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標題：橫漂“裸替”：最多賺5000元,，現(xiàn)在冷清不少

姜蘭/口述澎湃新聞記者康寧/采訪整理

寫在前面

從義烏站出發(fā),，打車一小時就能到橫店鎮(zhèn),。

開車進鎮(zhèn)中心,，會路過一片紅色宮墻圍著的仿古建筑，那便是橫店的一處網(wǎng)紅地：明清宮苑景區(qū),。

2018年九月底,，明清宮苑門口掛上了曾在這拍攝的《延禧攻略》的劇照。橫店影視城希望借由這波粉絲余熱為隨后到來的十一黃金周造勢,。

實際效果沒讓橫店影視城失望,。十一過后，官方數(shù)據(jù)顯示,，國慶假期當?shù)乩塾嫿哟擞慰?04萬人次,，同比增長超過了20%。

接踵而至的游客讓這座日前變得清冷的小鎮(zhèn)再次沸騰起來,?！捌饺盏娜肆髁孔兩倭恕保恍┍镜厝私衲晗掳肽暌潦季鸵呀?jīng)察覺到了,。

以往的橫店生活著一個龐大的流動群體——橫漂,。來橫店之前，他們是造型師,、配菜員,、酒托、建筑工人……

橫漂群體的出現(xiàn),，與橫店因影視城興盛直接相關(guān),。

2016年，橫店影視城迎來了它的二十周年,。在最瘋狂的日子里,，一年時間這座9萬人口的小鎮(zhèn)為涌入當?shù)氐?27個劇組供應(yīng)了演員50多萬人次。

正逢橫店最好時機,，姜蘭成為了橫漂大軍中的一員,。2015年，她從重慶老家奔來橫店時,，一心只想拍戲,。在這里，顏值和身材也讓她比其他橫漂得到了更多機會,。

兩年后,，為了能讓命運劃出向上的弧線,，姜蘭花錢改名,。新名字似乎真的奏效,。改名“晶淇”后，她拍戲的工錢隨之翻倍,。這件事,，讓她更加篤信事業(yè)能遇到新轉(zhuǎn)機。

2017年1月16日,，姜蘭在朋友圈轉(zhuǎn)發(fā)了一篇網(wǎng)帖,，標題是“他曾是20元一天的群演，現(xiàn)在資產(chǎn)超千萬”,。她在轉(zhuǎn)發(fā)時寫道：“你必須十分努力,，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，前輩們都是我學(xué)習(xí)的榜樣”,，末尾還加上了三個奮斗的表情,。

當時的她萬萬沒想到，僅僅一年后,，中國影視圈接二連三爆出負面事件,，直接波及到了橫店。

以下是橫漂姜蘭的口述

姜蘭用來向劇組交資料的照片,。受訪者供圖

我是重慶人，來橫店已經(jīng)待了三年多,，算是見證了這里的熱鬧和冷清,。

我的家庭條件不好，2007年把初中讀完,，父母就讓我去上了職業(yè)學(xué)校,。當時，我學(xué)的是汽修,，畢業(yè)之后去我們那的國企工作過一段時間,。女孩子學(xué)汽修的確不常見，但是根本沒有人在乎我是不是喜歡這個專業(yè),，父母只希望我能有個技能養(yǎng)活自己,，可以賺到錢。

我還記得實習(xí)期,，拿到手的工資只有250塊,。有一次，我和朋友逛街的時候,，看到有個酒吧在招服務(wù)生,，不僅底薪很高，賣酒還能提成。后來,，雖然單位領(lǐng)導(dǎo)說等我轉(zhuǎn)正后,，工資能漲到一兩千，我還是毫不猶豫辭了那份工作,。在酒吧打工的時候,，我有的時候會去跑一跑模特的活，收入其實挺不錯的,。

想做演員,，大概跟小時候特別喜歡看電視劇有關(guān)。那時,，我媽媽不準我看,，家里只有一臺電視擺在她的臥室里。她發(fā)現(xiàn)她不在家的時候,，我總是偷偷溜進她的房間看電視,。在那之后，她每次出門都會把臥室門鎖起來,。我為了能看電視,，就自己摸索著把房門的鎖卸了。有時候我就趴在門上,，拿遙控器調(diào)好臺,，隔著卸掉鎖后的那個小洞看。

