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(fā)電廠的煙囪高聳在潯陽江畔,,日夜不息吐著白氣,。
工人們騎著車在煙囪四周的綠蔭里進出,路過食堂門口時,,相互隔著道路吆喝,,“晚上喝點”,。四周,蟬鳴聒噪,。
勞榮枝案二審的消息,,似乎在她生活了22年的家鄉(xiāng)未引起波瀾。這里很難找到一個熟悉她的人,。年輕人對她的認知來自網(wǎng)絡(luò),,年長的人,還沒來得及跟她過多接觸,,她就跟著“法老七”亡命天涯了,。
和她同屆、畢業(yè)后同樣分配在當?shù)禺斃蠋煹膸煼秾W院同學,,艱難地回憶,,“讀書時候比較漂亮,朋友多,,但我們沒打太多交道,。”
8月15日,,距離二審開庭還有3天,,二哥勞聲橋講起妹妹的往事,堅稱勞榮枝性格溫順不愛虛榮,,自身條件優(yōu)越,,沒有搶劫殺人的動機。他長時間講著各種法律術(shù)語,,分析妹妹勞榮枝如何在法子英的威脅下參與案件,,“我們家里沒受到過法子英的威脅,可能就是因為她在中間擋住了這些威脅,?!?/p>
勞聲橋認為勞榮枝一審判決中的供述與法子英的供述多處不同,他認為一審判決“缺少能把勞榮枝釘死的實錘”,,他要繼續(xù)寫材料呼吁,“以證據(jù)為裁判”,。
家境中等“不缺錢”
當老師后曾被邀請接待客人
勞聲橋的家在一棟老舊居民樓,,堆放雜物的桌上,散著幾張寫滿字的A4紙。勞聲橋?qū)⒓垖φ酆髩毫似饋怼?/p>
在他眼里,,勞榮枝認識法子英之前是個乖乖女,。
勞榮枝有兄弟姐妹5人,她排老五,,是家里學歷最高的一個,。父親是國企工廠的正式工,母親和其他很多工人家屬一樣,,是臨時工,。雙職工的家庭,雖然孩子多,,但家境尚屬中上水平,。
童年時期,他們租住在工廠附近,。父親閑時去江里捕魚,,母親在房前屋后開辟了菜地,蔬菜多到吃不完,?!坝械募彝ブ挥幸粋€工人,七八個孩子,,飯都吃不飽,。我家的孩子不愁吃飯,平時還可以做點糊紙盒這類的零工,?!?/p>
兄妹們做得最多的零工,是挑選豬毛,。附近的工廠采購豬鬃時,,原材料豬毛是雜亂混在一起的。兄妹5人把大包的豬毛領(lǐng)回家,,用鑷子將白色黑色的分別挑出來扎成捆,,然后按照5斤、10斤的規(guī)格交回廠里換成零用錢,。
勞聲橋記得,,自己曾給妹妹勞榮枝制作過一支新鑷子。
作為最小的妹妹,,勞榮枝沒有受到格外的寵愛,。上下學沒有被接送過,1992年從九江師范學院幼師專業(yè)畢業(yè)后,,憑能力被分配到一所小學當班主任,。后來學校辦不下去要解散,,為了分流到好去處,她自己買了4條香煙去送禮,,并未找哥哥姐姐們幫忙,。
不過,在大哥勞官球的記憶中,,小妹離家之前是幼師,,上了一年多的班,月薪300元,,比他還多200元,。
勞聲橋說,大哥很早離家工作,,之后成家獨立門戶,。他比妹妹勞榮枝大8歲,因成家太晚,,跟勞榮枝一起在父母家住了很久,,知道的情況清楚些。
“讓她當班主任說明她有責任心,。發(fā)工資了,,也不買化妝品,只會買點衣服,。有衣服會跟姐姐換著穿,,她不是愛慕虛榮的人?!?/p>
2019年勞榮枝落網(wǎng)后被眾多媒體報道,,她在4起案件中均被指以坐臺小姐身份尋找作案對象。她離開家之前,,當?shù)匾灿袀餮哉f她在娛樂場所坐臺,。對此,勞聲橋稱妹妹有陪人喝酒唱歌的情況,,但不是傳言中的“坐臺小姐”,。
那時候,附近工廠經(jīng)常會接待發(fā)達地區(qū)來的客人,。廠里負責接待的人,,打電話到學校找勞榮枝,廠里要接待貴客,,請她來作陪吃飯,,吃飯之后到卡拉OK唱唱歌。
勞聲橋說,,負責接待客人的是他朋友,,接待過程不會出現(xiàn)過分的事,,“有時候客人連手都不摸,就有三四百元小費,。她不是缺錢的人,不可能去做搶劫殺人的事,。她離家的時候還帶走了五六千塊存款,。”
