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12月28日，來自石家莊市裕華區(qū)市場監(jiān)督管理局的一封查證函顯示,，TST“庭秘密”涉嫌從事傳銷活動，因其利用金融機構(gòu)轉(zhuǎn)移或隱匿涉?zhèn)髻Y金,，已依法申請法院采取保全措施,。

從消息傳出到1月3日晚間,，張庭、林瑞陽和他們的TST登上了13次微博熱搜,、11次抖音熱搜,、18次今日頭條熱搜?！皬埻?家公司于同日注銷”“張庭公司百元化妝品成本僅4元”“張庭夫婦公司被查后代理商發(fā)聲”“張庭林瑞陽夫婦微博被禁言”“張庭抖音賬號被暫封”……一個個熱搜推著張庭的商業(yè)帝國搖晃起來,，漸漸走向崩潰的邊緣。

大廈從不是在一夕之間突然傾倒,，早有員工對TST有了質(zhì)疑,，事實上，也正是內(nèi)部員工的舉報導致了今天的結(jié)果,。如今與TST有關(guān)的人,，有的已經(jīng)清醒，有人仍然相信,，更多人在夢碎之后,，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等到真正的天晴。

林大哥與庭“女神”

佟小美很興奮,。一周多的時間里,，她挑挑揀揀，給自己新買了一件黑色的小禮服,，還配了一個皇冠,。這是為“全國第一微女王家族第一屆年終盛典”置辦的，她要帶著這一身華麗的行頭見到“家族”的人,，更重要的是,，她要與TST庭秘密的創(chuàng)始人——張庭、林瑞陽合影留念,。

不是誰都能合影,。在TST（全稱為TIN'SECRET，以下簡稱TST）,，有數(shù)不清的“家族”,，發(fā)展的下線達到一定人數(shù)，就可以如此自稱,，“家族”很重要,，但業(yè)績才是通往TST頂端的通行證。代理佟小美是她的“家族”當月的“銷售精英”,，賣出了快5萬元的TST產(chǎn)品,，排在前幾位，因此可以去“朝圣”,。

在TST最興盛的幾年,，公司的活動規(guī)格高得讓外人咂舌。五星級酒店,、七層的郵輪并不罕見,，國內(nèi)的南京、海南,，國外的巴黎,、塞班，都留下過TST代理們的足跡,，以及排隊合影的壯觀隊伍,。

“盛典”本身當然沒有合影重要。佟小美參加的盛典在晚上六點鐘結(jié)束,，之后,，幾百個人穿著盡可能華麗的禮服，取上號碼牌,，在現(xiàn)場排起長隊,，緩慢地向林瑞陽所在的卡座進發(fā)。

佟小美算是幸運的,，只排到一百多號,，沒多久就站到了林瑞陽的旁邊。但相比排隊的慢,，拍照快得驚人,。三十秒時間里，佟小美把手機遞給站在一旁的林瑞陽助理,，助理快速點了三下屏幕,，就示意佟小美離開。林瑞陽全程坐著,，保持標準的露齒微笑,，而佟小美來不及跟他說一句話。

這還不是排隊的人最多,、合影速度最快的一次,。另一位TST代理宋蕊蕊記得，有一次在海南島,，大家頂著太陽排了一個多小時,，汗流浹背；2017年,，TST在南京辦了一場演唱會,，結(jié)束后,，幾千個人聚集在一起等著林瑞陽和明星們，嘈雜的聲音甚至引來了警察,。之后,，代理們先是被帶到一個地下室，又躲進一個酒吧,，凌晨四點,，排隊拍照才算完。

跟林瑞陽合影,，門檻并不算高,。林瑞陽在2019年出版的《林瑞陽告別林瑞陽》里寫道，多年以來,，“我和微商們一個一個拍的照片大約達到了60萬張”“我正在往100萬張前行”,。

但如果想跟張庭合照，月業(yè)績百萬,、千萬的成員才可能有資格,。工作人員還會站在一邊，一個勁兒地提醒合照的代理：手只能放自己腿上,！別亂碰,！別亂摸！——恨不得兩秒鐘就把人攆走,。

跟老板們合照完,，日程還沒有結(jié)束。有的“家族”會租一輛跑車,，幾十個人圍著這一輛車拍一下午,。拍完之后就換頭像、發(fā)朋友圈,，配文案“受邀參加XX活動并和張庭合影”,。那是代理阿花最期待的高光時刻，會有很多人評論：“你好厲害,！”“哇,，太贊了吧！”

