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家四口自殺母親沒死成被判死刑

2020年,，一場家庭悲劇震撼人心：孫樂姝與丈夫?qū)O振濤攜同他們的一對8歲雙胞胎女兒，共同選擇服藥結(jié)束生命,。然而,，這場集體自殺行動中,，僅孫樂姝一人幸存，一家四口自殺母親沒死成被判死刑,。

在案件審理過程中,，孫樂姝竭力向法庭闡述他們夫妻二人因婚后矛盾頻發(fā)、經(jīng)濟重壓不斷累積,，以及對孩子未來深深的憂慮,，共同促成了攜子女共赴死路的決定。然而,，法理無情,，法院最終判定孫樂姝的行為構(gòu)成故意殺人罪，判處其死刑,。

面對如此嚴厲的判決,，孫樂姝的親屬積極尋求以經(jīng)濟賠償方式獲取被害人其他家屬的諒解，試圖為她爭取一線生機,。遺憾的是,，這一努力未能奏效。

“沒死成”的厭世母親：審判一個攜子自殺者

孫樂姝和兩個女兒,。（受訪者供圖）

這是一場復雜的倫理悲劇,。但在法律層面，罪與非罪的界限明確無誤,。

2023年12月22日,，山東高院作出維持孫樂姝死刑的二審判決。

3年前,，2020年4月26日晚,，孫樂姝和丈夫?qū)O振濤帶著兩個8歲的雙胞胎女兒一起服藥自殺。兩天后,，一家4口被人發(fā)現(xiàn),，最終只有孫樂姝活了下來。一家四口自殺母親沒死成被判死刑,。

面對公安機關的訊問,，孫樂姝試圖解釋：她和丈夫婚后漸生嫌隙，為爭夫家?guī)桩€荒地而姑嫂失和,，最后不堪經(jīng)濟壓力,，又怕兩個孩子在世受人冷眼，因此夫妻相約攜子自殺,。

案發(fā)近一年時,，孫振濤的母親自殺身亡。

舊恨未了,，又添新仇,。兩家人在村里和法庭上開啟了拉鋸戰(zhàn),。孫樂姝的家人嘗試花錢留命，而孫振濤的家人出于種種原因沒有出具諒解書,。

這對夫妻的親人互相指責,，都認為另一方要為這起悲劇負責。

最后的晚餐

2020年6月11日,，在濰坊市人民醫(yī)院重癥監(jiān)護室搶救近兩個月的孫樂姝醒來，接受警方第一次詢問,。

按她的口供,，悲劇要追溯到2019年11月的一個晚上。

丈夫?qū)O振濤從濰坊市寒亭區(qū)的明陽無紡布工廠下班,，出廠門左拐步行回家,。他家在前朱里村308國道南側(cè)不到一百米的地方，院里能聽到重型卡車碾過路面的轟隆聲,。

像往常一樣,，孫振濤回家后向她抱怨，在廠里不順心,、和工友關系差,。

聽了太多遍，孫樂姝早已心煩,。

8年前,，21歲的孫樂姝和23歲的孫振濤結(jié)婚。隨著一對雙胞胎女兒的出生和經(jīng)濟狀況的日漸窘迫,，生活很快變得愈發(fā)艱難,。

村支書、雇主和工友都知道,，這對年輕的夫妻頻繁爭吵,，甚至分居。孫樂姝不止一次向朋友訴苦,，婚姻不如人意,，為了養(yǎng)育女兒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,。

