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驢友心中的羌塘無人區(qū):眼睛上天堂 身體下地獄(圖)

2018-01-17 00:14:52  新京報    參與評論()人

▲驢友劉銀川,。去年10月23日,,他逃票進入西藏羌塘無人區(qū)后失聯(lián)至今,。圖片來自網(wǎng)絡

驢友劉銀川,。去年10月23日,他逃票進入西藏羌塘無人區(qū)后失聯(lián)至今,。圖片來自網(wǎng)絡

原標題:穿越羌塘無人區(qū)|眼睛上天堂,,身體下地獄

劉銀川,30歲,,徒步愛好者,,2017年10月23日逃票進入藏北羌塘無人區(qū)進行徙步穿越,迄今失聯(lián)已逾85天,。

他的原定計劃是,,從西藏西北部的那曲地區(qū)雙湖縣進入羌塘無人區(qū),一路向北,,途經(jīng)可可西里和阿爾金山無人區(qū),,最終抵達青海西北部的花土溝鎮(zhèn),線路總長1504.788公里,,如果順利的話,,他會在60天左右完成上述行程。

為此,,他準備了30公斤食物和可抵御-20°低溫的羽絨睡袋,、硅膠雪地帳篷等裝備。當?shù)鼐礁嬖V新京報記者,,這些物品并不足以支撐他完成此次徒步,。“選擇冬季進入無人區(qū)的幾乎沒有,,劉銀川是個例外,。”

▲2017年10月,,劉銀川為此次進入無人區(qū)做準備,。圖片來自網(wǎng)絡

▲2017年10月,劉銀川為此次進入無人區(qū)做準備,。圖片來自網(wǎng)絡

劉銀川家人報警后,,雙湖縣警方、民間救援團隊進入無人區(qū),,在風沙,、大雪和沼澤中搜尋劉銀川的蹤跡,,目前仍無消息。

孤身一人冬季徒步穿越無人區(qū),,到底有多危險,,生還可能性有多大?我們就此問題訪談了兩位資深戶外運動愛好者,。扎西多杰是國內最早的登山愛好者之一,,李巍曾自駕穿越過羌塘無人區(qū)。多年的戶外生涯,,他們都曾遭遇意外,,也都有自己的人生感悟,。

口述者:李巍,,46歲,北京人,,極限越野愛好者

2007年8月,,我還在北京一家裝修公司上班。一次出差去康定,,駛出成都,,驅車在318國道上,一個“海螺溝冰川”方向的指示牌赫然出現(xiàn),,鬼使神差地,,我開車進去了。

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冰川,。

原本我想象中的冰川是水面上漂浮著冰塊,,像結了冰的池塘,無非更大一點,??珊B轀媳ú皇牵呗柸朐频难┥巾斣杏怂?,它像巨刃般直插入低海拔的山地,,在原始森林里硬生生地開辟出了一條通道。

此刻萬籟俱寂,,面對壯闊的冰川,,我震撼得久久沒有說話。

回北京后,,海螺溝冰川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,,從那以后,我慢慢和一幫喜歡自駕游的朋友走到了一起,,我們驅車跑遍了大江南北,,草原,、沙漠、雪山,,就連鮮有人涉足的四大無人區(qū)——羅布泊,、阿爾金、可可西里,、羌塘,,都有我們留下的車轍印。

眼睛上天堂,,身體下地獄

四大無人區(qū)中面積最大,、最兇險的要屬羌塘,平均海拔4700米,,遍布河流和沼澤,,如果車輪陷進去,就很難脫身,。所以我們一般選擇冬天穿越,,水面都凍住了,行駛的難度相對較低,。

▲李巍拍攝的羌塘無人區(qū)內的雪山和湖泊,。受訪者供圖

▲李巍拍攝的羌塘無人區(qū)內的雪山和湖泊。受訪者供圖

幾年前的初秋,,我們一行8輛車,,13個人,從北京出發(fā),,一路穿過呂梁,、西寧、格爾木,,在格爾木休整了一天后,,17日正式進入羌塘。穿越過程中,,我們作息規(guī)律,,早上五點起床、吃飯,,趁地面凍得最硬的時候趕路,,下午三點后,地面的冰殼子開始融化,,我們就停下來休整,。

一路上我們沒見到多少食肉動物,它們怕人,,聞到汽油味兒就遠遠地跑開了,,倒是見著了不少食草動物,,野牦牛、藏羚羊,,還有野驢群跟我們賽跑,。我們怕把它們累死,每逢開始賽跑我們就減速或者停一下,,任憑它們把我們的車隊甩在身后,。

進入羌塘無人區(qū)第3天,我遇到了意外,。過一條河時,,我的車和另外一輛車卡在了冰塊里,我套上一條皮褲下水,,把鋼絲掛到絞盤上,,剛掛好,可能因為活動太過劇烈,,一陣猛烈的高原反應襲來,,我眼前發(fā)黑,,一頭栽倒在河里,。

岸上的同伴拿繩子套上U型鉤往河里扔,希望我能抓住鉤子爬上來,??衫K子一沾水就凍得像冰棍兒一樣,U型鉤砸到我臉上,,把我眼眶都砸腫了,,我很快就凍得失去了知覺。

等我醒來,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車里,,身上的濕衣服被換掉了,嘴里塞滿了巧克力,,齁得要命,。還好救過來一條命!