TST品牌創(chuàng)立于2013年,，借著微信等社交媒體的崛起,，吃到了私域流量的第一波紅利，熱衷于合影的代理們?yōu)門ST建起了一座商業(yè)帝國,。2018年,，TST的總公司上海達爾威貿(mào)易有限公司年銷售額突破80億，并以12.6億元的納稅額成為上海青浦區(qū)的納稅冠軍?！斈旯谲姶砩痰匿N售額超過6000萬元,，排在前十的代理貢獻了近3億元。他們也為張庭,、林瑞陽帶來了巨大的財富,，2019年年初，“張庭夫妻二人身價達到328億人民幣”還上了熱搜,。

在TST內(nèi)部，張庭和林瑞陽是神一般的存在,。林瑞陽曾經(jīng)組織代理們過臘八節(jié),，有人甚至蹲跪在他面前說祝福的話，等待他給自己盛一碗粥,。有一次線下見面會,，燙著波浪卷發(fā)的張庭慢慢走出來，一個女代理直接哭暈了過去,。

而最讓代理們感動的是,，尊貴的、富有的,，“上過電視的”明星林瑞陽和張庭會跟代理們說,，你們都是我的家人。尤其是林瑞陽,，自稱是所有代理的林大哥,，“讓妹妹們站在我的肩膀上賺錢”。

林希在2014年加入TST,，是最早的一批代理,。當時她剛剛離婚，獨自帶著孩子,。林希記得,，林瑞陽對她說，林希,，如果賺到錢不要亂花,，先買個房子，和孩子有個家,。林希告訴每日人物,，自己“確實被感動到，他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”,，有一種“最親近的人才能對你的人生指手畫腳”的感覺,。

而張庭是所有人的“庭姐”，是“集美貌、財富,、才華,、善良于一身的女神”。比如,，張庭有一次在云南捐贈教室,，代理們跟著去，林希的兒子沒人照顧,，一起跟著去了云南,。林希記得，當時,，“庭姐”對林希的兒子說：你好棒,，這么小就知道幫助別人，長大一定是個對社會有用的人,。

林希覺得,，庭姐和林大哥“完全可以在家躺著享受，可還是這么努力地做事業(yè),?！盩ST代理中女性較多，不少是帶著孩子的“寶媽”,，也有一些是離異的女性,。在她們心中，張庭就像是一個擺在面前的夢想：只要像庭姐一樣努力,，就可以離她更近一點,。林瑞陽曾多次在“盛典”上對著臺下的代理說，“誰不想成為庭姐,？”

▲圖/TST公眾號截圖

聽到這句話的宋蕊蕊覺得,，“庭姐就是我的人生榜樣，我們的領(lǐng)袖,，你說是啥就是啥”“回去玩命拉人,，玩命做業(yè)績”。

加油,！去當董事長

回憶起加入TST的整個過程,，就好像是有人拿著三顆糖，一顆接著一顆地展示到宋蕊蕊面前,，用甜味把她引了進去,。

第一顆糖叫“月入兩萬”。那是2016年,，一個朋友總是找宋蕊蕊聊天,，說做TST特別掙錢,，她舉了個例子，一個92年的小姑娘,，一個月掙20多萬,，買了一輛跑車，她自己也已經(jīng)月入兩萬,。

第二顆糖是“不需要投入任何資金就能賺錢”,。當時，宋蕊蕊害怕做生意賠本,，朋友反復強調(diào),，“不用想了，（創(chuàng)始人）都是明星,，老板人家根本就不差錢”,。除了林瑞陽、張庭夫婦,，陶虹也是TST的股東，各類明星都曾在活動里露面,。一旦加入TST,，“你的‘兒子’買東西你能掙錢，你的‘孫子’買東西你還能掙錢,，子子孫孫無窮盡”——這里的“兒子”指的就是下線,，而“孫子”顯然就是下線的下線。

宋蕊蕊進了代理群,，成了藍卡會員,，可以享受9.25折優(yōu)惠和15%-32%的返利。很快有人找她,，說自己也想開卡,。上家告訴她，得花2500元買東西成為紅卡才能發(fā)展下線,，“子孫”賺的錢才能給自己帶來額外的獎金,。在宋蕊蕊花了2500塊之后對方又表示，“‘兒子’夠100人才能做創(chuàng)始人,、注冊公司,、當董事長”，她給了宋蕊蕊第三顆糖：“創(chuàng)始人可以世襲,，你不做了都能給孩子,。”