但2019年11月的那個晚上,，孫樂姝對孫振濤說了句：“真的活夠了，一塊死了算了,?！?/p>

“行啊?！睂O振濤給出意料之外的回答,。

對于還在上小學二年級的雙胞胎女兒,，他們商量好要“帶著一塊”。

起初,，他們嘗試燒炭,。2019年12月17日，孫樂姝在網(wǎng)上搜索“燒炭自殺怎樣百分之百成功”,。

2020年春節(jié)后的一個晚上,，孫振濤備好煤炭，孫樂姝點燃炭爐,，搬進臥室,。她關好門窗，和兩個女兒一起在床上躺下,。

不知出于何種原因,，夜深時，孫振濤悄悄把炭爐搬了出去,。

孫樂姝也考慮過吃頭孢再喝酒,，但酒和藥的攝入比例不好計算。她想起,，上一年春節(jié),，她的母親王秀琴曾吞服藥品A自殺過。

她把藥名記成N,，卻陰差陽錯找到合適的替代品,。二者都用于治療精神分裂癥。

她自稱,，在孫振濤的默許下,，她陸續(xù)買了20瓶藥。但他們一直沒有付諸行動,。

自從2019年末從紡織廠辭職后,，孫樂姝就為照顧在家上網(wǎng)課的孩子，沒再工作,。

2020年2月底,，她宣布在網(wǎng)上開了家買手店，接著緊鑼密鼓地在家里開辟一角,，放上衣架和圓形試衣臺,，頻繁地發(fā)視頻宣傳。3月底,，她還邀請3位朋友到家里試穿她選的百元內(nèi)平價衣服,。

4月，孫樂姝報名了經(jīng)營網(wǎng)店的課程,。有女裝供應商加她,，指出她的淘寶店鋪狀況糟糕,。孫樂姝在微信上解釋，“（網(wǎng)店）好幾年前開的了,，最近又剛開起來,，也不會打理”。

4月12日,，她的拼多多店鋪開張,，陸續(xù)有人下單。第二天,，她抱著7件衣服去發(fā)貨,。

2020年4月26日晚上6點20分，孫振濤去村里的小飯店買了他們最后的晚餐食物——和樂,，這是濰坊當?shù)赜秒u湯燉煮，佐以香椿,、肉丸的一種面食,，面條勁道，肉香湯醇,。在后來的尸檢中,，孫振濤和兩個女兒的腸胃里還有尚未消化完的和樂。

就在那個夜晚,。孫樂姝向他發(fā)出了邀請：“差不多了吧,，早就都準備好了?！?/p>

孫振濤回應,，“行啊，一塊走了算了,?！?/p>

夫妻分居后，孫振濤就住在自家院外的小屋里,。

“從一開始就錯了”

后來,，這對夫妻的親人復盤這樁婚姻，試圖找到悲劇發(fā)生的征兆,。他們都說,，從一開始就錯了。

不過,，在2011年剛結(jié)婚時,，這也是一對讓人羨慕的愛侶。

2010年,，22歲的孫振濤在親戚的婚禮上遇到了20歲的孫樂姝,。她高挑勻稱,，皮膚白皙，面容姣好,，低頭時的神態(tài)像極了一位港星,。在自己拍攝的帶貨視頻里，她杏仁狀的眼明亮有神,，鼻梁直挺,，說話含蓄，音色柔和,。

被村民評價“內(nèi)向靦腆”“長相平平”,，平日盯著腳尖走路的老實人孫振濤，對她展開猛烈的追求,。

他們和村里大部分“90后”有相同的成長經(jīng)歷,，初中沒畢業(yè)就離開學校，輾轉(zhuǎn)于村子附近的工廠,。

“風箏之都”的聲名往往讓人忽視濰坊制造業(yè)的發(fā)達,。僅在孫樂姝、孫振濤長大的前朱里村,，就有66家紡織廠,、22家機械加工廠，招工廣告隨處可見,。

巧合的是,，兩家就隔著一條308國道，孫振濤家在國道南邊,，她家在北邊,，步行距離2分鐘。他們也算門當戶對,，經(jīng)濟狀況相仿,，兩家的房子差不多大，就連房間數(shù)也差不多,。

這個少言寡語的男人天天開車接送孫樂姝上下班,，給她送飯。那是一段難得的幸福時光,，連王秀琴都說：“我做丈母娘的都羨慕,。”

