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至救護車的鳴笛聲在樓下呼嘯而過,，被驚醒的徐曉麗才發(fā)現,，那座“發(fā)水”后村民不再通行的漫水橋上有人出事了。

她家住河南南陽市方城縣小史店鎮(zhèn)大梁莊,，7月16日凌晨五點左右,，她透過窗戶看到家旁邊的漫水橋已完全被水吞沒。很快,，她從現場救援人員口中得知,，一輛出租車過橋時被水沖走，司機涉水脫險,，但車上三名乘客失聯(lián),。隔天晚上，三人遺體均被打撈上岸,。

7月19日,，小史店鎮(zhèn)政府工作人員告訴澎湃新聞稱，遇難的三人為平頂山舞鋼市人,，系姐弟關系,，大姐22歲，二姐與最小的弟弟均未成年,。他們原計劃外出旅游,，事發(fā)時兩姐妹試圖拉著弟弟上岸，不幸溺亡,。目前警方已對司機立案調查,，具體情況還需等待警方通報。

因成本低廉,、簡易便捷,，漫水橋常見于農村地區(qū)。造橋之初,，村民便默許它在暴雨中被淹沒,。但橋梁設計專家彭軍認為，部分老舊的漫水橋,，或許已難以應對愈加頻繁的極端暴雨,。

斑馬救援隊的周振也在澎湃新聞的采訪中提醒，漲水后的漫水橋危機四伏,，一旦被卷入暗流,，“生還的可能性不大”。

漫水橋“吞”三姐弟

“一般發(fā)水的話,，村里人也不會走這條路,。”徐曉麗說，涉事司機“可能不熟路況”,。

這條路指的是貫穿小史店鎮(zhèn)大梁莊的Y013鄉(xiāng)道,，漫水橋為其中一截路段。記者實地走訪發(fā)現,，該橋長約20米,，處于路段最低洼處，兩邊設有注意慢行,、上下陡坡的警示標志,。橋中間有一處寬約三米的狹長狀過水涵洞，當地村民慣稱的“大梁莊河”從橋底穿行而過,。

事發(fā)地為小史店鎮(zhèn)大梁莊的Y013鄉(xiāng)道上的漫水橋,。澎湃新聞記者陳燦杰攝

徐曉麗說，雨大的話,，洞口的水一下“吞”不完,，會直接漫過橋面。她記得,，7月15日晚上十點多下起暴雨,，她婆婆趕在發(fā)水前回了家。隔天她被救護車吵醒,，探出窗一看,，一下有些傻眼，不單整座橋“不見”了,，水已淹到了她家門口,。

據“中國天氣”，7月16日凌晨開始,，河南南陽盆地遭遇極端強降雨,，南陽、周口,、許昌等地出現特大暴雨,，按7月15日8時至7月16日8時統(tǒng)計，最大降水量出現在社旗縣大馮營,，為606.7毫米，與方城縣僅相距約37公里,。

據氣象部門統(tǒng)計,，7月14日8時～17日6時，方城縣平均降水量達280.7毫米,。

大梁莊村民趙柄坤的家距漫水橋十余米,，他回憶說，出租車被水沖走后雨還沒停，到早上六點,，漫水橋上的水最深處已超過一米,。他表示，平時橋上發(fā)水,，村里人基本不會冒險過河,，碰到行車也會招手攔住，“誰能想到那么早還有人（過河）,？”

7月17日,，社交平臺上流傳著一份紙質版的漯河市交通運輸局報告，顯示7月16時5時許,，漯河市出租車司機蘇某東（男,，舞陽縣人）駕駛出租車，攜帶乘客,、平頂山舞鋼市人葉某籠,、葉某慧、葉某碩姐弟三人前往蘇州,，途經小史店后劉莊村一橋梁時意外落水,，姐弟三人均失聯(lián)。

報告同時稱,，事發(fā)后,，南陽市立即組織相關部門和屬地政府，進行人員搜救,、原因調查和善后工作,，司機已被控制。澎湃新聞向漯河市交通運輸局工作人員核對文件的真實性,，對方稱“不方便回答”,，后續(xù)有最新進展再回復，截至發(fā)稿前,，記者暫未收到回復,。

小史店鎮(zhèn)一參與搜救的工作人員向澎湃新聞透露，涉事司機四五十歲,，是舞陽人,。他轉述司機的描述稱，出租車四點多被沖入河道時,，車頂露在水面上,，慌了神的司機先行下車將最小的弟弟抬到車頂。之后,，兩個姐姐下車試圖拉著弟弟上岸,，因水流湍急且三人都不會游泳,，被水沖跑，司機則游泳脫險,。

該工作人員回憶,，他五點十分趕到現場時，車在河里漂著,，很快雨下大了,，車在水流裹挾下打轉了兩圈，基本沉入水底,，但車頭仍朝上,。事發(fā)后，各政府部門人員,、消防隊,、救援隊趕赴現場，最多時來了兩百多人,，連外地的漁民都給叫來幫忙了,。

村民趙柄坤回憶，事發(fā)當天下午兩點左右,，出租車被打撈上來時,，有的車玻璃已經破損；臨近傍晚,，先找到了大姐和最小的弟弟,，“（兩人）掛在了樹上，被沖走了一二里地,?！备籼煊蒙綔y儀找到了二姐，“沉在壩里,?！?/p>

澎湃新聞記者走訪獲悉，三姐弟家住舞鋼市小黃莊村,，他們的伯祖父說,，大姐葉夢籠22歲，在鄰鎮(zhèn)一所小學做老師,，兩個弟妹都還在讀書,。事發(fā)前，大姐在網上報了旅游團,。