▲紅藍卡制度,。圖/TST官網(wǎng)截圖

接下來的兩個月,，宋蕊蕊就像是魔怔了，“甜味”吸引著她，她每天什么事都不做,，見到誰就問要不要開卡,，講TST有多么賺錢?！M管此時,，第一顆糖還沒實現(xiàn)，而第二顆也即將碎裂,。

攢夠了100人,，宋蕊蕊再次找到上家，這一次對方說,，光有人不行,，你和你的“后代”連續(xù)三個月業(yè)績達到10萬，才能通過公司的考核,。害怕前功盡棄,，宋蕊蕊頭腦一熱，刷信用卡囤了30萬元的貨,?！@也符合TST的營銷宣傳中提到的，投入30萬,，就能成為董事長級別的代理,，“躺在家里收錢”。

這話并非空穴來風,。加入7年的林希,，注冊了自己的公司，當上“董事長”,，自稱直系代理有1000人,，整個團隊有近30000人，她用一種驕傲的口吻告訴每日人物：“是跟張庭,、陶紅,，林瑞陽的公司簽合同，然后就可以納稅了,?！?/p>

“董事長”除了給自己帶來光榮，也可以幫老板們規(guī)避風險,。我國現(xiàn)行法律對“傳銷”的定義標準為代理層級為三級及以上,，為了讓代理層級減少，最好的方法就是成立新的公司,。據(jù)TST官網(wǎng),，截止2021年4月,，TST為代理申報個稅的全國分公司已經(jīng)多達212個。

這個規(guī)則復雜的龐大體系,，想要維持長久的運轉(zhuǎn)并不容易,。不少激勵措施被開發(fā)出來，比如,，一個月賣到2萬元業(yè)績可以加林瑞陽微信,、參加員工大會；“家族”里業(yè)績前50名的代理可以“回娘家”,，也就是去上?？偛繀⒂^。

2016年,，宋蕊蕊第一次“回娘家”,。當時公司在一個老樓里租了半層，門口貼著一些泛黃的海報,，里面只有二三十個客服在工作,。但四年后，價值17.6億的豪華總部大樓在上海浦東新區(qū)拔地而起,，“回娘家”成了身份的象征,，一定要拉著大家拍幾個小時照片再走。

從無費用開通藍卡,、到2500元升級成紅卡，再到加上林瑞陽微信,，最后成為“董事長”,，包裹著一層糖衣的TST，正在促使代理們不斷賣貨,、囤貨,、進階。

那些加入時間早的人真的賺到了錢,。林希自稱“2014年之前在售樓部當文職,，工資不到3000塊錢”，但在之后的五年里,，她掙出了西安的一套房和一輛車,。

活酵母和素人命運

除了堅信林大哥和庭女神，堅信他們光環(huán)里的“甜味”可以給生活帶來巨大改變之外,，代理們對TST的產(chǎn)品也是深信不疑,。

據(jù)TST官網(wǎng)，這家公司“從鮮奶中萃取出了酵母,，結(jié)合高科技超微米滲透技術(shù)”制作出了活酵母,，繼而在2013年投入市場,。創(chuàng)始至今，這個品牌研發(fā)出了多個系列產(chǎn)品,，包括精華液,、面膜等護膚品，也有燕窩,、防曬乳,、保濕水、香體乳,。截至目前,，備案企業(yè)為“上海達爾威貿(mào)易有限公司”的化妝品共有388種，其中最為矚目,、知名的仍然是活酵母系列產(chǎn)品,。

知名卻是因為負面新聞——社交網(wǎng)絡(luò)上，一位常州的消費者用了TST水乳液精華面霜,，剛開始沒什么感覺,，一段時間后，“臉上皮膚出現(xiàn)紅腫,，嚴重時還會流黃水”,；微博用戶“快樂的周丫丫”在使用TST后，原本平滑光潔的皮膚出現(xiàn)了紅腫,、瘙癢以及滲液,，被醫(yī)院診斷為“皮炎”。

▲快樂的周丫丫”2016年的的投訴微博,，和如今最新的一條微博,。圖/微博

面對質(zhì)疑，TST的回應(yīng)斬釘截鐵,。張庭發(fā)微博長文,，強調(diào)問題與TST無關(guān)：“TST產(chǎn)品依法合規(guī)三證齊全，且有專業(yè)的第三方檢驗檢疫機構(gòu)做衛(wèi)生安全性試驗,。每個用戶的膚質(zhì)不同,，所以會對化妝品產(chǎn)生不同反應(yīng)?！贝韯t對咨詢自己的買家表示,，過敏是正常現(xiàn)象,，是“排毒反應(yīng)”,。