至少在當時,，孫樂姝和父母相信,，難得木訥是良人。

就像到了時節(jié)，地里的作物會發(fā)芽一樣,，戀愛談了一年,，該結(jié)婚了。

婚禮定在2011年7月,。當天,，身穿短袖白襯衫、胸口別著紅色襟花的孫振濤爬上一棵開玫紅色花的樹,。他眉眼板正,，國字臉上幾乎看不出表情。

他后來私下告訴小舅子孫明軒,，能娶到漂亮又能干的媳婦,，他很滿意。

孫明軒起初覺得,，這個姐夫窩囊,，因為姐姐被幾個半大小子欺負時，孫振濤不但不去打,，還想拉著姐姐走,。后來孫明軒才知道，孫振濤也會發(fā)脾氣,，而且有時候會打?qū)O樂姝。

他們的經(jīng)濟壓力越來越大,。一罐奶粉三四百元,，兩個孩子的奶粉得按箱買。到了讀書年齡,，孫樂姝又讓孩子去私立雙語學校,，兩人一年學費1.6萬元。

孫樂姝只能找娘家接濟,。王秀琴給孫樂姝錢,，被孫明軒撞見過兩次。孫明軒家進門處有面大鏡子,，側(cè)對著里屋,。他一開門，里面的孫樂姝聽見聲響,，趕緊把錢揣進口袋里,。

這些年來，除了幫女兒交社保,，到案發(fā)前,，王秀琴陸陸續(xù)續(xù)給了孫樂姝近10萬元。孫振濤也找孫明軒借過錢,，最近的兩筆分別是5000元和1000元,。

雙方親人都認為,，這樁失敗的婚姻應由另一方負責。

孫樂姝的親屬曾幾次撞見孫振濤翹班上網(wǎng),，認為他不務正業(yè),、掙不到錢。而孫振濤的家人說,，是孫樂姝花錢大手大腳,，不會過日子，“自從她嫁進來,，家不再像家”,。

孫樂姝一度想要帶著兩個孩子離婚。但身邊人勸她,，一旦離婚,，她難以承受撫養(yǎng)兩個孩子的經(jīng)濟壓力，還要面對村里的流言蜚語,。王秀琴對女兒說過,，“你離了會累死的，他再不好,，多少拉拔拉拔你也行,。”

可是,，婚姻的裂痕越來越大,，似乎再無彌補的可能。他們開始分居,，懷疑彼此的忠誠,。孫樂姝的緋聞讓孫振濤窩火，而孫樂姝也在孫振濤口袋里發(fā)現(xiàn)過避孕套,。

根據(jù)孫樂姝在法庭上的最后陳述,，案發(fā)前兩天晚上，孫振濤給她看了一個視頻,，是一個人中毒口吐白沫,，渾身抽搐的視頻。孫振濤笑著對她說,，“快看,，你馬上就是這個德行了”。

“我們仨要死在一塊”

2020年4月26日19點,，濰坊夜空多云,，刮著三級南風，氣溫略低，平均只有6.5攝氏度,。

在客廳里,，孫樂姝撕開為自己準備的5瓶N藥盒，扔掉外包裝,。每一瓶里裝著100片淡黃色小圓片,，無臭無味，每片劑量是25毫克,。

這是治療精神分裂癥最常用的處方藥之一,，憑執(zhí)業(yè)醫(yī)師的處方才能購買。她在網(wǎng)上找人開了一張互聯(lián)網(wǎng)醫(yī)院的處方,，分三次在網(wǎng)上買了20瓶,。

2020年2月29日，她第一次買了10瓶藥,，拍照發(fā)給了孫振濤,，他讓再買一些。3月19日,，她又下單買了5瓶,。藥到手后，她擔心孩子太小,，吞服藥片困難,，就用蒜臼子把10瓶藥片磨成粉末。

