粗略計算,,在朝陽區(qū)常住人口中,,平均每15人中就有一個“朝陽群眾”。跟他們聊天,會聽到很多固定的詞匯:毛主席,、組織,、奉獻,、國家……他們喜歡把自己的成長史和國家的歷史聯系在一起:伴隨共和國紅色政權長大,,自幼接觸、參與政治,更相信集體的作用和力量,。
全國兩會臨近,,一級防控啟動。潘家園社區(qū)的治安志愿者在他們的點位上巡邏,。攝影:新京報記者王嘉寧
文 | 新京報記者羅婷 實習生張帆 編輯 | 李天宇
?2013年冬天,,天使投資人薛必群(網名薛蠻子)涉嫌嫖娼,被北京警方控制,。媒體報道中,,警方的線索來源是“根據朝陽群眾舉報”。
2014年8月,,房祖名,、柯震東、王學兵等藝人相繼因涉毒被控制,,“朝陽群眾”一詞再度引起熱議,,網友調侃朝陽群眾“無處不在,無所不能”,。
在北京,,出名的不止有“朝陽群眾”,還有“西城大媽”,、“海淀網友”……
“從群眾中來”
昨天早晨7點27分,,“朝陽群眾@潘007”微信群里突然蹦出一張照片:一輛淺藍色的輕騎摩托,,一對男女在車上左右張望,。
“此照片是近期出現在我轄區(qū)的兩名街頭扒竊嫌疑人,已做案一起,,如發(fā)現請撥打電話……”發(fā)布消息的人叫“平”,。
“朝陽群眾@潘007”,“潘”是指朝陽區(qū)潘家園小區(qū),,“007”是指“神探”,。
這個33人的微信群,有“李大姐”“馮媽”“大個頭”“加油站站長”……片兒警楊國建也在其中,,他說,,這里有小區(qū)業(yè)主、保安,、居委會干部,,然而,這不是全部,。
“更龐大的力量是那些‘70后’,?!睏顕ㄖ傅氖?0歲往上的老人,他們不會用微信,。
朝陽群眾。攝影:新京報記者王嘉寧
楊國建幾乎天天和朝陽群眾打交道,。
他所在的潘家園社區(qū),,0.3平方公里,有38棟樓,,總人口數9700多人,。這里面就有240位治安員,平均一棟樓6個,。
毗鄰潘家園舊貨市場和中國醫(yī)學科學院腫瘤醫(yī)院,,潘家園社區(qū)人流量大、環(huán)境復雜,,18年前,,楊國建就開始發(fā)動群眾,60多位離退休老人成了第一批“紅袖標”,。
隊伍在壯大,,更多人選擇不戴袖標。和楊國建在社區(qū)里溜達,,幾乎能見到的人都和他打招呼,,“你能看出來誰是下線嗎?”楊國建笑著問,。
物業(yè)的收費員,、保潔員、小賣部的老板,、修車攤的攤主……瞬間在他嘴里亮了身份,。
在潘家園社區(qū)工作了18年,楊國建的手機通訊錄里,,早就到了3000個的上限,,其中絕大多數是居民的電話。
楊國建說,,“下線”們都是從群眾中來,,他們是“警察的眼睛,百姓的嘴巴”,,觀察一切特殊情況,,反映一切居民的緊急問題。
毫不夸張地講,租房戶到我們社區(qū)的第一天,,我們就掌握了,。
像潘家園小區(qū)的這樣的治安員,整個朝陽區(qū)(登記在冊的)有13萬人,。
朝陽區(qū)綜合治理辦公室副主任尹航介紹,,截至2015年,朝陽區(qū)的43個街鄉(xiāng),、469個社區(qū)(村)中,,算上沒登記的,“朝陽群眾”一共有19萬人,。
照此粗略計算,,在朝陽區(qū)常住人口中,平均每15人中就有一個“朝陽群眾”,。
專職巡防隊,、安全穩(wěn)定信息員、流動人口協管員……“朝陽群眾”至少有10個“工種”,。
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
我們所熟知的明星藝人涉毒案件,,實際上不足“朝陽群眾”貢獻的百分之一。
公開數據顯示,,截至2015年前十個月,,朝陽群眾向公安機關提供線索21萬多條,其中關于吸毒,、販毒的線索只有851條,,不到0.4%。
這21萬多條線索中,,有價值的4378條,,根據這些線索,1023個案件得到了偵破,,810名犯罪嫌疑人被刑拘,。
一年前,,一個飯盒引起了志愿者劉立新的懷疑,。
那段時間,他所在的三元里社區(qū)經常能見到邪教的傳單,,樓梯拐角,、門縫、花壇,,隱蔽的角落里到處都是,。
劉立新成天盯著,一連倆月,沒見可疑人進出,,傳單卻只增不減,。
一天,她觀察到,,社區(qū)的一名居民經常拎著一個飯盒,,只要這人一出入,傳單就變多,,劉立新叫住她一看,,傳單藏在飯盒里。
去年夏天,,潘家園小區(qū)里的幾十輛車,,在一夜之間被人劃花了,車胎也被戳破,。
片兒警楊國建調取錄像找到了嫌疑人,,卻沒人認識,案件一度陷入僵局,。
最后,,一位樓長大媽看出了端倪,嫌疑人留著“莫西干頭”——兩側頭發(fā)剃得只剩一茬,,頭型和身形都和樓上住戶的女婿相似,,最終據此找到了嫌疑人。
