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對話人物
萬春芳,，女,，35歲，河南省輝縣市人。1997年,，父親萬廣慶被同村村民秦英永（又名秦鵬）持刀傷害致死,，嫌疑人逃跑后至今未歸案,。
萬春芳手機里保存著父親生前的照片,。李曉磊攝
■對話動機
與20年來她和家人偷偷摸摸“尋找殺父兇手”的經(jīng)歷相比，萬春芳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,。
3月24日,，她將父親萬廣慶20年前遭同村村民殺害、嫌疑人至今在逃的經(jīng)過發(fā)在她的實名公號里,。
排好文字,，萬春芳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點下了電腦屏幕上的發(fā)送鍵。
1531字的文章在第二天就獲得10萬以上的閱讀量,。有人提供尋兇線索,，有記者致電詢問案情，也有人詢問她的經(jīng)濟狀況,。
河南新鄉(xiāng)輝縣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在兩天后發(fā)布通告稱,，“對追捕命案逃犯秦英永的工作從未停止”，同時表示歡迎群眾提供線索。
寫公號替父喊冤
“父親被殺的事都沒傳出過我們村”
新京報：為什么在今年3月選擇開公號講述父親的案子,？
萬春芳：這么多年,，我爸被殺的事兒都沒出過我們村。我上班的超市每天都會讓員工轉(zhuǎn)發(fā)促銷信息,，我就想,，能不能用這種方式讓人知道我們家發(fā)生了什么，獲得更多疑犯的線索,。
新京報：全家人都在幫忙找尋兇手嗎？
萬春芳：快20年了,，我和全家十多口人一直都在尋找兇手,，但始終沒結(jié)果。
今年春節(jié)后,，我又去輝縣市公安局詢問案情進展,，給的答復(fù)依然是“立了案，也上了網(wǎng)（追逃）,，人沒抓到我們也沒辦法,。”我一級級反映情況,，也沒對我爸的案件有所幫助,。
新京報：有沒有想到公號的文章會有10萬多的閱讀量？
萬春芳：3月24日不到8點發(fā)出去,，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,，晚上至少有2萬人看。我心里很慌張,，收拾東西帶著孩子躲到了親戚家,。
第二天就到了10萬多，很多人給我打電話,，大多數(shù)問是不是真事,，也有人問家里的經(jīng)濟狀況。
新京報：有人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嗎,？
萬春芳：有人發(fā)來疑似的照片,，但我們確定不是。還有人說了一些地點,，是我們以前從來沒找過的范圍,，因為不確定，只能讓人家先留意著,。
新京報：引發(fā)關(guān)注后是否對公安機關(guān)辦案有所推動,？
萬春芳：有警察去了我姨夫家，做了調(diào)查筆錄,，他是案件的證人之一,。后來警方還公開發(fā)布了一個通告,。
這是最近10年第一次對外回應(yīng)我爸的案子，我不知道能對案件偵破有什么作用,，但心里沒抱太大的希望,。
新京報：20年過去了，你父親的案子才被外界關(guān)注,，你怎么看,？
萬春芳：我們家能堅持到現(xiàn)在很不容易，我一直在外打工,、賺錢,，打聽線索，從來沒有放棄,。不管外界關(guān)注不關(guān)注,，我都不會放棄。
父親被殺
“我在村里抬不起頭”
新京報：15歲那年,，父親被殺時,，你的第一反應(yīng)是什么？
萬春芳：我爸被人捅死時,，母親在場,。我從輝縣的學(xué)校趕回家時，我爸躺在村口的土地上,，身上都是血,，人早就沒了，我只知道在旁邊哭,。母親哭著跟我講了經(jīng)過,。當(dāng)時小，心里只想著再也不會和秦家（疑犯家）的人說話了,，還不知道他們應(yīng)該為此負法律責(zé)任,。
新京報：當(dāng)時發(fā)生了什么？
萬春芳：1997年6月11日下午,，我爸媽給堂叔家種地時,，發(fā)現(xiàn)秦英永和他爸、他哥三人正騎著三輪車在我家地里亂軋,。我爸上前阻攔,，雙方發(fā)生了爭執(zhí)，后來秦英永騎在我爸身上,，隨手掏出刀捅在我爸胸口,，血噴得到處都是。
我爸當(dāng)場就死了，整個過程連半小時都沒有,。秦英永三人當(dāng)場跑了,，我姨夫追了一里半的路，都沒逮住他們,。
新京報：報警后警方怎么處置的,？
萬春芳：我回去的時候沒有看到警戒線，后來聽說秦英永的父親和哥哥都被控制了,，但沒幾天他們就從派出所出來了,，他們說人是秦英永殺的，和他們無關(guān),。
新京報：父親的死給家里帶來什么影響,？
萬春芳：我爸一輩子老實，善良,，上世紀90年代給人當(dāng)會計，老板的保險柜都敢放心地交給他管,。