但事實上，TST的活酵母產(chǎn)品存在著一個悖論：TST的產(chǎn)品如果真含有活酵母,，就無法通過質(zhì)檢,；不含活酵母,，就涉及虛假宣傳。

我國《化妝品衛(wèi)生規(guī)范》和《化妝品安全技術(shù)規(guī)范》規(guī)定,，每毫升或者每克化妝品的霉菌和酵母菌總數(shù)不得大于100CFU,。——如果有活酵母,，就會超標,。一些國際大牌的產(chǎn)品中也標明有酵母成分，但大多為酵母提取物,，并非活酵母,。

自媒體“美麗修行”品宣負責人曾采購6瓶TST活酵母新生面膜乳送到權(quán)威機構(gòu)SGS盲檢，結(jié)果顯示其霉菌和酵母菌總數(shù)符合國家標準,，并且小于10CFU,。這意味里面微生物和菌群都很少，質(zhì)量達標,，但沒有活酵母,。而一款已經(jīng)注銷的產(chǎn)品TST酵母多肽精華水，成分中顯示含有“二裂酵母發(fā)酵產(chǎn)物溶胞物”——這種物質(zhì)本身與酵母菌并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,。

除了“爛臉”,，有關(guān)TST的質(zhì)疑聲中，還有產(chǎn)品成本,。

宋蕊蕊曾在某電商網(wǎng)站上看到與TST一模一樣的面膜,，那出自TST的代工廠。產(chǎn)品是相同的,，唯一不同的是價格,，同源的面膜TST賣100多塊，代工廠的標價是4塊錢,，“都是暴利，相當于你囤兩萬的貨,，成本就1000塊錢”,。

從某種程度上說，上海達爾威貿(mào)易有限公司更像是一家銷售公司,，而不是產(chǎn)品公司,。據(jù)《新京報》報道，一位和TST合作時間長達五年的代工廠銷售人員曾表示,，代工廠和TST之間的合作模式非常簡單,，只需要簽委托合同即可。以一款潔面乳為例,，廉價配方成本價只有八九塊錢,，高端一點的配方成本價高一點,，但也不過是15塊，而經(jīng)過貼牌,，這個產(chǎn)品可以達到標價218元,。

TST的售價并不便宜，化妝品在百元到千元之間,，飲品和食品則普遍在1000元以上,。比如，在TST庭秘密商城里,，50ml活酵母新生面膜乳的價格是308元,，四盒（40瓶）酵母膠原蛋白果味飲料的價格是1258元，一套“上品金絲燕”燕窩100克的價格是3380元,。

不少TST產(chǎn)品如今已被注銷,。在國家食品藥品監(jiān)督管理局網(wǎng)站上，從2019年6月5日（官網(wǎng)可查日期）至今,，包括“TST安心防護營養(yǎng)手霜”“TST藏紅花松茸煥顏面膜”“TST酵母多肽精華水”等在內(nèi)的39款產(chǎn)品顯示已注銷,。不過，TST生產(chǎn)新品的速度更快,，2019年6月到現(xiàn)在的這段時間里,，達爾威備案的化妝品有97種。

極低的成本,、代工廠模式,、快速更新?lián)Q代的產(chǎn)品給了上層代理可觀的返利。在2016年,，TST迎來爆發(fā)期,，佟小美一個月能賣到四五萬塊的銷售額，舅媽的妹妹,、上班的同事,、微博上素未蒙面的網(wǎng)友都可能成為她的下線。

后來,，佟小美曾經(jīng)設(shè)計印制了一堆宣傳單,，到各個商圈超市發(fā)放，但沒有什么人來咨詢,，多數(shù)人并不相信她,。最終，印傳單花的幾百塊錢沒有換回一個客戶,。宋蕊蕊則發(fā)現(xiàn),，以前“回娘家”需要業(yè)績，但這幾年,，所有人申請隨時可以去,，她覺得,，也許是代理變少了？——直到此時,，她還沒有覺察出問題,。

實際上，2019年1月1日,，《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(wù)法》正式實施,，“微商”被納入電子商務(wù)經(jīng)營范疇，微商們想繼續(xù)經(jīng)營,，需要辦理個體戶營業(yè)執(zhí)照或公司營業(yè)執(zhí)照,。