2015年6月,，我揣著2000塊錢和簡單的行李來到橫店,，開始了橫漂生活。來這之前,，我沒有什么計劃,，只因為那個時候想做自己感興趣的事，就不管不顧帶著身上僅有的錢上路了,。

在橫店,，顏值和身材算是個收入標準。我這樣的外貌條件,，選角的人會覺得適合演妓女,、太太那些成熟嫵媚的角色。剛到橫店,，我去演員公會辦演員證的時候,，就有人過來找我，告訴我以后跟著他混,，把我加入了他的微信群,，這種人我們管他們叫群頭,。在橫店，你想去跑群演,，資源就在他們手上,，他們就相當于工頭。

進了群頭的微信群,，他們每天都會發(fā)通告，想去干活的人直接在微信上報名就好,。在這做普通群演,，現(xiàn)在一天能拿到手的錢差不多是80塊，每個月拿的工錢能在公會的網(wǎng)站上查到?，F(xiàn)在戲少了,，供大于求，普通群眾的戲就看誰手快了,，先報名者先得,。在群里搶戲，就跟搶紅包似的,。

在這里,，能接到戲，就能求得溫飽,。雖然對于最底層的群演來說,，演戲并不是什么光鮮的差事，有時把身體套在邋遢的戲服里,，還要忍受日曬雨淋,，劇組發(fā)的盒飯有的時候讓人難以下咽，但沒戲的時候,，生活里就只剩一份惶恐不安了,，勤奮的人總會找辦法、遞資料,，只求能得到一個機會,。

起初，我在橫店拿200塊一天的工錢,，一個月活少的話,，下個月生活費都唯恐很難湊出來。在這兒,，鮮有小人物能從一開始就順風(fēng)順水,。橫店有自己規(guī)矩，也有這地方的門道,。

人在混不出來的時候,，就總覺得自己得信點什么。為了接戲的片酬能高一點，我改了現(xiàn)在的藝名,。當時,，好朋友的門店開張，她信風(fēng)水,，請了“大師”來,，我用自己當時拿到手還沒捂熱的兩千塊工錢請對方幫忙算了命，改了名,。

姜蘭在一部網(wǎng)絡(luò)大電影里做“特約演員”演一場尺度比較大的戲。受訪者供圖

2017年夏天過后,，幾乎認識我的人都知道,，我現(xiàn)在的名字叫“晶淇”。

在一場戲里,，你如果能演上“特約”或者角色,，酬勞會高一些。改名之后的一段時間,，我的運氣似乎也好了起來,。我現(xiàn)在一般接戲一天是500塊左右的酬勞，有些戲能給到2000塊,，拿過最高的薪水是幫一部戲的女一號做“裸替”,，那場戲我拿了5000塊。別人不愿意干的活,，你干,，自然能多掙點錢。這樣的戲并不好找合適的人,，但我覺得這只是在演戲,，是一份正經(jīng)工作，不需要想太多,。

姜蘭在《新龍門客?！分薪o女演員戚薇做裸替,。受訪者供圖

劇組里，演員等級劃分得很清楚,。群演工作非常辛苦,，接上活了，早上按時間到指定地點集合,，劇組會有車把人統(tǒng)一拉到拍戲的地方,。有的戲,，早上五六點集合拉人過去，晚上深夜才能收工,。等你能演上小角色了,，劇組工作人員會對你多一點尊重，平時稱呼一句老師,。

來橫店這么久,，這段時間明顯能感覺到這里不景氣了，劇組沒有以前多,，待在這的人也少了,。

以前，每個月我能接到四五個小角色演一演,，現(xiàn)在也就一兩個來問的。橫店演員公會那邊過去是很熱鬧的,，沒接到戲的人就會在那碰運氣,，有時候劇組缺人會直接去那拉，但現(xiàn)在顯然冷清不少,。我這幾年在橫店認識的一些人,，當初都為了想演戲來這試試運氣，現(xiàn)在他們多數(shù)陸續(xù)離開了,。

