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標題：漠河舞廳老板李金寶在“極光的村落”，堅守那片霓虹

12月12日早上6點,，李金寶從家出發(fā)前往舞廳。當天是漠河全城防疫演習的日子,，他是志愿者,。

1987年,，20歲的李金寶第一次來到漠河，遭遇了大興安嶺“五·六”特大森林火災,，從大火中逃生后短暫地逃離,，又因為災后重建再次回來。漠河唯一的舞廳,，是李金寶的副業(yè),。今年10月，音樂人柳爽創(chuàng)作的《漠河舞廳》,，講述了老人“張德全”在大興安嶺特大火災中失去妻子后,，獨自一人來到舞廳跳舞，緬懷亡妻的故事,。全網(wǎng)開始尋找“張德全”,，一同出圈的，還有李金寶的舞廳,。這是李金寶第一次被廣泛地關(guān)注和討論,。一個月下來，他有些無所適從,，舞廳走紅反倒成為了一個新問題,。

全國疫情此起彼伏，口岸城市疫情防控的難度和壓力也在加大,。李金寶的舞廳仍未營業(yè),，邊陲小城也恢復了往日的寧靜。

2021年12月12日,，漠河舞廳老板李金寶,。當天，漠河舞廳成為核酸檢測場所,，參與漠河全民核酸檢測,。新京報記者 王嘉寧 攝

“不敢關(guān)的手機”

寒冬里的漠河見不到一抹綠色。人在地上走著,，“咯吱,，咯吱”，能聽到鞋底撞擊積雪的聲音,。冷風吹過,，發(fā)梢、睫毛結(jié)上了一層霜,。李金寶在這里生活了34年,，早已習慣了北方邊境的寒冷。

李金寶居住的地方在一片平房居民區(qū)內(nèi)，是火災后重新翻蓋起來的,。二層高的紅磚小樓已經(jīng)有些破舊,，但在淺灰色的平房中格外顯眼。

連日的降雪和水霧凝結(jié),，讓水泥路面蓋上了一層冰,。12月12日早上6點，李金寶小心地邁著小碎步往舞廳的方向走,。

“每回到舞廳來,，都會想到我年輕時候跳舞的事?！崩罱饘毜奈椠g已經(jīng)有三十年了,。

2019年，為了給自己和愛好跳舞的老人找一個固定的場所,，李金寶租下了一間600平方米的半地下室,，簡單布置后就開業(yè)了。

漠河唯一的舞廳,，就這樣成了李金寶的副業(yè),。每晚6點，舞廳里的音樂準時響起,，附近的老年舞友們自帶保溫杯,，聚集在這里。他們兩人一組,，隨著不同的旋律變換著舞姿。

今年10月,，《漠河舞廳》火了,，全網(wǎng)開始尋找“張德全”。作為漠河唯一的舞廳,，這個小城一角隨后出現(xiàn)在各大平臺的短視頻中,，媒體采訪也紛至沓來。

在李金寶54年的生命中,，站在聚光燈下的恍惚感第一次出現(xiàn),。受疫情影響，李金寶的舞廳仍未恢復正常營業(yè),，但拍照打卡的年輕人陸續(xù)從全國各地尋來,，只為看一眼漠河舞廳的原貌。

11月下旬的一天,，四個20歲出頭的小伙子從大慶開了13個小時的車趕到漠河,，希望還原“張德全”老人的愛情故事。不巧正趕上李金寶有事外出，幾個年輕人在車里等了近三個小時,。李金寶覺得過意不去,，從此便將手機號打印出來，貼在舞廳門口,，方便來訪的人聯(lián)系到他,。

讓李金寶覺得不自在的瞬間發(fā)生在一個月前。那天上午,，李金寶正在舞廳內(nèi)打掃衛(wèi)生,。一名正在直播的網(wǎng)紅突然將攝像機“懟”到李金寶臉前。

網(wǎng)紅還請求李金寶在舞廳內(nèi)放一首《漠河舞廳》,，表演一段獨舞,。李金寶有些不好意思，但又不好當眾回絕,，硬著頭皮跳了下來,。提到這段經(jīng)歷，李金寶苦笑著撓頭,。

“現(xiàn)在手機都不敢關(guān)機,，隨時保持電量充足?！倍虝旱南矏偤妥院肋^后,，如何應對生活狀態(tài)的變化，是李金寶要面對的問題,。

小城名人“老李”

如今54歲的李金寶,，已經(jīng)被人叫作老李。從前,，當?shù)鼐用裰恢涝?8區(qū)有個舞廳“老李”,。如今，李金寶的名字在這個人口不足六萬的邊陲小城中,，無人不曉,。

新京報記者在漠河舞廳門口見到了63歲的劉豐英。她是土生土長的漠河人,，住在舞廳不遠處的小區(qū),，也是眾多舞蹈愛好者中的一員。

“漠河的老人兒,，基本都會跳舞,，這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印記?！?012年,，劉豐英不慎摔倒，做了腰肌手術(shù)。從那以后,，她有近十年沒跳過舞了,。

11月，劉豐英遛彎經(jīng)過李金寶的舞廳,，看到電視臺的記者正扛著攝像機來采訪,。也是從那時，劉豐英第一次聽說李金寶,?！皞€子不高，看起來很年輕,，不像是五十多歲的人,。”在劉豐英看來,，李金寶是典型的東北人,，板正、熱情,、愛笑,。最近，劉豐英時常走到舞廳門前,，看看有沒有新的情況,。

劉豐英雖然和李金寶并不相識，但會號召老舞友和家人們,，在朋友圈轉(zhuǎn)發(fā)關(guān)于漠河舞廳的最新報道和視頻,，向別人講述漠河舞廳的故事?！斑@可是好事,！等舞廳開門了，我也來參與一下,，看看還能不能跳得動?！?/p>

