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月前,，妻子張林芳在酒店找了點零活做,，出事的當天晚上,，她不由自主地開始流眼淚,?！澳菚盒那橐膊恢勒Φ?，感覺心里面急?！彼€不知道丈夫出事了,。

10月7日晚上8點40多，張林芳還在上班,，接到一起干活的人遞來電話,。對方說：“情況不明，正在救人,?！彼砩蠜]有一分錢，借了錢打車到縣城,。這之前她一直給王彥輝打電話,，關(guān)機?！拔疫€想著（他在）車里困了，不知道他在水里呢,?！?/p>

晚上9點多,，父親接到兒媳張林芳的電話，說：“爸,，在家呢,。彥輝上班去坐的車發(fā)生事故了,?！边@句話一說，兒媳就哭開了,，父親“趕緊把門一收拾”,，往兩水鎮(zhèn)趕?！拔乙詾槭擒嚺龅侥牧恕,！彼X得“希望還大”,，兒子可能是哪受傷了，“在醫(yī)院里看看就好了,?！?/p>

當天晚上，甘南州和武都市聯(lián)合救援,，從蘭州調(diào)來的救援設(shè)備凌晨到達,。何柄江陪著王彥輝的父親在河邊守了一夜,。

父親沒掉眼淚,，一句話也不說,，就要在現(xiàn)場等著。同事們勸他回賓館,，他也不回,。張林芳站在橋邊，一直在哭,，她念叨著：“我和孩子都在家呢，王彥輝不可能不回來,。他一定會回來的,。”后來她站不住了,，被舟曲縣融媒體中心的人攙到救護車上吸了氧,，送回了賓館。

救援用了7天時間,。何柄江和幾個男同事在兩水鎮(zhèn)也待了七天,，每天就兩件事：一個是在賓館里安撫家屬，一個是心里放不下,，從橋邊一直走下去找,，到下面水電站的閘門處，那里已經(jīng)沒有河灘,。晚上睡不著了,，再出來沿著河邊走一圈。

10月8日上午,，張小娟,、閔江偉,、陳文燕的遺體被陸續(xù)打撈上岸。10月15日下午,，王彥輝,、閆文卓的遺體也先后被找到,。楊葭輝事發(fā)時游了出來,，幸免于難。

白龍江沒有理會任何眼淚和禱告,，汛期的江水把等待無限拉長,，直到最后一絲希望崩斷。

歸來

事發(fā)第二天一早,，正在家里養(yǎng)病的舟曲縣融媒體中心副主任馮海明接到消息,。他趕到兩水大橋，救援隊還在救援,，旁邊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,，有人正議論著，“人已經(jīng)沒了”,。他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,。“我就說不可能,，我就純粹不相信,。”

舟曲車輛墜江事故搜救現(xiàn)場 圖：澎湃新聞

馮海明在舟曲做了10年記者,。去年7月12日,，南峪鄉(xiāng)突降暴雨引發(fā)泥石流，他和閆文卓為了趕災(zāi)情匯報專題片,，在編輯室熬了四個通宵,，餓了就吃泡面，造成膽汁反流引發(fā)肝衰竭,，差點沒搶救過來,。

泥石流發(fā)生時，何柄江,、王彥輝,、閔江偉都在前線。王彥輝本來前一天在曲告納鎮(zhèn)拍健康扶貧的新聞,，晚上就聯(lián)系不上了,。“溝里面已經(jīng)斷掉了,?！?/p>

第二天下午四點多,，馮海明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，是王彥輝借了村民的手機,，爬到一個山頂找到的信號,。他把暴雨發(fā)生的畫面、受災(zāi)情況都記錄下來,，帶著兩條新聞走著出了山溝,，在第四天時趕了回來。

何柄江和閔江偉去了災(zāi)情最重的南峪鄉(xiāng),。何柄江還記得他在車上把燈安好,，機子用塑料袋裹起來，剛下車開了燈,，就見走在前面的縣長呼地一轉(zhuǎn)身：“哎呀,！往后退往后退！”

前面的路斷裂懸空,，近旁一棵大樹轟的一聲倒了下來,。閔江偉在旁邊，書包里背著幾瓶水,、干糧和火腿腸,，機子抱在懷里。整個隊伍邊走著邊用木板在一米深的泥漿里探著路,，兩個人一個拍災(zāi)情,，一個跟傷員，直到第二天下午,，泥石流中的兩名遇難者被找到,。

“因為我們經(jīng)歷過好多場景，比這危險得多,。山頂上人沒走過的路,，我們都走過。危險是肯定的,，但還沒有意外,。”馮海明想起自己也曾被死神注視過的時間,，轉(zhuǎn)身對站在河邊等待的人們說,，“狼牙山五壯士，跳崖了還有一位能生還,。他們可能暈了,，被老鄉(xiāng)救出來，救到家里面……”

那時大家都還抱著這樣的希望,，“后來一個個找見了,，就……”馮海明不再說下去,，兩只手緊緊地攥在一起。

11月6日,，一片平靜的白龍江水 攝影：本刊記者 彭姝疑

舟曲縣融媒體中心仿佛一下子空了,。

楊智偉接替了陳文燕的工作，在更新官方抖音號,、編輯微信公眾號文章,。新媒體平臺的賬號都是陳文燕注冊的，如今的微博賬號還沒找回來,。

10月4日那天,，楊智偉去拉尕山拍素材,，路上拍了個小視頻發(fā)在群里,。車子開不上去了，正從一段盤山路上往回倒,，一側(cè)是山體,，一側(cè)是沒有遮擋的山下，僅能容下一個車身的土路中間,，深深地裂著一個巴掌寬的縫隙,。

楊智偉還沒來得及提醒陳文燕發(fā)那次拍的拉尕山風景的抖音，就接到了她遇難的消息,。直到從兩水鎮(zhèn)回來時,，那個說好跟自己一塊開酒館的“很有個性、很自由”的姑娘,，就再也不見了,。空辦公桌上面擺著一排書,，旁邊還有一小沓,，里面有《千萬人中遇見你》《董卿：做一個有才情的女子》……

十一之前，陳文燕請了兩天假去深圳找同學玩,。9月27日晚上,，她拍了小視頻發(fā)給楊智偉，視頻里海浪正一浪一浪拍在沙灘上,。同學已經(jīng)回了重慶,，“我非想來海邊”，她一個人在海灘上支了一頂白色的小帳篷,。

她在當天晚上發(fā)了一條朋友圈：夏日的遺憾一定會被秋風溫柔化解,。

4年前，陳文燕進入當時還是“舟曲電視臺”的融媒體中心,，一下鄉(xiāng)“啥都干”,。同事還記得她一個人抱著攝像機,、肩上扛三腳架、腰里別一個話筒,，跟大家一起徒步2個小時上山,，蹲在地上就著“阿祥哥”榨菜吃饃饃。

陳文燕（左一）在新聞現(xiàn)場 供圖：舟曲縣委宣傳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