勞聲橋反駁著關(guān)于“勞榮枝家境貧困”的說法,,他認為這樣的說法,,會讓大眾認為勞榮枝有作案動機。
江西省高院
跟隨法子英離開老家
得知被警方調(diào)查后失去聯(lián)系
1994年,,勞榮枝在一場婚宴上結(jié)識了30多歲的法子英,,由此走上了不歸路。
勞聲橋回憶,,當時結(jié)婚的是勞榮枝學校校長的兒子,,她與新郎并不熟悉,是因為風俗習慣被邀請去當伴娘,。勞聲橋說妹妹勞榮枝是個不善于拒絕的人,,還帶了姐姐一起避免尷尬,姐姐先回了家,,勞榮枝則被法子英騎摩托車送回家,。
“她在附近就下車了,走回來的,。后來聽鄰居說,,一個流里流氣的人騎著摩托車來打聽她?!?/p>
一天,,法子英送勞榮枝回家時被母親撞見,老母親覺得對方相貌略丑,,年紀偏大,。勞聲橋和大哥被母親派出去打聽這個男人。
勞家兄弟騎車在周邊打聽,,但未找到法子英,,兩人作罷。之后,,他們聽說這個人外號“法老七”,,是當?shù)鼗旎臁胺ɡ衔濉钡男值埽屑矣惺仪易^幾次牢,,以開賭場和替人收賬為生,。
“一次在家吃飯,,我和大哥要去找他說清楚,勞榮枝攔住,,說我們兩個人都打不贏他,。”勞聲橋未再解釋為何沒有再阻攔妹妹,,他只說勞榮枝條件很好,,作為正常人不會看上法子英,“她是被脅迫了,,兩人并非情侶”,。
勞榮枝與法子英交往期間的生活情況,勞聲橋記不得了,,他沒聽到過妹妹抱怨與法子英的關(guān)系,。“她跟姐姐關(guān)系親近,,有些話我作為哥哥不方便問她,。”
姐姐稱,,妹妹勞榮枝是沒啥脾氣沒啥主見的人,,全網(wǎng)沒看到一篇幫妹妹說話的文章,她不相信媒體,。
1996年,,勞榮枝在沒跟家人打招呼情況下辦了停薪留職,自稱要跟朋友去南方做生意,,態(tài)度非常堅決,。離家之后,勞榮枝隔一周打電話報平安,,最后一次電話是南昌案發(fā)之后,,從那之后就失聯(lián)了。
勞聲橋記得,,1996年5月,,南昌熊某義一家三口遇害案發(fā)后,九江當?shù)嘏沙鏊鴣砑依锼巡?,但沒搜到有價值的物品,。
派出所叮囑家里,如果勞榮枝再打電話回來,,先不要透漏案子情況,。“當時警方在調(diào)查,,沒對外宣布案子,。妹妹打電話來,,我媽就問她是不是出事了,派出所來找過她,,她說沒出事,,就把電話掛了?!?/p>
勞榮枝落網(wǎng)照片
檢方指控其作案4起致死7人
與法子英供述細節(jié)存在差異
1999年7月23日,,法子英持槍前往受害人殷某華家里領(lǐng)取贖金,殷某華妻子趁機報警,,法子英當場被捕。同年12月,,法子英被執(zhí)行槍決,。2019年,勞榮枝落網(wǎng),。2021年南昌中院以故意殺人罪,、搶劫罪、綁架罪,,判處勞榮枝死刑,。
對比兩人的判決書,兩人對案件過程供述中存在部分細節(jié)上的不一致,。
檢方指控,,1996年勞榮枝在南昌某KTV從事有償陪侍,將受害人熊某義誘騙至一室一廳的出租屋后,,法子英將熊某義殺害,。當晚,二人攜帶從熊身上搜得的鑰匙,,來到熊家搶劫財物,。熊某義妻子張某、3歲女兒熊某璇被殺害,。
關(guān)于這起案件中受害人被殺,,勞榮枝是否在現(xiàn)場,是否知道受害人被殺,,兩人的供述存在差異,。法子英供述,殺害熊某義之前,,勞榮枝離開了房間,;兩人一同到熊家行兇時,勞榮枝等在門外,,他將人殺害后才喊勞榮枝進門,,告訴她家里沒人,。
據(jù)勞榮枝供述,兩人一同進入熊家搶劫財物,,期間法子英強奸了熊某義的妻子,。她按法子英要求帶著現(xiàn)金財物先行離開時,曾提議放火燒了熊家毀滅指紋,。她在約定的集合點,,等來法子英時,隱隱約約知道法子英可能殺了人,。
