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開拔槍上膛的時候,，手指跳過護圈這一環(huán),，直接放到扳機上,，進入擊發(fā)狀態(tài)。
對方四個毒販,，三男一女，有槍且數(shù)量不明，亡命徒,。
葉開這邊，兩個民警,，三個協(xié)警,，只有他手里這一把槍。
打不打,？拔槍前他只問了現(xiàn)場指揮一句,。對方回答：打！
▲運毒車輛
幾乎同時,，葉開已經(jīng)拔出槍,，子彈上膛。這也許是整個行動最好或者最后一次抓捕機會,。只有一個問題：很可能,，他需要一對四，一把槍對四把槍,。
他一秒都沒停,，拉開車的左后門，拿槍的右手背在身后,，離對方下車的第一人還有一米多時,，他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,。
對方愣了。
一秒鐘暫停,。對方,、行人、半徑幾十米的時空,、所有人,、全世界……一秒鐘暫停。只有一秒的機會,，葉開撲上去……
一年多以后,，在6·26國際禁毒日即將到來之際，他坐在重慶晚報記者面前,，話里不起一絲風,，指尖的煙偶爾輕微顫動，有隱秘的流露,。
這是一段被葉開回放過無數(shù)次的記憶,。那一天，是2016年4月23日,，萬州區(qū),，陰有小雨。
▲毒販指認現(xiàn)場
發(fā)生意外
這是萬州區(qū)近年來破獲的最大一起制毒,、販毒案,，當時抓捕毒販的視頻昨日曝光。僅現(xiàn)場嫌疑人車輛里就繳獲毒品三公斤,，抓獲四人,，打掉兩家源頭的制毒工廠。
而在2016年4月23日前,，這一切都還是未知,。因為真正的抓捕行動，沒有劇本,。
那天早上8時,，葉開接到信息，賈力,、萬波一伙人攜帶大量冰毒,、麻古從四川省彭州市出發(fā)，來萬州區(qū)銷貨,，本地有大買家李曉峰地接,。這伙人有槍，且人數(shù)不明,，線路不明,。
葉開有點興奮,，終于要收網(wǎng)了。他是該案的主辦偵查員,，此前半年時間,，他從最底層的毒販摸到上家，再摸上家的上家,，最后追到李曉峰這條線,。
這是一條完整的制作、運輸,、銷售鏈,，在彭州市制作，銷往重慶主城及萬州,、開州、云陽等區(qū)縣,，以及云南等地,。
葉開把這伙人的身形樣貌、家庭背景,、活動軌跡,、出貨習慣、交易方式,，又一次在心里過了一遍,。這半年來，他復習了無數(shù)次,，今天要拿來上考場,。
推測這伙人走高速公路的可能性最大。進萬州區(qū)有五個下道口,，每個收費站都布控了絕對優(yōu)勢的警力,，甚至每個收費員的身后，都站了一個便衣,。
葉開跟另外三個戰(zhàn)友,，在離雙河口收費站幾公里的地方，選擇一處應急車道停下,。這里是一個彎道結束后的一小段直路,，緊接著又是一個彎道，車輛會減速,，是最有利于觀察的位置,。
臨近中午12時，掛著川A車牌的來車驟增,。一輛白色現(xiàn)代車開過去,，車窗開了一小部分,，葉開看見兩男一女。女的很像李曉峰的情人朱莉,，兩男應該是賈力和萬波,。
這一眼，只有70%的把握,。葉開他們開車跟了上去,。到收費站時，意外出現(xiàn),。雙河口原本布控的五輛車,，都陸續(xù)去跟蹤其他疑似目標車輛，整個收費站只剩下閘桿后路邊的一輛指揮車,。