沒有劇組,，待在這里也不會有機會。他們有的去了其他城市的影視城找出路,，有些人回了老家,，也有的人走了不甘心又跑回來。

在橫店,，你什么樣的人都會遇到,，只能自己多留個心眼。我之前把自己來橫店的經(jīng)歷寫了下來,，發(fā)在貼吧里,，有很多人讀了后，通過私信找我,，跟我說想來這邊發(fā)展,，問我能不能幫忙。我總會直接跟他們說,，“來之前自己一定要想清楚,，在這里沒有人能幫你”。

我也曾在這遇到過心懷不軌的人,。我是典型的重慶妹子,，性格直爽,，也愛交朋友。但是剛來沒多久那會,，遇人不淑,，差點被一個男性朋友強奸。那一次,，我們在橫店認識的幾個朋友聚在一起吃飯,，喝了酒。我回自己房間后,，忘記鎖門,，那個男生就趁機闖了進來，所幸我當時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,，算是躲過一劫,。后來，我去當?shù)嘏沙鏊鶊罅司?/p>

網(wǎng)絡(luò)直播最火的時候,，我也當過直播博主,。當時在橫店簽了一個經(jīng)紀公司，他們每月給我三四千底薪,，如果能收到禮物,，就能拿一定比例的提成。但是,，對我而言,，做直播太無聊了，沒做多久,，我就辭掉了,。

2017年6月左右，我開始玩快手,，現(xiàn)在組團隊來做一些短視頻,，自己經(jīng)營的兩個快手號，一個粉絲有6萬多,，另一個有8萬左右,，團隊小伙伴的號更多一些。我們通過制作一些系列短視頻來吸粉,，主要是拍那種古裝短劇,，吸粉后再開直播推薦一些衣服、首飾,、彩妝讓他們買,。

我們做的短視頻屬于劇情類，我主要負責寫劇本和制作,，團隊里其他人配合演,，我也會參與演個角色,。

讀初中的時候，我的作文寫得很好,，老師也經(jīng)常表揚我,。在文學(xué)方面，也算是有點兒天賦,，跑戲兩年也積累了一些經(jīng)驗,。有時拍視頻，我們也會出錢請人來演,。在橫店找演員不難,，這也算是我們的一部分前期投資。

姜蘭直播賣東西,。周平浪圖

直播賣東西其實是我們主要創(chuàng)收途徑，等積累到了一定量的粉絲,，生意就不難做起來,，他們會很樂意買你推薦的東西。

現(xiàn)在,，我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賺得比演戲要多,，但能有今天的收獲并非是容易的事,。最開始想自己拍短劇發(fā)到快手上,，但是后期制作那些工序我壓根不會，只能從頭開始學(xué),。剛起步的那段時間,，我就是沒日沒夜地抱著電腦找朋友學(xué)剪輯軟件，借他們專業(yè)的拍攝設(shè)備,，學(xué)會怎么用就自己拍,。因為我們拍古裝劇，需要服裝,，我就在網(wǎng)上看視頻自己學(xué)著做衣服,。

我們拍這種段子，因為劇情需要,，我們就得去找別人來搭戲,。我們雇人開價肯定不會太高，跑群演的人看不上這錢,，我們有次就找了送外賣過來的小哥來演,。

后來做久了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很多無用功，發(fā)在快手上的視頻講故事就要簡單明了,，拍攝用手機做出來的效果是一樣的,。最開始,，我設(shè)計情節(jié)用倒敘、插敘講故事,，很多粉絲都在抱怨看不懂到底在講什么,。快手上的粉絲是一群很單純的人,，你演壞人,，他們就留言罵你，你演好人,，他們都喜歡你,。

以往靠接戲過日子，讓人有種“人為刀俎我為魚肉”的感覺,，現(xiàn)在做短劇,、搞直播在快手上賺錢，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可以說有了更多主動權(quán),。

今年夏天,，我奉子成婚，如今懷孕四個多月了,。老公是我在相親網(wǎng)站上認識的,。結(jié)婚后，我們選擇了異地生活,，他是福建人,，在福州工作，但也很支持我的工作,。

生完孩子以后,，我想我還會回橫店來發(fā)展，一方面這里靠著義烏,，我們的貨源有優(yōu)勢,，另一方面，我還想生了孩子之后也能再接戲拍,，畢竟這是我喜歡做的事情,。

在橫店的江湖里，你可以做夢,，但也要時刻認清自己,。出路，始終是自己找到的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