《漠河舞廳》走紅后,，搜索熱度即刻飆漲。截至發(fā)稿,，該標簽在抖音短視頻中的點擊量,，已達到44.5億次。漠河文體旅游局的官方抖音賬號也短時間內(nèi)漲粉近4萬粉絲,。漠河文體局局長馮廣慶曾在接受新京報采訪時表示,，希望把漠河舞廳打造成獨家IP，甚至作為城市的文化名片。

包括李金寶在內(nèi)的大多數(shù)漠河老人,，還不能完全搞懂為什么一首歌曲能為一座城市帶來這么大的影響,。但他們都知道，漠河出了一個“老年”舞廳和一個“李金寶”,。

2021年12月12日,，漠河舞廳門口。當天,，漠河舞廳成為核酸檢測場所,，參與漠河全民核酸檢測。新京報記者 王嘉寧 攝

舞廳里的核酸檢測點

中午12點,，白日里的太陽升至最高點,，依次照過脖頸、發(fā)梢,，落到人影上,。

“排隊往里走，戴好口罩,，掃碼登記,。”李金寶站在舞廳門口,，組織市民進行核酸檢測,。他一只手插進黑色上衣的兜里，半只耳朵縮在衣服領(lǐng)口中,，雙手凍得通紅,。

漠河舞廳門前架起了“核酸檢測”的牌子。從臺階上面透過敞開的門向半地下望去,，舞廳內(nèi)也拉起了警戒線,，七彩燈光來回閃爍著，幾個白色身影隱隱約約掠過,。舞廳里沒有舞者和游客,，防疫工作者正忙碌著。

李金寶的舞廳變了樣,。桌椅分隔成了等候區(qū),、登記區(qū)和檢測區(qū)，舞臺背后的儲藏室是防疫工作人員的休息室,。

“舞廳里做核酸檢測是頭一個吧,？”李金寶小聲調(diào)侃道。和印象中的核酸檢測現(xiàn)場完全不同,，來往的市民及工作人員和五彩的燈光呼應著,，活潑又有人情味,。

李金寶解釋說，12月11日起,，根據(jù)當?shù)胤椒酪咭?，漠河市正進行防疫“大演習”，全體市民進行核酸檢測,，并開展臨時交通管制,。他便將舞廳騰出來，加入了防疫志愿者的隊伍,。

受疫情影響,，截至新京報記者探訪時，漠河大部分旅游景區(qū)尚未開放,，來往的航班,、火車也暫未恢復。這座被冰雪包圍的邊境小城,，正嚴陣以待,。

 12月12日，漠河舞廳,，防疫人員在工作,。當天，漠河舞廳成為核酸檢測場所,。

在舞廳內(nèi)負責檢測的防疫工作人員張先生告訴新京報記者,，黑龍江疫情不斷收緊，漠河又是對俄口岸城市,，自11月以來,，漠河全市已先后開展了兩次“防疫大演練”。

張先生大約50歲,，工作之余,，也常在短視頻平臺上關(guān)注著漠河舞廳的相關(guān)視頻。和大多數(shù)漠河人相同,，他為漠河舞廳的走紅感到高興和自豪,。據(jù)他講述，1987年,，一場因煙頭引發(fā)的特大火災導致上萬平方米的森林受災,，整個城市被燒得一無所有。災后的好幾年,，公共基礎設施逐漸被修繕，人們才陸續(xù)地恢復了正常的生活,。

“火災后的十幾年里,，漠河的經(jīng)濟萎縮,，就業(yè)機會逐漸減少，年輕勞動力外流,，直到近幾年發(fā)展了養(yǎng)殖業(yè)和旅游業(yè)才逐漸回暖,。”在張先生眼中,，還留在漠河的人,，都是這座城市變遷與重生的見證者和創(chuàng)造者。

仍將繼續(xù)的“副業(yè)”

墻上的鐘表時針走到了下午3點位置,，舞廳的核酸檢測工作接近尾聲,，李金寶開始收拾地上的垃圾。

最后一個離開的市民詢問他舞廳近來的情況,，李金寶再次闡述了自己希望繼續(xù)將舞廳作為副業(yè)的計劃,。

結(jié)束了一天的工作，李金寶感覺整個人的精神頭被抽走了,，壓力感再次向他襲來,。李金寶關(guān)掉舞廳的燈，坐在椅子上,，語氣平淡,，帶著幾分無奈?！坝泻脦状蜗脒^關(guān)張,，靠舞友們一人五塊錢的門票實在沒法覆蓋房租、水電費這些開支,，因為喜歡和不舍得,，就這么一直維系著?！?/p>

李金寶也想過將舞廳重新裝修,，但一來成本高，二來也會失去本來的味道,。

對于李金寶來說,，能否繼續(xù)將舞廳維持下去，成為了關(guān)鍵的問題,。也不少親友勸過他,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速度太快，或許等“張德全”故事過去,，漠河舞廳也將跟著一起落寞了,。

據(jù)漠河市文旅局表示，2020年疫情后,，漠河的旅游人次銳減三分之二,。雖有一些慕名而來的游客到訪,，但動輒三十幾個小時的路程讓旅游者望而卻步。

邊境城市的日落來得更早些,，下午四點半,，太陽已經(jīng)落山，遠處的云被暮色一點點吞噬著,，鑲上了紫紅色的邊,。李金寶將舞廳的電閘拉掉，鎖上大門,。

“今天準備早點休息,，好幾天沒睡好了?！崩罱饘毿π?，又挪著小碎步，往家的方向走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