經(jīng)過17天的跋涉,,我們穿越了羌塘無人區(qū),。全程我最大的感受是,天地遼闊,,我想往哪兒走就往哪走,,沒有羈絆,沒有拘束,。而這種極致心理滿足的代價就是,,太累了,,真的太累了,可以說是眼睛上天堂,,身體下地獄,。

▲李巍所在車隊穿越羌塘無人區(qū)。受訪者供圖

▲李巍所在車隊穿越羌塘無人區(qū),。受訪者供圖

徒步穿越比越野更兇險

開車越野雖然累,,但比起徒步還是有很大差距,用我們圈內的話說,,如果說越野是挑戰(zhàn),,那么徒步就是玩兒命。

2008年,,我曾經(jīng)徒步穿越海南島一條叫“蟒蛇小道”的路線,。最初我以為那是一條開車越野路線,抵達后才發(fā)現(xiàn)車開不進雨林,,只能徒步,。

雨林環(huán)境惡劣,樹上密密麻麻的螞蝗,,聞到人血的味道就松開吸盤掉下來,,像雨點一樣砸在身上、掉在地上,,順著鞋帶的眼兒,、透氣的孔就鉆到皮膚里去了。我當時只在短袖外面披了件非常薄的雨衣,,馬上成了螞蝗圍攻的對象,,因此走了沒幾百米,我就慌慌張張地退了出來,,腿上還鉆進了兩條螞蝗,,我用煙把它們熏了出來。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徒步了,,專心玩越野,。

在我看來,徒步的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嚴酷的自然環(huán)境,,而是他自己,。他必須要直面孤獨。這是我們自駕的人無法想象的,,畢竟我們出行一般都是編隊,。

▲李巍和他的愛車在沙漠里。受訪者供圖

▲李巍和他的愛車在沙漠里。受訪者供圖

我參與過一次搜救,。2014年10月,,一個驢友冬騎穿越藏北北線,大半年過去了無音訊,。在搜救過程中,,我們找到了他的隨身物品,甚至包括鑰匙扣,、拉鎖這類小物件兒,,可就是找不到人。我猜測有兩種可能:一是他在冰湖上砸冰面取水時掉下去了,;二是他體力透支時被狗熊,、狼或者是禿鷲給拖走了。

還有一個驢友,,2015年在可可西里失蹤了,,也是非法穿越。最后救援隊找到了他的自行車,,在太陽湖的西北角,,車頭立著,車尾凍在冰里,。

這次劉銀川失蹤,,我估計他生還的幾率不會很高,畢竟他所攜帶的隨身裝備就不適宜穿越羌塘——那兒已經(jīng)零下50攝氏度了,,他卻只帶了一個能抗零下20攝氏度的睡袋,。

這么多年來,經(jīng)歷了多次極限越野,,我的想法變得通透了許多,面對事情更加懂得順勢而為,。進入無人區(qū),,到人跡罕至之地,雖然可以看到極致的風景,,得到暫時的解脫,,但最終還是要回到城市,回到現(xiàn)實中來,。

以前我們常說人定勝天,,可我覺得,大自然是無法被征服的,,在大自然面前,,人的力量太渺小了,我們還是要對大自然存有敬畏之心。

口述者:扎西多杰,,41歲,,藏族,現(xiàn)居北京,,中國首批登山愛好者之一,。

雪山上的意外

我第一次登雪山就遭遇了一場意外。那是1998年,,中國民間登山運動剛剛起步,,我們幾個愛好者相約去登藏區(qū)七大神山之一——四川阿壩州海拔5588米的雪寶頂。兩個經(jīng)驗比較豐富的隊員負責登頂,,而我當時登雪山經(jīng)驗有限,,負責后援工作,在海拔4000多米的大本營給登頂隊員準備補給,。

按照計劃,,兩位登頂隊員應該在出發(fā)后的第二天下午返回大本營,可是過了計劃時間幾個小時,,兩人還不見身影,。我們便上去搜救,先找到了其中一人,,當時他眼睛一直在流淚,,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暫時性的雪盲癥狀。我們把他架回大本營,,又返回去找另外一人,。

一天的尋找無果,我們凍得受不了,,補給也快用完了,,就在我們即將放棄,準備第二天再來的時候,,呼喚聲終于有了回應,。另外一人躺在一個叫烏龜背的地方,幾近虛脫,,褲子撕破,,臉上也有蹭傷。