怎么辦,？現(xiàn)代車已經(jīng)在排隊交費了。葉開直接跳下車跑向指揮車,，路上再看了一次現(xiàn)代車里的人,。這一看，葉開有90%把握了,。
已經(jīng)來不及調動警力了,。指揮車駕駛員說，要不直接加速撞上去,？葉開和指揮員都反對,，因為閘口有太多社會車輛，對方還有槍,。指揮員果斷決定,，跟上去，路上再調集警力圍捕,。
▲對毒賬
暴露了嗎,？
然而，路上依舊沒有機會?，F(xiàn)代車下道,，過長江大橋，這時葉開心里開始發(fā)涼,。
按照經(jīng)驗,，進入城區(qū)后抓捕難度倍增。群眾多,，散貨機會多,。一旦人貨分離，抓捕就失去意義,，所有努力全部東流,。
好在過橋不久,，現(xiàn)代車在一個公交站停下，一個瘦子鉆進車后排,。葉開確認,，那人就是李曉峰。這下有100%把握了,。
剩下的問題是怎么抓捕,？指揮員不斷調動各處警力跟上來，但路窄坡陡,，走走停停到處堵車,，堵在后面的警車不能馬上到位。
葉開他們一直跟到一條車少的上坡支路,，現(xiàn)代車停了,，但沒熄火。葉開心里一驚,，車里所有人都一驚：暴露了嗎,？
最怕就是暴露。以前跟蹤的時候,，葉開的眼神從來不跟對方對視。眼睛是心,，人都有直覺,，毒販也一樣，對視一眼,，都能秒懂,。更多的時候，毒販拐進小巷,、斷頭路,、背街、單元門,，葉開都選擇撤退,，記不得放棄了多少次。
這次不可能放棄,，弓已拉開,，再無回頭箭。葉開他們跟著現(xiàn)代車停了下來,，駕駛員第二次提出：直接撞了吧,？指揮員和葉開還是反對：沒有把握一撞成功，對方瘋狂逃竄或開槍,，路上的群眾就危險了,。
還好,，對方只停了十多秒又啟動了。葉開這時反應過來,，這條路通向朱莉住的小區(qū),。他已經(jīng)接受可能已經(jīng)暴露的現(xiàn)實，底線是不能讓對方進小區(qū),、進室內,，人貨不能分離。
現(xiàn)代車又在小區(qū)門口停下,。葉開看到李曉峰下了車,，心一下子揪緊：他要干什么？
李曉峰并沒有回頭看后面的車輛,，而是直接往馬路對面走去,。
葉開問指揮：打不打？
……
▲警服,，是葉開穿得最少的,。
揭開謎底
后來謎底揭開，葉開他們沒有暴露?，F(xiàn)代車第一次停車,，是因為開車的賈力不識路；李曉峰下車,，是要到公路對面的麻將館,，找朱莉的媽媽拿鑰匙。
重慶晚報記者昨天問葉開：“當時一個人一把槍,，對方情況不明你就沖,，不怕？”
“沒時間怕,，只能比快,，誰慢誰死?！比~開回答,。
這把槍，葉開已隨身帶了幾個月,。洗澡時,，睡覺時，槍都在一把就能抓到的地方,。任何時候醒來,，第一眼就看它，要看到它在。
一個月前,，葉開做了一個噩夢,，夢見跟對方互射，他的槍卡住了,，打不出子彈,，他急得大吼，子彈終于打出去,，居然是橡皮子彈,！驚醒的瞬間，他的手還在亂抓,。
這件事,，現(xiàn)在他當個笑話在講。他的女友也笑,，說他經(jīng)常講夢話,，一句都聽不清。
還好,，現(xiàn)實里沒有互射,。他在馬路中間撲倒李曉峰的同時，同車的一個協(xié)警已經(jīng)趕來,，把李曉峰壓在身下,。
現(xiàn)代車里毫無反應。葉開貓著腰悄悄靠過去,，輕輕拉了一下駕駛位的車門,，萬幸，車門沒鎖,。駕駛座上是賈力，個頭最大的一個,，比葉開壯一圈,。拉開門的同時，槍已經(jīng)抵在賈力頭上,。葉開喊了一聲：“都不準動,。”
