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西的夏天酷熱難耐,。18歲的小凱蹲在單元樓樓梯口,,后背的校服已經被汗水浸透,,手機屏幕亮了又滅——那是一臺他偷偷藏起來的舊手機,,已經沒電了,。他摸了摸口袋,,里面只有早上趁媽媽不注意塞進去的半包辣條,,包裝紙都被汗泡軟了,。
“咔嗒”一聲,六樓的門開了,。小凱猛地抬頭,,是隔壁王阿姨倒垃圾。他趕緊站起身,,喉嚨發(fā)緊:“阿姨,,能借個火嗎?”王阿姨瞥了他一眼,,搖搖頭:“你媽今早換了鎖,,我這沒鑰匙?!痹捯粑绰?,門“砰”地關上了。
小凱望著六樓緊閉的窗戶,,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,。三天前他剛查完成績,575分——江西理科一本線518,,這分數夠上省內不少重點大學,。可他爸媽盯著手機里的985錄取線,,冷冰冰甩下一句:“考不上985就滾出去,,我們不管了?!?/p>
那天下午家里開著熱風,。小凱站在客廳中央,看著媽媽按下空調遙控器,,30℃的溫度瞬間涌上來,。他喊了兩聲“媽”,回應的是衣柜被拖動的聲響,。等他反應過來要拿換洗衣物,,指紋鎖“滴滴”兩聲,屏幕跳出“密碼錯誤”,。他拍門喊“我是小凱”,里面?zhèn)鱽韹寢尩穆曇簦骸懊艽a改了,,你以后別回來了,。”
樓梯間的穿堂風吹進來,,小凱打了個寒戰(zhàn),。他想起三年前剛到長沙長郡中學的樣子。那時候他是安化縣中考狀元,,媽媽特意在學校旁租了間帶飄窗的房子,,每天變著法兒給他燉湯補腦,。有次月考他數學考了138分,媽媽舉著卷子在樓道里跟保潔阿姨炫耀:“我家崽可是年級前十,!”
轉折出現在高一寒假,。小凱說“同學都有智能手機,查資料方便”,,磨了爸媽半個月,。開學前他舉著新手機做保證:“每天只玩半小時,要是成績掉了我自己承擔責任,?!笨傻谝粚W期期末考,他從班級第5掉到第28,;高二分科后,,直接滑到年級200多名——要知道長郡中學一本率常年99%,年級200名在有些學校都能當尖子生,。
“我就想看看他說的‘半小時’是真是假,。”小凱媽媽后來翻聊天記錄,,微信對話框里全是“再來一局”“這把能贏”的紅點提醒,。有次凌晨兩點,她起夜發(fā)現兒子房間還亮著燈,,推開門只見屏幕藍光映著他發(fā)青的臉,,游戲界面停在“勝利”頁面。
高三陪讀的日子更煎熬,。小凱媽媽辭了老家的工作,,每天變著花樣做營養(yǎng)餐,可飯桌上永遠擺著涼透的飯菜——兒子要么窩在書房“刷題”,,要么躲在廁所打游戲,。有次她推門送牛奶,看見兒子正用手機傳文件,,湊近一瞧,,好家伙,是游戲攻略文檔,。
“離高考還有兩個月,,我把租房退了?!毙P媽媽說這話時眼眶發(fā)紅,,“我跟他說‘考得上985就供,考不上就去打工’。他當時紅著眼圈點頭,,我還以為他能爭口氣,。”結果高考放榜那天,,575分的數字像根刺扎在兩口子心上——這分數能上南昌大學,、江西財大,但離985差了十萬八千里,。
“我們不是非985不可,。”小凱爸爸抽著煙,,煙灰落在茶幾上,,“但他在長郡讀了三年,明明能沖個211,,偏要混日子,。上周他班主任給我發(fā)消息,說他模擬考還在掉排名,?!闭f到這兒他突然提高嗓門,“前幾天我去學校搬他的書,,翻出半抽屜手機卡——好家伙,,藏了五六個備用機!”
小凱蹲在樓梯口啃辣條,,辣得直吸氣,。他想起高考前三天,班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,,拍著他肩膀說:“你基礎不差,,再拼三個月,一本線穩(wěn)超,,努努力能沖211,。”他當時滿腦子都是新出的游戲皮膚,,敷衍應了兩句就溜去網吧了,。
“我真的知道錯了?!毙P抓著記者的袖子,,指甲縫里還沾著辣條油,“我能搬磚能送外賣,,就是想讀書......”話沒說完,手機突然響了——是他媽媽發(fā)來的消息:“別聯(lián)系了,我們已經報警說你離家出走,?!?/p>
樓下突然傳來爭吵聲。幾個鄰居扒著欄桿往下看,,有人小聲嘀咕:“這娃真不懂事,,長郡中學多金貴的學校,能考上多好,?!币灿腥颂嫠Р黄剑骸笆謾C害了不少孩子,可父母也不能說不要就不要啊,?!?/p>
記者帶著小凱去了他爸媽工作的單位。媽媽在超市當理貨員,,聽說兒子來了,,轉身就往倉庫跑;爸爸在工地開挖掘機,,聽說記者來意,,黑著臉說:“我們供他讀了三年書,花了十幾萬,,他就考成這樣,?現在年輕人吃不了苦,我們也沒辦法,?!?/p>
“其實575分在江西不算差?!苯魇〗逃荚囋旱墓ぷ魅藛T翻著數據,,“今年江西理科一本線518,575能上一本里不錯的學校,,像江西農業(yè)大學,、南昌航空大學都有機會?!彼D了頓,,“長郡中學的學生整體水平高,但每個孩子情況不一樣,,家長還是得根據實際情況調整期望,。”
小凱蹲在超市門口的臺階上,,看著媽媽推著購物車從眼前經過,,頭也不回,。他摸出舊手機,翻到三年前的照片——那時候他站在長郡校門口,,舉著錄取通知書笑得燦爛,。風掀起他的衣角,他突然想起班主任說過的話:“學習就像爬樓梯,,一步慢步步慢,,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?!?/p>
天快黑的時候,,記者送小凱去臨時救助站。路上他望著車窗外閃過的霓虹燈,,輕聲說:“其實我挺羨慕那些能上大學的同學的,。他們以后能有穩(wěn)定工作,不用像我爸那樣風吹日曬......”話沒說完,,手機又響了,,這次是條陌生短信:“需要幫忙找心理老師嗎?我們是青少年援助熱線,?!?/p>
救助站的燈亮起來時,小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,。記者收拾東西時,,看見他手邊的辣條包裝紙上歪歪扭扭寫著:“我想回長郡,我想讀書,?!贝巴獾脑鹿庹者M來,這幾個字泛著淡淡的光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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