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山東高唐,，彩霞一家四口和公婆的全家福,。受訪者供圖

臘月廿七，在我的故鄉(xiāng)山東高唐,，家家戶戶都在準(zhǔn)備“炸貨”,，保證全家人能吃到元宵節(jié)。

那天早上,，堂姐彩霞“忙到腳打后腦勺”,。她一手抱著哭鬧的女兒，一手幫婆婆取食材,、遞東西,，臥室、廚房來回跑,。

彩霞懷中的小妮兒,，2017年7月14日出生。半歲大的她,，給這個春節(jié)帶來了喜氣,，也著實添了不少亂。彩霞抽不開身,，差使13歲的兒子碩碩幫忙,，非但無濟(jì)于事，小哥哥自己反倒快急哭了,。

時隔13年再度為母,，經(jīng)驗一一用上?？赡坛赃^了,，覺睡夠了，還是哭,。最后拆開尿布,，碩碩就把鼻子捂上——尿了。

“我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,，怎么把這個原因給忘了,。”彩霞嘴上自嘲著,，心里卻是甜的,，如同小妮兒的名字——糖糖,。

13年不要二孩，勸也沒用

自打2004年5月6日生下兒子碩碩后,，彩霞一度堅持不再要老二,，誰來勸也沒用。長輩,、親戚,、朋友……前來給彩霞做二胎動員的多了，身邊更不乏活生生的案例,。

婆婆說,，我娘家的侄兒媳婦生兩個都嫌少，還想找關(guān)系再生一個呢,。公公倒比較開明：“年輕人思想不一樣,，彩霞夫妻都有兒子了，不生也罷,?！?/p>

按照那時的計生政策，有兒子后再生二胎,，就屬于超生,。可在高唐,，違規(guī)生二孩的不在少數(shù),，尤其為了生個兒子，許多人家寧愿罰款也在所不惜,。

在老一輩人的眼里,，孩子越多——尤其是男孩越多，養(yǎng)老就越有保障,。“有句話叫,，錢放在那兒不能說話,，但人會說話。得生,！”彩霞說,。

爺爺育有五兒一女，我父親排行老五,。到了孫輩,，我的堂哥堂姐就多達(dá)11個人，年齡相仿,。記得小時候,，十幾個孩子到爺爺奶奶家玩,，要靠“搶”才能吃得上零食。

而堂姐彩霞,，總是搶不到的那個,，即使搶到了，爺爺也會說：“弟弟小,，讓給弟弟吧,。”“小妮兒不跑不跳的吃那么多干嗎,？哥哥活動量大,，給哥哥吧?！?/p>

每到這種時候,，彩霞就覺得委屈：要是家里只有我一個孩子，該有多好,。

在成為母親后,，彩霞不希望童年陰影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演。她認(rèn)為,，家中孩子越少,，孩子收獲的愛與物質(zhì)就越豐厚。

尤其是碩碩來之不易,。他在母親肚子里只待了7個月,，出生后三斤二兩，在醫(yī)院的保溫箱里住了一個星期,，才緩過勁兒來,。

因此，盡管家里經(jīng)濟(jì)條件不錯,，但彩霞不像許多農(nóng)村婦女那樣,，生完一孩又調(diào)養(yǎng)身體把肚子備上，而是歇著,。她覺得自己滿滿的母愛,，只能給碩碩一人，越多越好,。

婆婆生了3個兒子被夸“會生”

再說了,，生二孩可不只是簡簡單單多添個孩子，生男生女還是有差別的,。過年時體現(xiàn)得尤為明顯,。

在我的家鄉(xiāng)，過年吃飯曾有“女人不上桌”的悠久習(xí)俗,，女人們只能在廚房里忙活,，在廚房或客廳正桌旁邊的小桌吃飯,。

現(xiàn)在，男女可以同桌吃團(tuán)圓飯,。但最富儀式感的拜年,，依然男女有別。

每逢大年初一,，村里那些德高望重,、輩分高的人家門口，總會排起長長的隊伍,。清一色的男丁,，多則二十余人，少則四五人,。未出閣的閨女,、嫁進(jìn)來的媳婦只能先候著。

哪家門前的男丁隊伍越長,，越顯示哪家“人丁興旺”,。

彩霞說，每年這個時候,，就會有人感嘆：還是生兒子好啊,，你看人家那二十多個兄弟一起拜年多有陣勢。姑娘就是給別人生的,，長大了就給人家添人口去了,。

就連小小的碩碩在給族中長輩拜年時也會童言無忌地說道：“太奶奶祝您福如東海，壽比南山,，長命百歲,。以后我還要帶著我兒子來給您拜年?！?/p>

為此,，彩霞曾顧慮重重：婆婆嘴上說生小兒（方言，意指男孩）生妮兒都一樣,，但最期待的還是孫子,。

彩霞身邊就有這樣的例子：朋友小微（化名）頭胎就生了個兒子，可她的妯娌過門不久,，就來了對雙胞胎兒子。婆婆拿出“棺材本”當(dāng)超生罰款,，請小微也再生個兒子,。

