲比大熊貓還要珍貴,。早在2014年,，它就被世界自然保護聯(lián)盟（IUCN）定為極度瀕危，而大熊貓在2016年被降級到易危,。

本土物種早已商業(yè)性滅絕

穿山甲,，地棲性哺乳動物，體形狹長,，全身有鱗甲,，四肢粗短，尾扁平而長,，背面略隆起,。從外觀上看，似乎跟食物完全搭不上邊,。

穿山甲還有“森林衛(wèi)士”的稱號,，主要以白蟻和螞蟻為食，對維護生態(tài)平衡具有重要的保護意義,。作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,，野外的穿山甲數(shù)量近年來急劇減少。而華南師范大學(xué)生命科學(xué)學(xué)院的吳詩寶教授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透露,，早在上世紀(jì)90年代中期,，我國本土的中華穿山甲就已經(jīng)商業(yè)性滅絕了。

公開資料顯示,，穿山甲是全球野生動物非法貿(mào)易中受害最嚴(yán)重的哺乳動物,，在過去10年中，約有近百萬的穿山甲被人類捕獲,，其中大部分成為盤中餐。

吃野味有很大健康風(fēng)險

追求野味滿足“口?！边€能滋補養(yǎng)生,？一些醫(yī)學(xué)專家表示,，不少野生動物身上攜帶許多未知微生物和寄生蟲。對食用者而言,，將帶來無法預(yù)知的健康風(fēng)險和隱患,。

盡管如此，仍有不少犯罪分子在非法捕獵買賣穿山甲,，并將這種野味提供給特定人群,。

梁俊，江西九江人,，當(dāng)?shù)氐那鹆晟絽^(qū)是很多野生動物的棲息地,，其中就包括野生穿山甲。多年前,，梁俊也不時去山上打些野豬,、野雞來賣，補貼家用,。有人捕到了穿山甲這樣的“搶手貨”,，梁俊也會幫著聯(lián)系買家，盡快出手,。非法盜獵者為何如此之多,，梁俊深知其中緣由。

盜獵者抓到一只就賺幾萬

九江地處江西省北部,，區(qū)域內(nèi)近二分之一為丘陵面積,，給各類野生動物的生存、棲息提供了良好的自然條件,，也滋生了一個特殊群體——盜獵者,。一些自稱“獵人”的村民，在最近十幾年的時間里,，讓當(dāng)?shù)氐拇┥郊讕缀踉庥隽藴珥斨疄?zāi),。

梁俊說，九江的不少村鎮(zhèn)都有這樣的“獵人”,，每個村都會有一兩個,，他們平常都是手藝人、木工,、焊工,，閑下來的時候才去山上打打獵。這些人相信,，深山老林里總有點珍貴的東西,。他們什么都打，穿山甲、果子貍,、野豬,、斑鳩、兔子……差不多把穿山甲都打絕種了,?！俺舜┥郊祝渌假u到縣城周邊的野味店去,?！?/p>

當(dāng)?shù)乇I獵者打的野生動物，大部分都在當(dāng)?shù)亍白援a(chǎn)自銷”,。梁俊說：“本地都有銷路,，就不往外賣了?！痹诋?dāng)?shù)氐囊拔娥^,，野生果子貍的收購價是每只1500元，像兔子,、斑鳩,、野雞這類常見的野生動物，價格則在100到300元不等,。野豬論斤賣,，25塊錢一斤。通過獵殺這些野生動物,，盜獵者們每個月差不多可以掙到一萬多元,。當(dāng)?shù)厣踔吝€有“職業(yè)獵人”，專以盜獵為營生,。梁俊說,，在夏天這樣的旺季，他們每個月都能掙到幾萬塊,。

“而抓到一只（穿山甲）,，就是幾萬塊?！彼a充說,。

捕到穿山甲從不會留過夜

和高回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低投入?！白ゴ┥郊?，一般就是用鋼絲網(wǎng)和警報器，裝六個網(wǎng)左右,，然后安上警報器,，一旦穿山甲掉入陷阱,，警報器就能自動給手機發(fā)短信提醒?！绷嚎「嬖V記者,，布置一個陷阱，大概只需半個小時,，耗時相對長一點的是四處找蟻巢的過程。

據(jù)悉,，穿山甲夜間出來覓食螞蟻的時候,，便會掉落到盜獵者事先布置好的陷阱?！暗诙?，這些‘獵人’吃過午飯就上山，等到夜里10點多才帶著穿山甲下來,?！奔词惯@么晚下山，這些被捕獲的穿山甲也從來不會在家里過夜,，一是因為搶手,，二是盜獵者們“謹(jǐn)慎”，擔(dān)心夜長夢多,。

獵人未出山,，圈內(nèi)就傳開

盜獵者們在山上找到穿山甲之后，一般就會立即在圈子里散布兜售的消息,。當(dāng)?shù)卮┥郊椎慕灰锥嘣谑烊酥g進行,，這些盜獵者從不跟陌生人打交道。

“生人去了,，不賣,。”梁俊說,，“他們都有一個圈子,，可能‘獵人’還沒出山，消息就已經(jīng)在熟人間傳開了,?！北I獵者會告訴圈子里的人，抓到了幾斤左右的穿山甲,，在附近的哪座山,，等盜獵者到山腳下，附近收到消息的買家已經(jīng)早早停好車等候在那,。