他是爺爺?shù)拈L子,，爺爺?shù)男值苓^世得早，他還幫忙照顧他的堂兄妹,。他一走,，家族的頂梁柱沒了，我家的天塌了,。
新京報：村里人對這個事件有什么評論,？
萬春芳：記得我爸剛出事時，村里人說,，萬家的人太老實了,，連秦家碾地的三輪車都不懂得留住當(dāng)證據(jù)。我覺得,，在村里人眼里,，我家老實得有點窩囊。
為我爸尋找兇手的頭幾年,，我回村里總覺得抬不起頭,。
輟學(xué)追兇20年
“為了省錢，晚上只能睡街邊”
新京報：你和家人為什么決定自己尋找嫌疑人,？
萬春芳：案發(fā)三天就有鄰居告訴我家,，看見秦英永和他哥哥見面。我們趕緊告訴了派出所,。警察第二天找到了提供線索的人,，我姑姑在現(xiàn)場聽到警察反復(fù)問人家“到底有沒有看清，確不確定”，還說“這是要負法律責(zé)任的”,，人家一聽,，也不敢說了。
以后我們再接到線索,，就先偷偷跑去蹲點,、確認，因為怕不確認警察不會抓人,。就這樣我們才開始自己找,。
新京報：20年間，你和家人都去哪些地方找過,？
萬春芳：主要是附近的林州市和山西接壤的一些縣城,、村莊。
得到線索就去,，近的地方一早就出發(fā),，晚上還能回家住。遠的地方,，騎自行車去,，一騎就是兩三天，我和親戚們帶著干糧,，為了省錢,，晚上只能在街邊睡，從沒住過店,。
有時候路過一些村子,，村民看我們可憐，舀飯給我們吃,。
騎的自行車,，壞了修，修了壞,，都不敢扔掉,，那是十五六歲的我唯一會使用的交通工具。
新京報：線索都是哪里來的,？
萬春芳：都是鄰村的鄰居,、親戚、朋友提供的,。有人看見他在臨淇鎮(zhèn)要飯,，我和爺爺帶著他的照片去打聽，還不敢說他殺了人,，只能說在找家里的親戚,。
新京報：有沒有最接近嫌疑人的事情發(fā)生,？
萬春芳：最后找到林州，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人特別像,。我不敢靠近確認,，只能讓家里人趕緊報警，等待警察的時候,，我渾身發(fā)抖,，感覺這次能抓住了。結(jié)果警察來了一看不是,，心里特別失落,。
新京報：為了找殺父兇手，你輟學(xué)了,？
萬春芳：是的,，本來學(xué)幼師的，但父親的死對我打擊很大,，經(jīng)常忘記東西,，幼師責(zé)任大，我的精神狀況很難勝任,。
新京報：尋找的過程中一直沒有有效線索,，是不是很絕望？
萬春芳：頭兩年線索多,，找得還很起勁兒，后來線索越來越少,，警方也一直沒進展,，每次去公安局，都說正在抓,。很絕望,。
我不想回村，一進家門,，就會覺得愧對我爸,。后來我干脆到深圳打工，感覺像在逃避,，但內(nèi)心一直沒放棄,，我就努力賺錢，家里找人也要錢,。
墳前立誓
“我一定要給我爸討個公道”
新京報：你在深圳打工,，家人還一直在找？
萬春芳：對,，2005年有律師提醒我們到檢察院問問,，家人得到的結(jié)果是沒查到這個案子,。沒幾天，縣城的一家報紙上刊登了消息,，說公安機關(guān)一直沒有報捕,。我才知道，8年過去了,，嫌疑人都沒有被批捕,。
新京報：之后你又做了什么？案件有沒有轉(zhuǎn)機,？
萬春芳：我開始一級一級反映,，從輝縣市公安局到新鄉(xiāng)市公安局，再到河南省公安廳,。輝縣警方答復(fù)我會抓緊辦案,，加大力度抓捕兇手。
新京報：后來有沒有繼續(xù)追尋線索,？
萬春芳：線索越來越少,，但我心里的弦兒一直繃著。我爸死時,，爺爺奶奶還在世,，按照村里風(fēng)俗，沒有辦法入土,，只在平地上搭了一個土丘,。爺爺去世后，我爸才算入土,。
我一回家,，就會去看我爸。頭幾年,，坐在他墳頭哭著問他,，你躺在這兒了，知道我過得多苦嗎,？但抹完淚,，又得打起精神，立誓要把他的事情管到底,，討個公道,。
2011年，我就從深圳回來了,，一邊撫養(yǎng)我的孩子,，一邊繼續(xù)尋找線索、向上反映情況,。
新京報：愛人和孩子知道你在做什么嗎,？他們支持嗎,？
萬春芳：我愛人只是心疼我，我很少和他說我在做什么,，他也不會干涉,。
我發(fā)公號文章時，特別擔(dān)心我的孩子,，怕他們像當(dāng)年的我一樣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,。
11歲的大女兒給了我很大的寬慰，有同學(xué)因為這事兒說到我,，她嗆聲回去,，你們的媽媽遇上這事兒，怕是連公安局的門都不敢踏進去,。
新京報：如果有一天直面嫌疑人了,，你會做些什么？
萬春芳：我只想能抓住他,，問明白,，為什么要殺我爸。
這么多年,，村里一直覺得老實人只能挨欺負,，沒有公道和正義。如果能抓到兇手,，我也能抬起頭面對村里人,，作為女兒，我從不窩囊,，一直在給我爸討個說法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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