小微生二胎時，一家人在產(chǎn)房外焦急等候,。當(dāng)聽說老二是個女孩時,，婆婆當(dāng)場氣哭了,，還把為小微備的超生罰款要了回去。

此后,，小微在婆家受到各種冷遇,。親戚們雖然覺得小微可憐，卻也不覺得婆婆有錯,，翻來覆去只怨她“命不好”“不會生”,。

堂姐婆婆年輕時，就曾以“會生”得到各種贊美,。她生了三個孩子,，全是兒子。三個兒媳又都生了孫子,。從前夸她“會生”的那些人,，又夸她的兒媳“會生”。

婆婆表面得意,，內(nèi)心里其實有點失落,。鄰居女兒出嫁后還常回來陪母親拉拉家常說貼心話,，而自己的三個兒子雖然孝順,，可哪個也不能經(jīng)常來家聽她嘮叨。

于是婆婆悟出了一個道理：老話說反了,，女兒才是給自己生的,，走到哪里都跟媽一條心。她的心思,，在悄悄改變,。

得知堂姐想生女孩，婆婆激動落淚

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后,，村里的媳婦陸續(xù)懷孕,，婆婆看在眼里，忍不住勸兒媳再生一個,。這一次,，她道出了“過來人的經(jīng)驗”：女兒才是給自己生的。

彩霞也漸漸覺得,，婆婆不是說說而已,。她和丈夫商議，再多要個孩子吧,。

當(dāng)年不想生老二,，是為了碩碩。此時想生老二，也是為了碩碩,。彩霞說,，在村里，與碩碩同齡的孩子大都有兄弟姐妹,，而碩碩沒有,，她想給兒子找個伴兒，讓他們將來能夠相互照應(yīng),。

為了這個重大的決定,，她和丈夫做足了準(zhǔn)備，身體,、年齡,、經(jīng)濟(jì)條件都不是問題，關(guān)鍵是能不能順利懷上,，何時能懷上,。

直到確定“有了”，他們才選擇在2017年春節(jié)向家人——主要是婆婆道出實情,。

“我想生個小棉襖,。”彩霞直截了當(dāng)?shù)匦?，她想要個女兒,。婆婆得知后，先是滿臉的驚訝,，隨即激動落淚,。

懷孕期間，彩霞從未查過胎兒性別,，但她早已想象著女兒出生后的各種情景：她可以挑選購買各種小花襖,、小花裙了，她要把小妮兒打扮得漂漂亮亮,。

35歲懷上二孩,，對于彩霞來說有些力不從心。而家人給予了她比起十多年前更高的待遇：不僅家務(wù)全免,，家里制衣店的工作也不用做了,。

婆婆更包辦了她的一日三餐，還想著法子給她換各式花樣的面點,，燉各種補品,。這一次，彩霞感覺自己真的懷了個“千金”,。

2017年7月14日,，放下心中所有負(fù)擔(dān)的彩霞終于如愿以償喜獲千金,。婆婆恨不得天天住在彩霞家，天天守著小孫女,。

彩霞覺得，用故鄉(xiāng)傳統(tǒng)的“妮兒”來稱呼女兒過于敷衍,。她給女兒取名“糖糖”,，一是因為跟自己的姓氏諧音，二是因為有了“糖糖”的日子都是甜的,。

這次春節(jié)期間,，彩霞去探望了小微。八年過去了,，當(dāng)年不受待見的小微,，與老人的關(guān)系多有緩和。因為生了兩個兒子的妯娌搬到外地居住,，只有她一直堅持照顧婆婆,。

“老太太現(xiàn)在心里有個輕重，知道誰對她最好,，對小微態(tài)度不錯,。”堂姐說,，先前要回去的“罰款”,，最終又還給了小微?！八髞砩哪切∧輧鹤炜商鹆?，老太太特別親她?！?/p>

■ 同題問答

新京報：用一個詞來形容2017年,，為什么？

彩霞：生了個女兒嘛,，累并快樂著,。自己也盼望有個女兒嘛，正好如愿了,。

新京報：過去一年,，家鄉(xiāng)最大的變化是什么？

彩霞：二胎寶寶比較多,，因為國家政策放開了嘛,。

新京報：新的一年，有什么愿望和規(guī)劃,？

彩霞：希望兒子好好學(xué)習(xí),，天天向上，希望女兒健康快樂地成長。

新京報：你最關(guān)心的社會問題是什么,？希望怎么改變,？

彩霞：樓房便宜一點，以后兒子結(jié)婚,，壓力可以小一點,，沒那么大負(fù)擔(dān)。

新京報記者 潘佳錕 實習(xí)生 唐魯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