“莫西干頭”被找到后,,承認是因為心理不平衡,,“看到好車就生氣”。
朝陽群眾,。攝影:新京報記者王嘉寧
楊國建說,在絕大多數時間,,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,,不過也有看走眼、鬧出笑話的時候,。
去年年底,,潘家園附近的一個小商店來了倆客人,不會說漢語,,要買菜刀和煤氣罐,,店老板覺得可疑,悄悄給楊國建打了電話,。
撂下電話沒幾分鐘,,另一家刀店的老板也來電話,,同樣舉報這倆人。
后來一查才發(fā)現,,人家只是剛從外地到北京,,新租了房子,正常買生活用具,,沒有其他心思,。
大家松了口氣,兩位群眾都有點不好意思,,沒事就更好了,,防患于未然嘛。
楊國建覺得,,要對治安員們加以培訓,,讓他們知道哪些事情是需要監(jiān)控的。他編寫了《“十”報告制度》發(fā)給大家,,“發(fā)現攜帶槍支,、彈藥、管制刀具等危險品的要報告”“作息反常,、行跡詭秘的要報告”……
馮永紅感慨,,這么多年,他們做出貢獻的,,少有驚天動地的大案,,更多是居民關心的小事兒。
這位永善社區(qū)的志愿者,,總繃著一根弦“人民戰(zhàn)爭”——只針對壞人的,,“我們紅袖標往那一坐,鄰里街坊的心里踏實,,至少能對壞人起到威懾作用,。”
馮永紅67歲了,,身邊的老伙伴也都上了年紀,,他們知道如何既不動聲色地反映情況,又保護自己,?!傲獠粔颍梢詣幽X子,?!?/P>
68歲的劉立新也在常年的斗爭中積累了經驗,如果覺得對方可疑,,摸底調查也要有技巧,,上門看看屋子有沒有漏電、漏氣的情況,,鄰居關心租戶總沒錯吧,。“不能讓人覺得不舒服,,還得把事兒給做了,。”
四大給力民間組織
生活在北京,,如果你只知道“朝陽群眾”,,那你顯然out了。
除了“朝陽群眾”,,還有“西城大媽”,、“海淀網友”、“豐臺勸導隊”,。
這些名字,,都成了專屬名詞,他們是在習近平兩年前視察北京之后,,新近出現的“品牌”,。
西城區(qū)屬于老城區(qū),大爺大媽們知人情,、懂政事,,更善于發(fā)現身邊的敏感事件,別看上了年紀,,確實觀察,、維護社會治安中不可或缺的隊伍。
海淀區(qū)高校和互聯網企業(yè)眾多,,網絡人才發(fā)達且活躍,,他們更喜歡通過網絡去舉報情況、解決問題,。
豐臺區(qū)永善社區(qū)在此前是城鄉(xiāng)結合部,,以前平房、胡同中善于調解鄰里矛盾的“大了”,,早就成立了“勸導隊”,,如今已名聲在外。
官方公開數字顯示,,這四大組織共有85萬人,,他們是北京基層群防群治的中堅力量。
一位資深的志愿者說,,他們雖然被稱為“四大民間組織”,,但管理有序,,分工精細、明確,,“實際上,,北京在社會治安的維護上,下了很大的一盤棋,?!?/P>
三里屯附近社區(qū)一位大媽已經做了三十多年志愿者,,這是她不同時期的服裝。攝影:新京報記者羅婷
事實上,,這四個專屬名詞能在網絡上形成“品牌”,,是相關部門有計劃地強化、推廣的,。
北京市公安局“平安北京”團隊的一篇論文中顯示,,首都警方多次以“朝陽群眾”的字樣向社會通報案情,有意識強調“朝陽群眾”的重要作用,。
被網友廣泛認知之后,,警方又會同相關部門,連續(xù)推出“西城大媽”,、“海淀網友”,、“豐臺勸導隊”等首都群防群治的品牌。
“警力有限,,民力無窮,。”朝陽區(qū)綜治辦副主任尹航說,,更重要的是,,怎樣能讓“群眾”各司其職,最大效率地發(fā)揮作用,。
精細化管理到什么程度,?尹航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去年“9.3閱兵”的群防群治力量部署方案,足有上百頁,,細致到了每一條街,、2773個點位,連志愿者在哪兒上廁所,,都專門制了圖,。
四大民間組織之所以“給力”,力量更多地來源于內心,。
“革命一代”
“朝陽群眾”,、“西城大媽”,、“豐臺勸導隊”當中,成員大多數是老北京,,他們對于這座城市有著深厚的情感,,身上也留著濃重的歷史痕跡,。
1月26日上午9點,,永善社區(qū)居委會,狹窄的大廳里擠下了近百位大爺大媽,,排練即將到來的新年聯歡會,。
《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》、《紅色娘子軍》,、《北京的金山上》……都是老歌,,在指揮時,一位大爺高喊:“我們的人民軍隊是戰(zhàn)無不勝的,!”
