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標題：[解局]亂糟糟,，印度就這樣迎來了2020年

在印度,，大規(guī)模暴力騷亂從2019年延續(xù)到了2020年,。新的一年剛開始，莫迪政府就遭遇了執(zhí)政以來最大危機,。

去年12月11日,，族群關(guān)系最復雜的東北部阿薩姆邦率先爆發(fā)騷亂，騷亂隨后擴散至約10個邦（相當于?。?，25人因此死亡。印度旅游業(yè)也遭到重創(chuàng),，官方表示12月泰姬陵游客同比大減60%,。

暴亂的起因是去年12月10日印度議會通過的一項移民法案。法案規(guī)定,，于2015年前來到印度的非法移民中,，印度教、錫克教,、佛教,、耆那教、拜火教和天主教的教徒可獲得印度國籍,，但穆斯林除外,。

莫迪政府為何力推有“反穆斯林”之嫌的法案？印度政府又是如何應(yīng)對的,？

警察用木棍驅(qū)散示威者（圖源：路透社）

法案

這項備受爭議的法案是針對1955年印度《公民身份法》的修正案,。法案放寬了來自阿富汗、孟加拉和巴基斯坦三國的大量非法移民的“歸化”條件,，規(guī)定在印度居住滿5年的上述6類教徒可申請合法身份,。

那為何只優(yōu)待這6類教徒，而把穆斯林（以及無神論者）排除在外呢,？印度官方的說法是,，此次修法的初衷是給在鄰國可能遭受“宗教迫害”的人士提供庇護，而這三國人口都是以穆斯林為主,，不會存在對穆斯林的迫害,。

這理由乍聽起來似乎挺有道理，但又覺得哪里怪怪的,。怪在哪里呢？

印度的穆斯林認為,，該法案歧視印度的2億穆斯林,，進一步打壓了相對于印度教徒已處于邊緣地位的穆斯林。他們情緒激烈,，成為此次抗議示威的主力,。

最早發(fā)生暴亂的阿薩姆邦等印度東北地區(qū)居民,，則排斥一切非法移民。因為地理位置原因,，幾十年來他們直接承受了從鄰國涌入的幾百萬非法移民,，結(jié)果當?shù)刂伟矏夯B種族結(jié)構(gòu)也發(fā)生了變化,。

反對黨國大黨指出,，該法案違反印度憲法中世俗和平等原則，把宗教信仰作為評估公民身份的做法,，甚至動搖了國家和憲法的根基,。

修正案一經(jīng)通過即引起強烈抗議和騷亂，首都新德里,、加爾各答,、孟買、班加羅爾,、海得拉巴等在內(nèi)的印度主要大城市都無從幸免,。縱火,、打砸,、絕食、堵塞交通,、攻擊警察,、催淚彈、開槍……這些騷亂中常見的橋段都在發(fā)生,。

面對洶涌的抗議之聲,，印度政府毫無退縮之意，并表示對非法示威和暴力活動毫不留情,。網(wǎng)上流傳的視頻顯示,，手持警棍的印度警察會直接沖進抗議的人群中，通過擊打驅(qū)散人群,，并逮捕其中的暴力分子,。

令人頗為驚訝的是，印度政府還采取超常規(guī)的處理手段,。對于騷亂嚴重的部分地區(qū),，政府出動軍隊，引用殖民時代的法律禁止4人以上的集會,；首都新德里多地“斷網(wǎng)”,，幾大電信運營商按照政府的規(guī)定多次關(guān)閉語音、短信和互聯(lián)網(wǎng)服務(wù)。

截至目前,，騷亂中至少1200人被逮捕,，5500人被拘留，25人死亡,。

強硬

已簽署法案,、使之生效的莫迪在12月15日的一場集會中，再次力挺《公民身份法》修正案,，說議會通過修正案是“百分之1000正確的”,。

莫迪說，為了給那些逃往印度并被迫以難民身份生活的人以尊嚴,，議會才通過了《公民身份法》修正案,，而國大黨及其盟友卻散布謠言和不實消息，扭曲法案原意,，以煽動暴力,。

莫迪解釋說，修正案不會對包括穆斯林在內(nèi)的印度本國國民產(chǎn)生影響,；政府在執(zhí)行重大政策時,，不會詢問對方的宗教信仰，以后也不會,。

2019年12月15日出席集會的莫迪（圖源：法新社）

除了這項修正案,，印度政府正在阿薩姆邦試點推行的“國家公民登記冊”制度也是抗議的目標之一。這項制度要求民眾證明自己是在1971年3月24日之前來印度的,，也就是孟加拉國宣布脫離巴基斯坦獨立的日子,。

印度政府說，這是為了甄別從孟加拉國逃過來的非法移民,。反對派指出,，孟加拉國絕大多數(shù)是穆斯林，這項制度還是針對穆斯林的,。

火上澆油的是,，在騷亂繼續(xù)的12月24日，印度政府又批準了一項全國人口普查計劃,，準備明年為每個常住居民建立一個身份數(shù)據(jù)庫,。反對者認為，這個計劃就是將“國家公民登記冊”制度推向全國,。