“他家小孩學習好,，獎狀貼了一面墻?！比~夢籠的鄰居劉慶霞說,，葉家三個孩子，母親在本地學校做生活老師,，父親葉金棟在珠海做水電工,。三姐弟都很懂事，分管了家里各項家務,，幫著做飯洗碗,、下地干活。

劉慶霞說,，前不久葉金棟的父親不小心摔傷了胯骨,，他專門回家照顧老人，原本都要回珠海,，又出了這事,。“平時他們家小孩基本上都不出來玩的”,，她說二姐明年就要高考了,，可能是今年期末考得不錯，大姐便決定帶他們旅游慶祝,。

上述小史店鎮(zhèn)工作人員也向澎湃新聞表示,，三姐弟原計劃從家里出發(fā)，打車到平頂山體育村集合上旅游大巴,，但司機在導航時選擇繞過高速省錢,。

盡管村里有做攔車措施，但司機還是“抱著僥幸心理,，想著一下就沖過去了”,。

農村漫水橋，被忽視的危險

大梁莊村民陳志鴻說,，7月15日下午6點,，橋上還沒發(fā)水，村委會已在漫水橋兩頭拉了一米高的警戒線,，但它沒多久就被來回車輛給碰掉了,。

對于這座融入大梁莊通行日常的漫水橋，村民其實并不缺乏警惕,。趙柄坤說,，一般橋上發(fā)水后，村干部會設路障,、拉警戒線,，或者干脆橫輛車在路口；徐曉莉記得,，7月14日也發(fā)了次水,，當時村委會還派人守在路口攔車,，只是這次事發(fā)有些防不勝防，“（凌晨）三四點怎么會有人（值守）,？”

“漫水橋漲水后是很危險的,。”南陽斑馬救援隊隊員周振說,，漫水橋一般建在低洼的河槽處,，漲水快，水流也急,，一旦水深接近膝蓋,，人基本站不穩(wěn)。即便是經過專業(yè)訓練的隊員,，要想蹚過這種急流,，也要多人結伴或借助拉繩。

水勢湍急時,，漫水橋底部同樣危機四伏,。“底下容易形成一個暗流,，里邊人就像在洗衣機里一樣,，‘咕隆咕隆’在那攪”。2021年,，周振在一座漫水橋打撈一具浮尸時,，為了避免船被拽入暗流傾覆，只能保持一段距離后用繩索將尸體套住,。

他表示,，

萬一被漫水橋的水沖走，第一時間要護住頭部,、蜷縮雙腿,，再快速游到安全處；如果不會游泳且被卷入暗流,，則要沉到河底,，扒著河底或抱著石塊，但這對水深,、身體素質,、乃至運氣要求都比較高，簡而言之,，“生還可能性不大,。”

“水只要沒過漫水橋面就不要通過了”,，

他回憶說,，這次南陽暴雨,，社旗縣夏老莊有處漫水橋，水深漲到了兩米多,，這種情況下一般村民都知道等待救援,，反倒是水剛漲、或者快退完的時候最容易出事,，“不要去逞強，也不要抱有僥幸心理,?！背酥猓?/p>

有的漫水橋涵洞被上游沖刷下來的雜物堵住后,，隨時可能塌,。

橋梁設計專家彭軍解釋說，漫水橋,，主要是農村,、山區(qū)村民就著地形修的，多靠石頭,、簡單混凝土堆砌而成,，“所以便宜，也比較簡易,，甚至沖垮了明年再修,。”

據交通運輸部2015年發(fā)布的《公路橋涵設計通用規(guī)范》,，漫水橋雖易阻斷交通,，但具有造價低和易修復的優(yōu)點，在容許有限度中斷交通的三,、四級公路上,，可以修建漫水橋。

長安大學公路學院副教授李家春表示,，因為數量龐大,，農村路的公路等級、技術要求普遍不高,，漫水橋也是如此,。而修橋的錢往往由村、縣來出,，“有時很難擠出錢”,，為了減少造價，橋的標高也比較低,。但它臨時中斷交通的代價也小,，足夠滿足村民種地,、親戚來往等日常短途出行需求，仍是現有經濟條件下最為可行的方案之一,。

但

漫水橋遭遇水毀后的修繕維護同樣不容忽視,。

周振和隊友均表示，今年汛期,、乃至往年他們在全國多地救援時,，不少漫水橋的警示樁以及橋兩側的警示牌、路燈等已經損壞或不見蹤影,。

澎湃新聞記者走訪時同樣發(fā)現,，“大梁莊河”漫水橋兩側的警示樁僅剩兩根，趙柄坤說,，“這幾年都不見了,，沖沒了”；徐曉麗記得,，原先橋頭還有“注意積水,、減速慢行”的指示牌，不過去年也給沖走了,。

事發(fā)漫水橋上僅剩2根警示石樁立著,，另一根已經斷裂，其余均被水沖走了,。澎湃新聞記者陳燦杰攝

彭軍分析稱,，縣道和鄉(xiāng)道上的橋梁通常由地方公路局統(tǒng)一養(yǎng)護維修，國家交通部每年也有撥?？?，但像事發(fā)的這種村子自行修建的漫水橋并未納入到該系統(tǒng)中，“估計也沒有撥經費,，警示牌等各方面就弱一點,。”此外,，公路局可能也沒法及時留意到這些橋,，村民可主動向其反映，要求更換標志標牌等配件,。

彭軍說,，早期成本受限修的漫水橋，或許已難以應對愈加頻繁的極端暴雨,。類似警示樁,、路牌等配件，村民其實也可以自行加入維護。地方經濟如果允許,，還可以抬高漫水橋橋梁,，針對山洪頻發(fā)地段，最好能設遠程監(jiān)控系統(tǒng),，讓水庫與漫水橋形成聯(lián)動,，加強人為的管控。

“漫水橋存在的問題,，是共性的”,，他說，“還是應該盡可能改造一下,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