不管是代理們還是張庭，都感受到了困難,。那幾年,，直播正在電商平臺里開花結(jié)果，流量和受眾正隨著新的形態(tài)和更低的價格移動,，再加上政策的嚴格監(jiān)管,，朋友圈的微商開始式微。

張庭和代理們也開始了一場遷徙,，從微博,、微信朋友圈轉(zhuǎn)移到抖音發(fā)短視頻。方純的上家小茹鼓勵她到快手和抖音上發(fā)展,。小茹說,，把快手頭像和名字都換成TST相關(guān)，就算不發(fā)產(chǎn)品,，也要多發(fā)張庭一家的日常和正能量的視頻,，“不管是有人罵你也好、什么也好,，至少有人看,，就可能會吸引別人”。

2020年6月,，張庭,、林瑞陽啟動了直播帶貨首秀。那天陶虹,、李晨也來助陣，之后,，TST公眾號給出的數(shù)據(jù)是當晚帶貨2.56億元,，其中，一款單價99元的TST“蘋果肌面膜”售出85萬余份,。

▲圖/TST公眾號截圖

TST的所有人都好似嘗到了直播的甜頭,，小茹鼓動方純：很多主播每天在公司直播,，月收入二三十萬?！翱梢酝ㄟ^TST改變命運,。”

張庭和林瑞陽仍然想用熱情感染著代理和受眾,。小茹一次性給方純發(fā)來十幾條短視頻,，說這些是內(nèi)部分享會的內(nèi)容。短視頻里,，張庭和林瑞陽讓其他人向做直播的代理學習,，說要用“素人的魅力創(chuàng)造奇跡”。

甚至,，2021年5月22日的抖音直播間里,，因為袁隆平與吳孟超兩位院士去世當晚，張庭照常直播,，引來不少網(wǎng)友的罵聲,。張庭嘴角下垂，對著鏡頭抹眼淚,。

“微商女王”感到委屈,，“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嗎？一年365天我工作356天”“我工作到十一二點”“我禮拜六也想休息,，我播完之后隔天早上都站不起來,，我都沒有聲音了”。

▲圖/微博視頻截圖

只是很快有人回復她,，“你（有）這么多錢還哭,？”不只是微商的路子不再討喜，社會的情緒也變了,，又有錢又努力又親切的明星濾鏡開始一點點消亡,。

腐敗與謊言

2021年年初，幾個TST離職員工找到宋蕊蕊,，告訴她,，大家加上的林瑞陽微信都不是真的，都是助理“冒充”的,。到2021年年底,，老板的微信已經(jīng)有了5個，由5個不同的人拿著5臺手機,。想起第一次加上林瑞陽微信時激動的心情,，宋蕊蕊難以置信。

回想起這幾年反反復復地囤貨，宋蕊蕊這時也覺得自己上當了,，“根本就沒有賺到錢”,。她算了一筆賬，公司活動要業(yè)績超過兩萬的人才能參加,，但大家都是自己囤貨去的,。如果按照她看到的產(chǎn)品成本算，囤兩萬的貨,，公司賺走了一萬多,，“想想就挺傻的，還得自己搭住宿費和路費”,。

TST內(nèi)部的腐敗和謊言陸續(xù)出現(xiàn),。林瑞陽身邊有一個被稱為“海燕”的助理，管運營方面的工作,，常常有代理給她塞錢,，提前知道直播的優(yōu)惠活動，方便囤貨,，或者是多要幾張合影券,。

方純曾在朋友圈曬出最大的一筆訂單，接近7000元,，但事實上,，這張訂單來自上家小茹，小茹曾經(jīng)把方純拉進一個群,，里面隨時分享別人收款的截圖,，大家有需要可以隨意保存使用。

越來越多的代理因為賺不到錢而清醒,。宋蕊蕊迫切地想知道TST到底是不是傳銷,，2021年年初，她在微博上搜到了李旭的反傳銷團隊,。

很長時間里,，有不少TST代理的家人來咨詢李旭同樣的問題，但因為一直沒有核心的材料,，無法繼續(xù)推進,。這一次，“董事長”宋蕊蕊提供了最關(guān)鍵的信息,，包括TST的獎金制度以及一些重要的截圖,。

有了這些資料，李旭可以確定,，“TST這種模式符合傳銷的三個特征”,，包括入門費——發(fā)展代理,，讓代理繳納一定的費用或者認購一定的產(chǎn)品，取得資格,；拉人頭——要發(fā)展下線；計酬——團隊通過直接或者間接發(fā)展人員的銷售業(yè)績來計酬返利,。