但她說,，孫振濤再次讓她買藥,。

4月18日，孫樂姝又買了5瓶N,。拿到快遞后，她把藥給孫振濤,，說“藥買來了”,。孫振濤什么也沒說，拿著藥走了,。

孫振濤找到工廠老板,，稱家里有事，要請三個月假,。

老板說,，他覺得蹊蹺，因為孫振濤以前經(jīng)常請假,，一般兩天左右,。這次時間長，連理由也說不清楚，所以他最后只給批了20天,。

4月26日19點47分,，孫振濤出了家門往北走，在明陽無紡布工廠附近扔了一次垃圾,。

回家后,，他去母親劉蘭香屋中。平日里,，兩個孩子和奶奶一同吃住,。他跟劉蘭香說，他們次日要去泰山玩,，要把兩個女兒接過去睡,。

劉蘭香還問他，“你們剛從泰山回來,，怎么又要出去玩,？”這之前，她問過孫振濤,，為啥還不去上班,，他只是搪塞，“要去了”,。

孫樂姝把提前準備好的兩瓶香芋味奶茶和N藥粉從梳妝柜里拿出來,。她把奶茶打開，每杯倒入兩瓶N粉末,，沖上熱水,，端給兩個女兒。

她說“喝了吧”,。兩個女兒很聽話,，什么也沒問，端起來就喝,。孫振濤就在一旁看著,，什么也沒說。

孩子們沒有喝完,。她說,，“到床上去睡覺吧”。接著,，孫樂姝也走進西側(cè)的臥室,，就著一罐水蜜桃啤酒吞完了5瓶N藥片。

她躺在兩個孩子中間,，一手摟一個,，心里只想“我們仨要死在一塊”,。

沒有人知道孫振濤是什么時候吃的藥，怎么吃的藥,。記錄他生前的最后一段錄像顯示,，案發(fā)當晚20點08分，他走出西門,，拎著垃圾再次前往院子北邊的垃圾桶,。2分鐘后，他往回走,。后來,，警方在垃圾袋中發(fā)現(xiàn)了4個N藥瓶和2個青島啤酒空易拉罐。

一審法院審理認為,，現(xiàn)場無打斗痕跡,，對于一個成年健康男子來說，5瓶藥,，非自愿服下難以實現(xiàn),。

案發(fā)時段，孫明軒曾到過這家門口,。

當晚19點左右,，他把車停在孫振濤家東門。他想讓孫樂姝給他做個肉火燒吃,。大門的燈亮著,，聽不見院內(nèi)的動靜。他正要推開大門,，突然接到電話,，有人找他，他就走了,。

夜幕籠罩華北平原,。

N開始發(fā)揮藥效。它們順著食管進入胃腸道,，在胃酸和其他消化液中逐漸溶解,，接著被血液運送到人體各個部位，在中樞神經(jīng),、消化、呼吸和心血管系統(tǒng)里掀起狂風暴雨,。

就醫(yī)學角度而言,，N最大日劑量為900毫克，孫樂姝一家?guī)缀趺咳说臄z入量都是它的10倍以上,。

過量攝入N,，人會出現(xiàn)意識障礙,，甚至昏迷。它還會不斷刺激唾液和呼吸道腺體的分泌,，分泌液在口腔中匯聚,，陷入昏迷的人可能會無意識地吸入，進而導致肺部受損,，甚至引起呼吸衰竭,。

當過量的N抵達心臟時，指揮心臟收縮和放松的節(jié)拍也混亂了,，就像樂隊突然停止演奏一樣,，心臟也突然停止了跳動。

“以上特征符合中毒征象改變,?！狈ㄡt(yī)在孫振濤和兩個女兒的尸檢報告中指出。

兩天后的上午七八點,，孫樂姝父親接到學校的電話：兩個外孫女接連兩日缺席網(wǎng)課,，家長失聯(lián)。

他走進孫振濤家的院子,，一邊嘟囔著“幾點了還不起來”,，一邊進入客廳，推開臥室門,，看見兩個大人趴在地上,，兩個孩子躺在床上。

經(jīng)搶救,，只有孫樂姝一個人活了下來,。

屋檐下，院里斜拉著的鐵絲上,，還晾著孩子春天穿的衣裳,。

孫振濤家后面的荒地，是引發(fā)孫樂姝和孫紅矛盾的導火索,。

死仇

四年間,，王秀琴肉眼可見地衰老。

她的眼窩內(nèi)凹,，眼瞼因過度悲傷造成的失眠而發(fā)黑,，頭發(fā)斑白。她不再往孫振濤家的方向走,，也不敢造訪常給外孫女買零食的超市,。她常同身邊人說，當初他們鬧離婚時,，讓女兒離了就行了,。