既然反對之聲這么多,，那為何莫迪政府仍強力推進更多相關(guān)計劃呢？復旦大學南亞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民旺對島叔說,，他對印度政府最近的表現(xiàn)并不意外,，推進此類法案是印人黨的長期政策,。

林民旺分析,，印度政府去年8月取消以穆斯林人口為主的印控克什米爾地區(qū)的自治權(quán),，11月印度高院將阿約提亞（Ayodhya）城內(nèi)爭議已久的土地判給了印度教，這一系列事件的內(nèi)部邏輯是相同的,。

莫迪在其第一任期內(nèi)主要著眼經(jīng)濟改革,，一度取得亮眼成績，但數(shù)據(jù)顯示,，目前印度經(jīng)濟已連續(xù)下滑6個季度,，2019年第三季度GDP同比僅增長4.5%，為6年來最低水平,。

這說明,，此前的改革成績并沒有如外界想象的那么有效。在去年開始的第二任期,，憑借無人能擋的權(quán)威,，莫迪則轉(zhuǎn)頭著手解決國內(nèi)政治問題，按照印人黨一貫的邏輯去做,。

這個邏輯就是以莫迪為代表的印人黨的意識形態(tài)和政治哲學——印度教民族主義,。

騷亂中的阿薩姆邦

思想

什么是“印度教民族主義”？這得從印度建國時就存在的先天問題說起,。

我們知道,，長期以來，印度社會多元而分裂,，十幾億人口被民族,、種姓、宗教,、階層,、部落等因素割裂。在政治上的表現(xiàn)就是,，國民整體缺乏凝聚力,，族群利益、地方利益長期凌駕于國家利益之上,，從中央層面難以推動各項改革,。

可以說，對于印度而言,，國民的分裂,、國家能力的缺失一直是阻礙其實現(xiàn)大國抱負的最大障礙。

自1947年建國以來,，一代代印度精英都在尋找整合國民的良方,。印度的建國精英在政治制度上引入了西式民主,、聯(lián)邦主義，在政治思想上選擇了世俗主義,、民族主義來實現(xiàn)“國族再造”,，但實踐證明，效果并不盡人意,。

作為印度政壇的后起之秀,，1980年成立的印人黨高舉“印度教民族主義”的旗幟不斷擴大勢力，獲得越來越多印度民眾的支持,。2014年的議會大選中,，印人黨一舉獲勝，得以組閣政府,，其推選的候選人莫迪擔任總理,。在去年6月大選中，印人黨再次獲得壓倒性勝利,，莫迪連任,。

印人黨的獲勝，在于它牢牢抓住了占全國人口85%,、數(shù)量為10億以上的印度教選民,。在印人黨看來，不考慮穆斯林這個占全國人口15%的群體,，其他不同民族,、種姓、階層,、部落都可以落腳到印度教身份上,，以此可以最大程度上對印度國民進行整合和動員。

抗議的印度民眾

因此,，在輿論宣傳和政策制定中,，印人黨通過種種手段強化國民的印度教認同，并通過孤立穆斯林,，來增強印度教徒的內(nèi)部凝聚力,。印人黨甚至對外宣稱，印度是世界上所有印度教徒的祖國,，以進一步提高印人黨在選民中的威望,。

在2014年首次參選時，莫迪就曾在競選綱領(lǐng)中許諾——印度將成為所有受迫害的印度教徒的天然家園（Natural Home）,。而《公民身份法》修正案的通過,，則終于兌現(xiàn)了他的許諾，憑借此法案,，數(shù)以萬計的印度教難民將獲得印度國籍,。

在去年大選的最后關(guān)頭,，莫迪祭出一個相當戲劇化的“大招”：他登上海拔3500米的高峰，在一處山洞中獨自“禪修”了一整夜,。其打坐的照片在社交媒體發(fā)出后,，立即獲得了全印度和世界媒體的頭條，也獲得了印度民眾的追捧,。

正是屢屢有效的“宗教牌”,，讓印人黨有信心推進此法案，并采取強硬態(tài)度面對抗議之聲,。

那么，印度政府憑借強硬手段,，能把騷亂平息下去嗎,？

在林民旺看來，目前的局勢在短時間內(nèi)很難平靜下來,，因為騷亂的勢頭起來之后,，就演變成了印度國內(nèi)部分群體對莫迪政府長期政策的一次清算，不管是穆斯林,、知識分子,、還是東北邦的勢力，他們的不滿借機全部爆發(fā)了出來,。

對于莫迪而言,，這個法案能造成如此之大的社會動蕩，或許是始料未及的,。

而印度國家也再次走入一個十字路口：是做世俗的印度,，還是宗教的印度？

文/宇文雷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