宋蕊蕊是河北人,，李旭建議她向石家莊市場監(jiān)督管理局舉報。依據(jù)《禁止傳銷條例》,，2021年6月5日,，該局對上海達爾威貿(mào)易有限公司涉嫌傳銷立案調(diào)查。

實際上,，所有的傳銷團隊都有紅利期,，爆發(fā)性的增長吸引更多人加入，但發(fā)展兩三年之后,，增速就會變緩,，賺不到錢會讓人員流失，崩盤隨時會發(fā)生,。但張庭與林瑞陽又抓住了直播的風口,，讓TST的繁榮延續(xù)了下去。2021年,，直播也難以平衡TST的頹勢,，甚至中上層也很難再賺到錢，來自內(nèi)部的舉報因此產(chǎn)生,。

2021年底,，調(diào)查開始，陰霾籠罩在TST的商業(yè)帝國之上,，只是直到此時,，TST總部大樓的光亮還映在上海前灘。

“夢是全世界通用的貨幣”

即便張庭林瑞陽公司涉嫌傳銷的相關(guān)話題在幾天內(nèi)多次登上熱搜,，林希仍然相信TST,。她發(fā)了一張截圖到朋友圈，“也未必是壞事,，這樣鬧一出還真能徹底還TST一個清白”,。

一位代理說，“以前買不起,，從認識庭姐才用的起護膚品和面膜”,。她還沒有賣到兩萬銷售額，沒能和林瑞陽或者張庭合照,，但這幾天,，她把頭像換成了和張庭宣傳板合影的照片,。

TST官方的最近一次回復在12月29日凌晨，他們在微博上稱：上海達爾威是一家合法經(jīng)營的公司……目前公司運營一切正常,，公司將積極配合相關(guān)部門工作,。張庭和林瑞陽都轉(zhuǎn)發(fā)了這條微博，但很快,，新年的第二天,，張庭的抖音賬號被禁止發(fā)布作品，直到1月16日才能解封,，張庭和林瑞陽,、以及“TST庭秘密”的微博也被禁言。TST帝國有了搖搖欲墜的跡象,。

李旭有多年的反傳銷經(jīng)驗,，在他看來，TST與其他傳銷組織最大的不同在于,，有明星創(chuàng)始人,，以及多位明星站臺，這樣更容易取得代理和購買者的信任,。而TST注冊了公司,，找到專業(yè)的稅務(wù)團隊，合法納稅,，更具迷惑性,。夫婦二人還高調(diào)做慈善，給TST披上慈善的光環(huán),。

回憶起整個過程,，宋蕊蕊覺得正是“明星效應(yīng)”導致自己深陷泥潭，“就是因為他們是明星才加入的,，不然的話誰能上這么大當”,。

▲圖/TST公眾號截圖

在李旭看來，傳銷對人的傷害是巨大的,。有些做慣了的人很難離開這個模式,，他告訴每日人物，有一部分TST的“董事長”已經(jīng)帶著自己的眾多下線加入了另外一個微商團隊,。

而對方純來說,，她在短短幾個月里經(jīng)歷了從滿懷希望到失望的過程。TST曾經(jīng)是她走投無路時的選擇,，2021年5月,，她的父親生了重病，急需一大筆錢,，她和丈夫把能借的親友都借了一遍,，自己也同時打三份工,，白天上班，晚上和老公一起送外賣,，早上三點半再起來送牛奶,。她想著，只要是能掙錢的事,，都要試一試,。

TST出現(xiàn)得及時。方純看到短視頻里說,，月入幾萬不是夢，可以“改變命運”,。而在林瑞陽書里,，這位創(chuàng)始人說，夢是全世界通用的貨幣,。方純加入了TST,，但一個月只賺了兩千塊錢，很大一部分銷售額還是來自自己的朋友們,。

就在上個月,，上家催她花幾萬塊囤貨，她沒有錢,，上家又催她買一套酵母系列,，“這套我一算也是要大幾千的”，為此,，她跟老公吵了很多次架,。老公說，這種是傳銷你還不知道嗎,？方純從小看林瑞陽的瓊瑤電視劇,，她覺得，張庭和林瑞陽應(yīng)該不會,。

直到看到TST涉嫌傳銷被查,，方純倍感失落，夢突然就碎了,。凌晨4點47分,，她發(fā)了一條朋友圈：這個點下班，怕影響家人休息,，于是坐在家門口的超市等待天亮,，的確，天一會兒就亮了,，我的天何時才能亮,？

（除李旭外,，文中人物皆為化名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