孫樂姝出嫁后,，原先屬于她的臥室被重新布置成了父母的房間，門廳處新栽種了兩盆菊花,，一白一黃,。

現(xiàn)在，家里再也沒有她的一絲痕跡,。連手機上的聊天記錄,，王秀琴也一并抹掉了。她不敢再看,。

孫樂姝的父親也不再酗酒,、打牌，他開始去廠里打工,，維持家庭開銷,。

為孫樂姝的案子奔忙的重任壓在了1997年出生的孫明軒身上。他換了份更忙,、更掙錢的工作,。與他相戀多年的女友，也在這期間選擇了分手,。

另一起悲劇發(fā)生在案發(fā)近一年后,。2021年3月25日，孫振濤的母親劉蘭香在自家院里服毒自殺,。

孫振濤一家,，只剩下他姐姐孫紅。

一審庭審中,，公訴人在法庭辯論環(huán)節(jié)要求嚴懲時,，也將孫振濤母親之死納入考量，“本案的發(fā)生造成了孫振濤母親不堪精神壓力,，引起連環(huán)自殺的嚴重后果,。”

孫振濤家大門的鎖孔已被焊死,，門口雜草叢生,。幾年前張貼的春聯(lián)掉得只剩一半，紅紙褪成白色,，院內(nèi)的枯草亦有一人高,。

2022年1月28日，在春節(jié)前4天,，案發(fā)近兩年后,，濰坊市中院作出一審判決。

孫明軒對結(jié)果難以置信,。他聘請的本地律師告訴他“一般判個七八年”,，但法院的判決是死刑立即執(zhí)行。

被害人近親屬孫紅也聘請了訴訟代理人,，告知法庭她放棄民事賠償,，只求嚴懲孫樂姝。

濰坊市中院認為,，孫樂姝因悲觀厭世購買致死藥物,，給兩名未成年女兒服用致死藥物，與其丈夫?qū)O振濤相約自殺,，非法剝奪他人生命,，致三人死亡，構(gòu)成故意殺人罪,，判處死刑立即執(zhí)行,。

孫明軒坐立不安。春節(jié)前一天的凌晨3點,，他在網(wǎng)上找到北京一家專職公益法律援助的律所,，按照網(wǎng)上的郵箱地址發(fā)了封郵件，正文言辭混亂,，語氣近乎哀求,。他很快收到回信，對方建議他先找律師上訴,，并未表態(tài)愿意接案,。

2022年2月21日，他帶著一堆材料開車去北京,，找律師簽了委托合同,。

2023年10月24月，二審在山東高院開庭,。庭審結(jié)束一個月后,，二審律師再次來到前朱里村孫樂姝三叔家。三叔是孫樂姝家族的話事人,，經(jīng)營著一家小工廠,。前期，孫樂姝住院費和醫(yī)藥費都是他支付的,。

孫明軒也在場,，四五個人圍坐在茶臺邊上。這一次,，他們希望能通過獲得孫紅的諒解,，為孫樂姝爭取生的機會。

案發(fā)后,，兩個家族的人成了仇家,，幾乎沒了來往,，村支書上門斡旋，孫紅也不給面子,。

按孫樂姝所述,，她和孫紅的仇是在2015年結(jié)下的。

孫振濤家南側(cè)有五六畝荒地,。孫樂姝認為,，孫紅早已出嫁生子，那塊地理當歸孫振濤和她的兩個孩子,。但孫紅和婆婆并不這樣認為,。為了這塊地，孫樂姝與孫紅決裂,。此后,，孫家院子中央砌起一堵墻，將公婆和孫振濤一家隔開,，各自從東西側(cè)門進出,。直到2017年5月，孫振濤父親去世后,，這堵墻才被推倒,。

這塊引起姑嫂失和的荒地，原來的權屬是孫家的還是村里的集體土地,，抑或無主地,？記者多次嘗試聯(lián)系孫紅，她一直拒絕溝通,。前朱里村村支書也拒絕回答這個問題,。

