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原標題：喊冤27年“我們沒有強奸那位女生”貴陽中學教師集體性侵女生案涉案人向最高法申訴）

貴陽高坡中學教師集體強奸女生案的6名涉案者,，從左往右分別是劉娟,，陳書昌，楊昌洪,，雷良書,，李鏵，蓬興明,。

這是一起發(fā)生于27年前的舊案：5名教師和一名教師家屬,，被控告涉嫌“集體”性侵一名初三女生。

其中,，因犯奸淫幼女罪,，一名教師和一名教師家屬被判處無期徒刑,。另外四人被羈押一至三年不等后，先后釋放,。

27年過去,，這起舊案中涉案6人集體喊冤：“我們沒有強奸那位女生!!!”

12月13日，據涉案人向封面新聞記者出示的書面資料顯示,，“喊冤”的聲音,，其實早在發(fā)案之時就已經開始。但27年間,，問者寥寥,。

時至上個月，即11月22日,，兩名被判無期徒刑,、現已刑滿釋放的涉案人員，正式向最高法第五巡回法庭遞交了申訴材料,。目前,，該法庭已收悉并將擇期給予回復。

于是,，喊冤者之一蓬興明注冊微博賬號“高坡蓬山”,，并在12月12日11點37分，首次通過網絡發(fā)聲：高坡中學教師“集體強奸”——特大冤案,。

27年前到底發(fā)生過什么?此案又有著怎樣的幕后?封面新聞記者赴案發(fā)地——貴州省貴陽市花溪區(qū)高坡鄉(xiāng)展開調查,。

控告

時間回到1991年6月24日下午。

當天,，時任花溪區(qū)高坡中學教導主任,、初三二班語文老師蓬興明被當地公安人員從學校帶走。并于兩天后被刑事拘留,。

緊接著，1991年7月17日,，時任高坡鄉(xiāng)政府計劃生育辦公室工作人員陳書昌,、時任高坡中學副校長雷良書、時任數學老師楊昌紅被收容審查,。1991年9月11日,，時任高坡中學化學教師李鏵被羈押。1992年7月17日,，陳書昌之妻,、高坡中學音樂教師兼初三二班班主任劉娟也被羈押。

據蓬興明和陳書昌提供的書面資料顯示,，他們6人被帶走調查均緣于一項指控：涉嫌強奸或涉嫌協助強奸了該校初三二班女生鐘某某,。指控人為鐘某某及其伯父鐘體衛(wèi),。強奸次數共計高達33次。

高坡中學位于花溪區(qū)高坡鄉(xiāng),。距離花溪城區(qū)26公里,。冬夜里，除校門處路燈外,，四下一片漆黑,。

提及27年前的舊案，該中學一位李姓老師表示,，他是后來任教者,，但事關學校顏面的那起丑聞，他有所耳聞,。不過,，“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?！?/p>

已改名為蓬山的蓬興明，自12月12日起,，首次通過網絡開始披露自己的遭遇,。并堅稱自己當年沒有干過那件事。

判決

從被帶走到站上被告席,，只有蓬興明和陳書昌兩人,。另外四人在被羈押一至三年不等之后，先后釋放,。

第一次判決時間是在1992年5月31日,。

從蓬興明、陳書昌出具的花溪區(qū)法院判決書顯示：蓬興明,、陳書昌均被花溪區(qū)人民檢察院指控犯奸淫幼女罪;同年5月31日,，花溪區(qū)法院分別以蓬興明、陳書昌犯強奸罪,，判處二人有期徒刑九年,。

花溪區(qū)法院判決書

封面新聞記者從這兩份判決書中注意到，陳書昌對鐘某某第一次實施性侵時間為“一九八九年五月某日”,，地點在陳書昌未婚妻劉娟的寢室,。此后，陳書昌又于“一九八九年九月,、一九九0年十月”,，“又先后兩次將鐘某某叫到其未婚妻的寢室和自己家中進行奸淫”,。

而蓬興明對鐘某某第一次實施性侵時間為“一九九0年七月某日下午”，地點在蓬興明家,。此后,，蓬興明“先后以借書、輔導學習,，帶被害人參加夏令營活動等機會,，采取恐嚇、要挾手段,，在家中,、被害人駐地附近，遵義等地奸淫鐘某某,?！弊詈笠淮危窃?991年6月1日,，蓬興明對鐘某某實施奸淫的地點位于郊游返家途中的“擺龍寨后面的干水井處”,。

蓬興明、陳書昌不服,，上訴至貴陽市中院;同年7月29日,，貴陽中院以管轄不當為由撤銷花溪法院的一審判決并提級管轄;1995年3月23日，貴陽中院分別以蓬興明,、陳書昌犯奸淫幼女罪,，判處二人無期徒刑。蓬興明,、陳書昌上訴至貴州省高院,，貴州高院未開庭、未提審,，直接駁回上訴,、維持原判。兩人被送往貴州省第一監(jiān)獄服刑,。