跟他們聊天,,會聽到很多固定的詞匯:毛主席、組織,、奉獻,、國家……
他們喜歡把自己的成長史和國家的歷史聯系在一起:伴隨共和國紅色政權長大,自幼接觸,、參與政治,,更相信集體的作用和力量,言語間滿是對這座城市的自豪感和責任感,。
67歲的馮永紅,,語言體系仍停留40年前。他愛說“一顆紅心,,兩手準備”,、“吃苦在前,享樂在后”,,“別給組織抹黑”,。他嘴里的知名人物是雷鋒、邱少云,、董存瑞,。“這些年沒變過,,現在還是特認同,。”
這群上了年紀的老人,,也會拿彼此的名字打趣,,馮永紅,,“一顆紅心向著黨”。他的朋友張祖華,,祖國的祖,,中華的華。
這些老人中,,有人做志愿者已經十多年,。馮永紅說,和他一樣,,很多老伙伴不愿意提“錢”,,“誰要說給經濟報酬,我們臉都發(fā)熱,?!?/P>
志愿者胡和鳳在胡同里長大,她拍著腿感嘆,,“當時那街坊,,太親了,我們家煮完餃子,,‘咵’給你端過去,;家里沒鹽了,先拿你們家鹽罐子使使,,都不是事兒,。”
做志愿者也是要有理想的,,這群老人的理想,,就是能讓鄰里間的走動多一點,大家多了一份親熱,,日子又有了些以前的滋味兒,。“熱乎,,有溫度,。”
從幸福一村張秀茹家的窗戶往外望,,工人體育場盡收眼底,,“連球門兒都看得到”。
張秀茹說,,2015年,,她有三分之一的日子都在值班,提著水壺,搬著小馬扎,,在樓下一坐就是一天,。
打開她家的衣柜,執(zhí)勤的各式短袖,、長袖,、馬甲占了一半的空間——她已經當了30多年志愿者。
她快樂,,但也有擔心,。最擔心的是后繼無人——“咱這老一輩在集體長大,依靠組織,,相信組織,,如今的年輕人都不樂意干這個,,以后不知道會不會有紅袖標,。”
國家任務
最近,,“朝陽群眾”們又開始忙了,。“一級防控,?!?/P>
公開資料顯示,在北京市的治安體系里,,防控被分為三個等級,,一級最高,全市上崗人數80萬人,,三級最低,,上崗人數20萬。在一些敏感時期,,等級會調成一級,,一天需要安排三撥人值班,甚至會安排“雙人點”,。
3月3日,,一年一度的全國兩會即將開始,他們知道,,一年最緊張的時候到了,。
最近,一級防控的通知從多個街道下發(fā)到居委會,,最后通知到每一位朝陽群眾,。
在東南三環(huán)邊的潘家園小區(qū),北三環(huán)的三源里、安貞西里小區(qū),,遛彎的大爺,、挎著菜籃子的大媽,都在為值班準備著,。有些大媽心急,,甚至先于通知,把電話打到了安貞西里小區(qū)的居委會:“兩會馬上開了,,咱今年的值班啥時候開始,?”
幾天后,他們將和85萬群眾一起,,穿起值班服,,戴上紅袖章,在北京城區(qū)五環(huán)內的主干道,、中軸路邊上觀察來往行人,,在小區(qū)內蹲守——保證兩會順利召開。
朝陽群眾,。攝影:新京報記者王嘉寧
為了這個任務,潘家園社區(qū)的“群眾”已經準備了兩個月了,。
他們在三環(huán)主路邊上有六個點位,,每個點位安排兩個人,每天早七點到晚八點,,每兩個小時輪換一次,,點位之間,有公交車站,、十字路口,,人流量大,情況復雜,。
對于這項任務,,他們有些擔心。社區(qū)緊靠河南大廈,、廣西大廈等人大代表駐地,,又在三環(huán)主路邊上,以往兩會開幕時,,會有重要車輛將從這里進入二環(huán),,開往人民大會堂。
早在年前,,片警楊國建就已經給治安隊員開過動員會了,。治安隊員和片警一起,檢查了出租房、地下室,、門店的安全隱患,。
過兩天還要再開一次動員會。反復強調的是,,街巷樓群有人巡,,矛盾糾紛有人解,重要部位有人看,,突出問題有人看,,敏感事件有人報。
在三源里社區(qū),,獨居的68歲志愿者劉立新,,打算24小時值班,關注著樓上樓下的被列入“名單”的重點人物,。
這是她的“國家任務”,。
責任編輯:陳琰 SN22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