“聽說最多的一次,，有十幾輛豪車在下面等著，價高者得?！绷嚎「嬖V記者,，在售賣的過程中，盜獵者并不主動叫價,，都是客戶們自己出價,。

“這個沒有起價，不過他們心里也有數(shù),，不會喊得特別低,，一般都是兩萬開始喊起?！绷嚎〗榻B道,，最終喊價最高的客人，會去盜獵者家里完成交易,。用電子秤稱量好,，再用麻袋裝起來。在當(dāng)?shù)?，小一點的穿山甲價格一般在四五萬元成交,，大一點的七八萬元都有可能。

梁俊說,，他知道的最貴的一次,，是一只二斤八兩的穿山甲，最后賣到了九萬元,?！爱?dāng)?shù)匾粋€搞房地產(chǎn)的老板買走的，他說他自己吃,，當(dāng)場就扔下9萬塊現(xiàn)金,。”

這幾年已越來越難捉到

按照梁俊的說法,，大部分客戶都是附近的老板,。“經(jīng)常來問的那群人,，就是愛吃,、愛玩、手里有點閑錢,、專門搞歪門邪道的人,，他們聽說穿山甲的鱗片能治病，就買回去吃,?！绷嚎≌f,，大部分買了穿山甲自己吃的人，不敢?guī)Щ丶依餆?，他們也害怕被查,。這些買家，大多在縣城附近找個認(rèn)識的野味館吃一頓,。

“也有老板是買來送禮的,，或者送給那些當(dāng)官的，房地產(chǎn)老板,、個體戶都有,。”2014年夏天,，在穿山甲交配的季節(jié)，曾經(jīng)有個盜獵者一次捕到了四只穿山甲,?！爱?dāng)天一個老板15萬全包了，身上沒帶夠現(xiàn)金,，還特意去縣里的銀行轉(zhuǎn)的賬,。”賣完這四只穿山甲,，沒過幾天,，那個盜獵者就買了輛車。

梁俊回憶,，早些年山上的野生動物還很多,，近幾年，山上的穿山甲基本都被趕盡殺絕了,?！笆畮啄昵埃麄兇虻降母?。這幾年,，像穿山甲就已經(jīng)很不好打了，他們個把月才能打到一只,，運氣好的話,，頂多能打到三四只?！?/p>

這些年,，“新鮮的蟲草”、“抗癌”,、“產(chǎn)婦下奶”……各種滋補傳言讓可憐的穿山甲變成了“唐僧肉”,，而那些啃食“唐僧肉”的妖怪,，大多逍遙法外……

（應(yīng)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為化名）

[媒體快評]

別忘了給吃客“掌嘴”

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。

有媒體搜索公開報道過的9起案例發(fā)現(xiàn),，不法分子倒賣穿山甲的手法,，已經(jīng)到了“喪心病狂”的程度。為了把穿山甲賣出更好的價錢,，有的送飯館前打興奮劑,，以顯生猛。有的為增重量,，給穿山甲體內(nèi)注射石灰水之類,。

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。沒有喪心病狂的吃客,，便沒有喪心病狂的捕獵,。如果這個關(guān)系可以成為共識的話，那么保護包括穿山甲在內(nèi)的野生動物,，別忘了給吃客“掌嘴”,。

但是從9起案例看，被辦案的對象,，幾乎清一色是倒賣銷售,、烹飪經(jīng)營的商家。唯一在案例中出現(xiàn)的一名吃客,，是廣東移動通信公司東莞分公司調(diào)度中心原總經(jīng)理林某,，且他不是因為吃了穿山甲而被查辦的，只是在受賄中,，包括了被行賄方請到一家“比較偏僻的吃穿山甲的飯店”吃飯喝酒收了錢,。

從科普的角度說，運輸途中注射鎮(zhèn)靜劑,、交易之前注射興奮劑,，吃下這些穿山甲，確實如同辦案人員所說的那樣,，“可能沒補到,，反而先被毒倒了”。但從法治的角度說,，“毒倒”不是一個最恰當(dāng)?shù)木娉钥偷摹懊土稀?，?zhǔn)確的猛藥應(yīng)該是用法治戒尺去掌他的嘴。

重金誘惑之下,，必有獵殺野生動物的“勇夫”,。而相對于穿行在深山老林抓穿山甲的“勇夫”，暗藏在偏僻之處賣穿山甲的飯店,，能花千元吃頓穿山甲的,，想必受教育程度,、社會及經(jīng)濟地位，遠(yuǎn)遠(yuǎn)高于前者,。他們才是法治面前最剽悍的“勇夫”,。

正是因為他們的敢吃、會吃,、能吃,，才使得越來越多的野生保護動物，在市場上更加珍貴,，在大自然中顯得更加珍稀,。

但是中國的《野生動物保護法》，處罰的對象偏重于捕殺者,、交易者,，明顯忽視了吃相難看的吃客。并且,，即便對于捕獵和交易的對象,，處罰大都在“捕獵物價值兩倍以上、十倍以下罰款”,。

法律必須讓違法捕獵者手下留情，但更要讓吃客們嘴上留情,。法律不打或者只是輕拍吃客的嘴,，捕獵者的手就不可能收回。當(dāng)喪心病狂的吃客可以輕松穿越在法治的漏洞之中,，穿山甲們離我們的大自然,，當(dāng)然就會越來越遠(yuǎn)。

（原載新京報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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