在貴陽市中院的判決書中,，蓬興明對鐘某某實施性侵的次數只寫入了三次。第一次時間分別為“一九九0年七月上旬某日下午”,，地點蓬興明家中;第二次和第三次時間分別為“同月二十日當晚”和“同月二十一日晚”，地點位于遵義公園內,。而1991年6月1日那一次,，沒有出現在判決書中。

與花溪法院認定情節(jié)相比較,，陳書昌對鐘某某實施性侵的次數從三次變?yōu)樗拇?。除第一次時間為“一九八九年五月某日下午”,，另外三次的時間分別為1989年6月和10月期間，以及1989年11月某日上午,。地點均在陳書昌未婚妻劉娟宿舍中,。

貴陽市中院在判決書中寫道，蓬興明身為人民教師,，利用教導關系,，并以公開受害人被他人奸淫之隱私相要挾，多次奸淫在校就讀之幼女鐘某某,，其行為已構成奸淫幼女罪,。犯罪情節(jié)特別嚴重，且不認罪,，應依法從重處罰,。公訴機關指控主要事實清楚，證據充分,，應予確認,。

同樣，對于陳書昌,，貴陽市中院認為：陳書昌以語言相威脅和利用受害人不敢告發(fā)之心理,，多次奸淫幼女鐘某某，其行為已構成奸淫幼女罪;且犯罪情節(jié)特別嚴重,，案發(fā)后與他人串供,、翻供，拒不認罪,，應依法從重懲處,。公訴機關指控主要事實清楚，證據充分,，應予確認,。

回憶27年前的指控，已改名陳庶昌的陳書昌,，伸出左手說,，他曾經割腕自殺。當看著鮮血從血管處流出來,，他痛苦的興奮著,。想“因為我死了就解脫了……”

刑期從9年有期徒刑變?yōu)闊o期徒刑。陳書昌說,，他曾用褲勾鋼片磨制的刀片,，割腕自殺，以死自證清白。不過,，他被搶救了過來,。后來，在轉入貴陽市第一監(jiān)獄服刑,，陳書昌與蓬興明關押在一起,。至此，他們又開始了喊冤之路,?！拔乙欢ㄒ钪鋈ィ乙欢ㄒ宰C清白,?！?/p>

疑點

2009年8月18日，蓬興明刑滿釋放,。2009年12月18日,，陳書昌刑滿釋放。

回到家,，蓬興明更名為蓬山,。陳書昌更名為陳庶昌?！案?，是為便于重新過日子，更希望新名字能讓強奸犯這個罵名不再伴隨著我們,?！迸钆d明說，但冤情卻像一座大山一樣,，始終壓得他揣不過氣來,。所以他的名取了“山”。

當然,，刑滿釋放重獲自由,，他們的喊冤之路沒有中斷。

在監(jiān)獄服刑期間,，陳書昌寄出了數十封掛號信,。如今，留存存根也有30張,。

在蓬興明和陳書昌提供的書面材料中,，兩人認為，自己被指控性侵女生鐘某某可謂疑點重重,。

兩人認為,，鐘某某“擠牙膏”般的揭發(fā)經過,，昭示案件荒誕離奇。鐘某某控訴“1991年6月1日高坡杉坪郊游返家途中其被蓬興明強奸,，回家拿牛角刀和圓規(guī)自殺，被其伯父鐘體衛(wèi)發(fā)現后哭訴被強奸了,，直到同年6月17日中考結束,，才把被蓬興明強奸的經過向鐘體衛(wèi)和盤托出?！辩娔衬秤谕?月25日接受公安調查時稱“只有蓬興明對我耍過流氓,，強奸過我?！比欢?，之后的案卷材料又顯示“同年6月29日，鐘某某又上吊自殺,，再次被鐘體衛(wèi)發(fā)現,，并對其做了細致耐心的工作。鐘某某又揭發(fā)了陳書昌,、雷良書,、楊昌紅的強奸事實，并于7月1日寫信揭發(fā)楊昌紅和陳書昌兩人,，于7月13日接受公安詢問時才控告校長雷良書,、化學老師李鏵曾對其實施過強奸?！?/p>

針對27年前的指控,，已改名陳庶昌的陳書昌，把所有材料整理的整整齊齊,。他說,，這些都是我喊冤的書證，他一定要也相信自己能重獲清白,。

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被校長在內的多名教師“強奸”,，一定會刻骨銘心，前后揭發(fā)的經過怎么可能如此混亂不堪?對案發(fā)時間的先后順序,，對控訴老師們的先后順序,，以及對作案地點的陳述更是五花八門、矛盾百出,。鐘某某控訴六名老師三十三次強奸,，法院最終認定二人共計七次強奸，天下絕對沒有如此荒唐的強奸案,。