要求情，首要任務是找到合適的中間人做說客,。三叔坐在泡茶臺的主位上,，拿著手機挨個翻找電話。

村子很小,，大家都知道這兩家人的事,。有的電話一直無法接通，有的接通了,，還不等三叔說完,，對面就拒絕了。

從中午到日落,，三叔許諾了些好處,，終于有人攬了這項活。

孫家愿意花錢留孫樂姝一條命。

三叔表態(tài),，他可以資助一部分,。孫明軒也說，可以把他的車賣了湊錢,。王秀琴得知此事后,，也同意拿錢換命，但家里已經(jīng)沒有存款,，能變現(xiàn)的只有她的鋪子和車，“超過二三十萬”就不求了,，因為孫明軒還沒有結(jié)婚,，還要為他考慮。

2023年11月30日,，二審辯護律師會見孫樂姝,。律師告訴她，家里在為她積極籌款賠償,，可能要100萬元,。不想再給家里增加負擔的孫樂姝在另一頭哭著說“不能給”。

沒過兩天,，爭取諒解的嘗試就宣告失敗,。

律師給王秀琴做工作，希望她能登門向?qū)O紅道歉,，爭取孫紅的諒解書,，這可能會保住孫樂姝的命。

王秀琴同意了,，但隔天又反悔：“一切都是她（孫紅）害的,。”

孫紅的態(tài)度也一度松動,。

律師曾登門拜訪過孫紅,，孫紅的丈夫請律師落座。孫紅沒有明顯抗拒,，打電話叫來孫家?guī)讉€旁系親屬征求意見,。但親屬一到，就對律師說,，“我們不接受賠償,，就要她（孫樂姝）死”，然后把律師轟了出去,。

孫紅一方提交給山東高院的一份聲明中表示,，孫樂姝的行為造成“孫振濤一家孫氏族人家破人亡！”，他們拒絕接受任何賠償,，堅決要求判處死刑立即執(zhí)行,。

孫樂姝的家人說，他們和孫紅算死仇,。

翻供

2020年6月11日,，孫樂姝躺在重癥監(jiān)護室，第一次接受警方詢問時,，她承認了自己買藥,、給孩子喂藥的所有事實。

此后的3次口供,，均是在第一次詢問的基礎上補充細節(jié),。公安機關還根據(jù)她的供述找到了碾碎藥片的蒜臼子。

但在2020年10月12日,，孫樂姝在接受檢察院詢問時,，突然翻供。

例如,，她說最初燒炭自殺是孫振濤搬的煤爐,，最早提出服N自殺的也是孫振濤，案發(fā)那一晚也是孫振濤說的“準備的差不多了,，喝藥吧”,，就連兩個孩子的藥都是孫振濤喂的。

在詢問快結(jié)束時,，檢察官問她,，“你現(xiàn)在講的和之前對公安機關講的不一致，為什么,？”孫樂姝回答：“當時我就想死,，現(xiàn)在這么長時間過去了，我還有父母,，我就想把事實說出來,。”

這導致,，在一審的法庭辯論環(huán)節(jié),，公訴人向法庭提出，歸案后,，孫樂姝的認罪態(tài)度起初比較好,，但后期思想轉(zhuǎn)變，“直到今天對于作案的所有關鍵環(huán)節(jié)予以否認,，企圖逃避責任,，并沒有真誠的悔罪”。

公訴機關的量刑建議是，依法對孫樂妹判處死刑,，從嚴處罰,。

2022年1月28日，濰坊市中院繼續(xù)開庭,，審判員宣讀一審判決書,。審判員問她是否上訴，她當時的回答是“不上訴”,。

但5天后,，她在看守所里還是手寫了一份上訴狀，表示無法接受孫紅成了被害人家屬,，“沒有她就沒有一切的發(fā)生”,。

在二審被告人最后陳述階段，孫樂姝為自己的翻供做了解釋,。

她說，在內(nèi)心深處,，她對所犯的罪是認賬的,，“一直以來，我不敢承認,、拒絕承認自己的錯誤,，我自己不愿相信也不敢面對因為自己的過失造成女兒的死亡”。

“我一直用自己編造的謊言來麻痹自己,，謊言說著說著自己都信以為真,，深信不疑了，以至于被拆穿之后惱羞成怒,?！彼X得，“可笑的是,，最該死的我最后竟然唯一活了下來,。這已然是老天對我最重的懲罰了?！?/p>