南昌中院一審認為,,熊某義被害過程中是勞榮枝實施了捆綁,理由是熊某義體重較重,,法子英單獨持刀控制的同時實施捆綁,,難度大;關(guān)于熊家母女遇害,,兩名案犯供述都提到“點一把火燒了這個家”“留法子英要善后”,,足以證實兩人作案有預謀。
1997年,,勞榮枝和法子英在浙江溫州搶劫殺害了兩名女子梁某春和劉某清,。
在1999年合肥綁架殺人案中,為逼問受害人殷某華對財物,,法子英從馬路上將木匠陸某明誘騙至出租屋殺害,,殷某華寫下交錢的紙條后被殺害。
關(guān)于勞榮枝在其中屬于什么角色,,兩人供述中也有細微差異,。法子英落網(wǎng)后曾供述,其攜帶紙條前往殷家找殷妻子取款時,,曾告知勞榮枝“如果我12點沒回來,,你就把他殺了”。
法子英之后曾改變說法,,稱此前他用鐵絲已將殷某華勒死,。但在他的供述記錄中,他兩次外出取贖金,,都交代過勞榮枝“如果我沒回來,,就把他殺了”。
勞榮枝供述,,兩人都是法子英殺害,,她在這次作案中是配合法子英,因為她是女性,力量小,。
南昌中院一審認為,,勞榮枝明知法子英要殺人的情況下,去買冰柜用作存放尸體,,還協(xié)助法子英移動裝有尸體的冰柜,;她在勒索字條上添加“他的同伙一定會讓我比剛才那個人死得還快”等威脅內(nèi)容。勞榮枝與法子英在上述案件中同屬主犯,。
在勞榮枝案審理中,,新增的一起綁架案中有兩名幸存者。幸存者證言提到,,被勞榮枝誘騙至出租屋后,,勞榮枝在法子英指揮下對他捆綁,兩人配合默契,;勞榮枝出門取贖金前,,兩人曾商量“幾點沒回來就把他殺掉”。
化名潛逃成時尚女郎
曾被評價“善于表演”
1999年7月23日,,沒能等到法子英返回的勞榮枝化名逃武漢,、河南,最后到廈門,,隱姓埋名20年,。
她曾化名“雪莉”在酒吧、KTV等夜店銷售酒水,,憑借姣好外貌和善解人意,,吸引了大批顧客。之后,,她與新男友在商場經(jīng)營了一家手表店,。
曾有媒體報道,勞榮枝在潛逃期間生活優(yōu)渥,,喜愛畫畫和養(yǎng)寵物,,還學會了小提琴和鋼琴。2019年被抓捕后,,其精致的生活情況曾在網(wǎng)上引發(fā)關(guān)注,。
落網(wǎng)后的勞榮枝,對殺人指控堅決否認,,聲稱是受法子英威脅參與作案,,逃亡期間失去了自首機會。
勞榮枝落網(wǎng)后,,曾三次供述在熊家殺害熊某義妻女后,,提議“放火燒了這個家”來毀滅指紋,,但在一審中她否認了這些說法,只承認在現(xiàn)場翻找財物,。
至于為何選擇熊某義下手,勞榮枝也多次改變說辭,。她曾說熊某義到出租屋是來裝空調(diào),,又說是與熊某義談戀愛被法子英撞見。在另一個版本的說法中,,是因為與法子英鬧分手,,法子英想弄兩萬塊錢補償她。
勞榮枝曾供述,,法子英強奸過熊某義的妻子,,但尸檢顯示熊某義的妻子沒有被強奸跡象。她說自己離開出租屋時,,熊某義還活著,。
有證人在一審中證言,案發(fā)當天下午4時左右曾撥打出租屋電話,,是勞榮枝接聽電話,,證明當天下午勞榮枝在出租房里。
在一審中,,小木匠的妻子曾作為受害人家屬出庭參加審理,,其代理律師庭外受訪時以“善于表演”評價勞榮枝。
大哥勞官球說,,他們的母親2021年去世,,勞榮枝一直沒跟家里聯(lián)系,去世前念叨著,,寧愿她是死在了外邊,。
二哥勞聲橋認為報道中勞榮枝“色誘”受害人的情節(jié)不可信。他堅持認為首案受害人熊某義與勞榮枝是談戀愛,,法子英吃醋殺人,;勞榮枝在法子英脅迫下不敢逃離,因為擔心家人的安全,。他認為小木匠是被法子英誘騙到出租屋殺害,,與勞榮枝無關(guān)……
8月17日,小木匠的妻子表示,,不會出席二審,,她相信法律。“首次開庭時她說對受害人家屬道歉,,我不接受,。一條人命不是一句道歉能抹掉的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