▲2007年元旦,,扎西多杰和妻子穿越大五臺,。受訪者供圖

▲2007年元旦,扎西多杰和妻子穿越大五臺,。受訪者供圖

后來我們才知道,,這兩人在登山過程中理念出現(xiàn)了分歧。雪山的天氣瞬息萬變,登山必須遵循嚴格的紀律,。我們一般會設定,,在某個時間點必須達到某個高度,如果到了時間達不到,,哪怕山頂已經(jīng)近在咫尺,,也必須下撤。因為過了這個時間點,,氣溫可能會迅速下降,,帶來的風險不可控,比如暴風雪,、急速降溫等,,外加雪山上潛伏著的或明或暗的冰裂縫、隨時可能會坍塌的雪檐,,不僅業(yè)余登山者很難應對,,即使專業(yè)的登山家也會有風險。

而在這次登山過程中,,二人未能在預定時間抵達預定高度,,一人堅持繼續(xù)登頂,結果天氣轉差,,他意外滑墜受傷,。他無法獨力返回大本營,就挖了條雪溝,,在雪里住了一夜,。另一個人選擇下撤,雖然沒有受傷,,但由于在雪里時間太久,,出現(xiàn)了短暫性的雪盲。

同伴間的鼓勵都是跨越生命的

兩年后的暑期,,我們一行三人再赴雪寶頂,。

為什么我還要去?因為我還沒能征服它,。雪寶頂太美了,它像高原上一座高聳入云的金字塔,,一側是湛藍的高原海子,,另一側是雪水融成的潺潺溪流,山下大片的綠色牧場,,一望無際的綠野上漫開著花兒,,五顏六色。

在不間斷的雨雪中捱了兩天后,我們終于盼到了晴天,。在藏族向導的帶領下,,我們穿越碎石坡,翻過駱駝背(雪寶頂上的一條深溝),,當晚就到達海拔5000米以上的一處休息點,。

第二天登頂過程十分順利,我們還意外發(fā)現(xiàn)了以前日本登山隊留下的路繩,,給我們提供了很多便利,。按預定時間,我們在下午2點前抵達峰頂,。峰頂面積很小,,只容兩人站立,向下俯瞰,,就像站在皇冠最高處的明珠上,,仿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。

我們下撤時天氣變化,,霧氣泛上來,,我們恍若在云中漫步,都有些慌亂,,好在同伴之間互相鼓勵,,沿著來時的腳印和路繩,我們又磕磕絆絆返回大本營,。第二天,,我們剛回到村莊就發(fā)現(xiàn),雪山又下雪了,。藏族向導說,,我們和雪山有緣,這是老天爺給我們留出來的時間,。

值得一說的是,,在登山過程中,同伴之間的關懷,,一句話,,一雙手,給予彼此的鼓勵都是跨越生命的,,尤其在面臨危險時,,這份關懷讓你心中覺得多了依靠,很多一起登山的人后來都會成為好朋友,。

2000年這次重登雪寶頂,,我和同行的女孩兒一直在互相支持,,下山時她體力不支,我怕她摔倒,,一路拉著她,,到了平地我們也沒有覺得要放手。

她后來成了我的妻子,。

▲2000年7月31日13:00左右,,扎西多杰和妻子宋雪梅在四川阿壩州雪寶頂(海拔5588米)頂峰留念。受訪者供圖

▲2000年7月31日13:00左右,,扎西多杰和妻子宋雪梅在四川阿壩州雪寶頂(海拔5588米)頂峰留念,。受訪者供圖

登山讓人上癮,登了一座還想登下一座,,登了6000米還想登7000米,。但我也深知,登山是一項科學的運動,,不能憑感性,、憑沖動,要有科學合理的規(guī)劃,。首先,,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體力有充分的認識,選擇適合自己的路線,。平時一二十公里都跑不下來的人,,要去高海拔地區(qū)經(jīng)歷高原反應、負重登山,、食宿不規(guī)律,,顯然是不科學的。其次,,要對目的地有充分了解,,包括登山路線、季節(jié),、氣候,、山體環(huán)境等,現(xiàn)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很發(fā)達,,驢友們的資料應有盡有,,出發(fā)前要充分學習。第三,,對于非專業(yè)登山者來說,,尋找專業(yè)的服務公司非常重要。

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生命負責,,任何時候不要把自己的安全交到別人手上,,即使你找了專業(yè)向導,也不意味著就沒有危險,。

現(xiàn)在我國戶外運動的救援水平還比較低,,不像國外很早就建立了成熟的救援體系。國內登山運動上個世紀90年代才發(fā)展起來,,目前雖然有一些民間救援組織,,比如綠野救援隊,藍天救援隊,,但整體上還遠達不到成熟完善的水平,。在這種情況下,每個人更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,。

我不建議過度的冒險,,因為人除了個人屬性,還有家庭屬性,,社會屬性,,做一件事情之前應該綜合評估,不能把社會屬性和家庭屬性都拋棄,,只為自己活著,。

(責任編輯:孫啟浩 CN03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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