在庭上旁聽的孫樂姝同事劉娜想起,，2019年，她和孫樂姝一起在紡織廠上班時,，曾聊起新聞中好幾起母親帶孩子跳樓或投河事件,，孫樂姝當時流露出理解之意，“她說‘如果不走到那樣的絕路,，誰愿意帶自己的孩子走,？’”

孫樂姝娘家的客廳。

“忘了我”

山東高院在二審判決中認定，孫樂姝消極厭世,，故意非法剝奪兩個親生女兒的生命,，并為丈夫提供自殺的藥物，致三人死亡,，罪行極其嚴重,。

孫樂姝到案后如實供述其故意殺人事實，但在一審階段翻供,，在二審庭審時再予認罪悔罪,，二審期間雖得到其父母的諒解，但未得到被害人其他近親屬的諒解,，上訴理由及辯護意見均不能成立,。

盡管判決在春節(jié)前就已作出，但直到2024年3月12日后,，律師和孫樂姝家屬才陸續(xù)收到判決書,。

之后，案卷材料將被運送到北京市東城區(qū)北花市大街9號,，報請最高人民法院進行死刑復核,。

作為死刑案件中最后一道把關程序，刑訴法沒有規(guī)定復核時限,，快則數(shù)月,，慢則長達數(shù)年。律師摸索出的規(guī)律是,，裁判文書下得越慢,，改判的幾率就越高。

但有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的研究者統(tǒng)計過2018年到2020年期間最高法下達的死刑復核裁定,；258名被告人中裁定核準的共257人,，未核準并改判死刑緩期二年的，僅有1人,。

為這場訴訟奔走到第四年時,，孫樂姝的家人已經(jīng)疲憊不堪。

即便她被改判為死緩,，她也要面臨漫長的牢獄生涯,。最為現(xiàn)實的問題是，等到她有朝一日走出監(jiān)獄時,，父母是否還在人世已成未知之數(shù),，誰又來為她養(yǎng)老？

在二審宣判前的一個夜晚,，孫明軒說,，他想明白了一件事,。雖然他想救姐姐，也特別希望她能出來,，“甭管（等她）20年,、30年。但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結(jié)果,，再去放棄父母,、放棄我自己的家庭。咱就說句現(xiàn)實一點的東西,，我們也要生活,，對不對？”

2024年3月7日,，在濰坊市看守所的孫樂姝比其他人更早得知二審的結(jié)果,。她寫了一封信：

“爸爸、娘,、磊（孫明軒小名）,。見字如面，當你們拿到這個本子時,，我可能已經(jīng)去往執(zhí)行的路上了,。請你們不要悲傷，不要難過,。因為此刻的我,，內(nèi)心平靜又從容,，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馬上執(zhí)行,，因為我馬上就要解脫了。

我一點都不害怕,，真的,，只是覺得愧對你們。長這么大,，沒為咱家做一點貢獻,，凈給你們丟臉了。我對不起你們,，讓你們承受那么大的壓力,。

我在這里待了四年，學了很多,，其中一條就是萬事不強求,。有時候不是自己想要什么，就能得到什么,，我們盡到最大的努力,，剩下的就是老天的安排了,。

我們要學會順從天意。一切都是命,，誰也賴不著,。在最后的時光里，我找了自己的價值,、自己的人生,，也找回了自信。我不比任何人差,，甚至可以做到比別人優(yōu)秀,。這就已經(jīng)夠了，我這短暫的一生并沒有白來,。

我在這里表現(xiàn)得很好,，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，信服,，警官她們都說：孫樂姝是全監(jiān)區(qū)最優(yōu)秀的押員,。所以聽我的，好好生活,，好好過日子,。千萬不要因為沒有改判、沒有（取得）諒解而沖動行事,。

不要因為我的離世而不理智,，不要因為我攪得家宅不寧。

好好生活,，忘了我,！”

一家四口自殺母親沒死成被判死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