同時,，鐘某某陳述的幾個關鍵情節(jié)矛盾百出，且均已被法醫(yī)鑒定意見否定。

鐘某某陳述被強奸后數次大出血;被蓬興明,、陳書昌,、楊昌紅強奸后喂服避孕藥;其被強奸后有妊娠反應，蓬興明給其吃打胎藥,。然而,，經當年法醫(yī)學檢查發(fā)現，鐘某某所述出血情況不實,。因1991年之前貴州省范圍內并無米非司酮抗早孕藥(打胎藥),、天花粉片劑等，蓬興明等人則不可能獲得該些藥劑,。并且鐘某某的描述,，不符合藥物墮胎后又未經清宮處理所應具有的臨床表現，鑒定結論與鐘某某被強奸后致妊娠的陳述不相吻合,。

回應

27年過去,，蓬興明、陳書昌均已年過半百,。兩人是否真如其陳述那樣屬蒙冤?尚待最高法院第五巡回法庭的調查結論,。

27年過去，控告人鐘某某及其伯父鐘體衛(wèi),，人生軌跡也發(fā)生了改變,。鐘某某現就職于貴陽市某小學，任職副校長,。鐘體衛(wèi)則已到古稀之年,，一人獨居在高坡鄉(xiāng)場鎮(zhèn)。

12月13日晚8點左右,，封面新聞記者來到鐘體衛(wèi)家,。提及27年前的往事，鐘體衛(wèi)回應稱,，“那個事問公安部門去,，問司法部門去?！薄澳莻€什么案不要管我,，我管不了。請問公安部門,。這個我說了有或者沒有,，都不算數，都不作數,?！薄安还苣氖悄膫€帶去的,，什么情況，公安部門曉得,。我現在久了,，(我)年齡也大了，記不太清楚,?！?/p>

至于當年的報案經過、到底發(fā)生過什么事情等等細節(jié),，鐘體衛(wèi)反復強調，請找公安部門,。

在鐘體衛(wèi)只言片語中,，他認為當年的事件發(fā)生或是源于當年高坡環(huán)境與風氣存在嚴重問題。

鐘體衛(wèi)認為：“雖然這個事暴露了,，我們家臭名遠揚,，遭到這么多人迫害、報復,，對我采取人生攻擊,，但是我感到欣慰的是，我們高坡很多學生……挽救了很多學生,，挽救了很多年輕娃娃,，而且高坡風氣也得了改觀……”

至于當年高坡有著怎樣的環(huán)境?鐘體衛(wèi)再次以“我不想講了”為由予以拒絕。

作為該案受害女生,，鐘某某如今已步入中年,。同樣，她也不太愿提及27年前的遭遇,。

據蓬興明提供的一段時長85分鐘的錄音,，蓬興明的妻子曾前往鐘某某所就職學校，找到鐘某某,，希望求證自己丈夫是否真的對其實施過侵害,。面對曾經熟悉的阿姨，鐘某某不太愿意多說話,，只反復強調“我真的不想提這個事情”,、“你問我是不是勾起我的傷疤?”當被追問“蓬老師到底有沒有”的情急之處，鐘某某說：“是,，是有……”

12月14日,，帶著“不愿觸碰鐘某某傷疤卻又要知曉事實真相”的矛盾，封面新聞記者通過短信嘗試與鐘某某取得聯系,。但截止發(fā)稿,，未能得到她的回復,。

幕后

采訪中，封面新聞記者注意到,，圍繞蓬興明,，遭到指控的6人之間存在著非常親密的關系。

據陳書昌等人證實：蓬興明的妻子與雷良書的妹夫屬親兄妹關系;蓬興明與陳書昌系小學,、初中同學,，且陳書昌的女兒從小就拜蓬興明為干爸;雷良書的妻子是陳書昌的親大姐;李鏵與雷良書為同學關系;劉娟是陳書昌的妻子;楊昌紅盡管是安順人，但在該校代課期間,，與蓬興明,、雷良書、陳書昌,、李鏵之間非常要好,，由于年齡小，楊平常對這四人以哥相稱,。

相對而言,，鐘某某關系網要單一得多。在高坡中學讀書期間,，因伯父鐘體衛(wèi)家距學校僅僅300米,，她居住在鐘體衛(wèi)家。父母則住在距離高坡鄉(xiāng)場鎮(zhèn)較遠的村里,。

據鐘體衛(wèi)透露,，鐘某某父親已于前幾年逝世，母親也因女兒的遭遇,，精神深受打擊,，至今仍是重病纏身的。

至于蓬興明等人口述認為,，他們遭到的指控,，是因在交往過程中，鐘體衛(wèi)與他們之間存在矛盾,，鐘體衛(wèi)便“策劃”了這一出案件,，對他們施以打擊報復。

對此,，鐘體衛(wèi)予以堅決否認：“我是伯父,，她是我親侄女，我拿我鐘家的顏面,，拿娃兒去糟蹋,，我腦筋是清醒的，可不可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