一切發(fā)生得太快,，車里沒有人動,。那時，賈力和副駕駛位上的萬波還在耍手機,，后排座上的朱莉在玩筆記本電腦,。
這時，指揮員和協(xié)警都沖過來了?？刂?，拖拽，人拖人,，往路中間被控制的李曉峰那里集中,。反應過來的毒販們開始反抗掙扎，扭打越來越激烈,，一把槍控制現(xiàn)場已經(jīng)有些困難了,。朱莉的媽媽從麻將館沖出來，高聲煽動路人：“警察打人了,！”人越圍越多,。
等待增援的過程其實只有幾分鐘，但葉開卻感覺度秒如年,。特警最先到達現(xiàn)場,，當?shù)谝粋€特警用皮靴踩住賈力后，葉開才松了一口氣,。
跨省抓捕
馬上搜車,。后備廂只有三箱牛奶和一箱點心。第一箱牛奶打開,，真的是牛奶,。葉開有點慌，怕?lián)淇铡?/p>
劃開第二箱,，還是牛奶,！葉開的腦袋“嗡”的一聲。
再仔細看,，兩盒牛奶的中間露出銀色塑料袋一角,。撕開，兩袋冰毒和麻古露出來,。
那個點心盒子里,，除了有毒品，還有六發(fā)子彈,。搜遍全車,，沒找到槍。冰毒有2988.38克,，麻古12克,。
警方連夜突審。平時葉開一天一包的煙量,，工作時一天要四包,。這四包煙，換來天亮時賈力的開口。賈力希望掙立功表現(xiàn),，供出位于彭州市的兩家制毒工廠,。
不能休息，葉開帶著賈力和十幾個戰(zhàn)友一起奔向彭州市,。出發(fā)前,，他給女友打了一個電話，說去外地幾天,。他們之間有默契,，只要他不給她打電話，她幾乎從不主動給他打,，“因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,，萬一在抓捕，會分神,?！比~開的女友說。
跨省抓捕,，有時候是一串省略號,。
抓捕是在凌晨進行，大雨如注,，他們沖進其中一家制毒工廠,，人去屋空，能帶走的固態(tài)毒品全部轉移,，只剩下一些制毒工具,，以及一部分帶不走的液態(tài)毒品。第二家工廠也一樣,。
但槍的謎底解開了,。跟六發(fā)子彈配套的那把手槍是萬波的，在第二家制毒工廠里,，藏在同樣的牛奶箱中,。出發(fā)去萬州區(qū)時，萬波拿錯了箱子,，帶走了真正的牛奶,。
葉開租了一輛輕卡,，裝著繳獲的制毒工具和其他物證,，沒跟其他戰(zhàn)友一起走，自己一個人押車回萬州區(qū),。夜晚的路像沒有盡頭的回憶,，撲過來，又閃過去。這是一場本來可以用一個或N個感嘆號來收尾的行動,，葉開想起那個省略號,，眼淚落下來，擦干,，又落下來,。
接下來五個月，葉開又順著案子往下捋,。9月案件塵埃落定,，毒品總數(shù)定格在42公斤，在四川省和云南省抓捕一批販毒人員,，打掉萬州區(qū)諸多販毒下家,。
經(jīng)一審判決，賈力死刑,，萬波和李曉峰無期徒刑,，朱莉判15年。其他涉案人員,，另有一人死刑,，其他15年以上有期徒刑。(文中人物均系化名)
▲工作的時候,，葉開一天四包煙,。
又是嶄新的一天
童話故事的結尾通常是這樣的：又是嶄新的一天，天地清朗,，萬物生長……
現(xiàn)實是這樣的：葉開會提醒女友,，天黑后盡量不出門，因為女友曾經(jīng)被他臨時抓來以情侶身份跟蹤毒販,。
他對女友的補償方式是,，不工作時，兩人黏在一起,，什么事都在一起,，包括接受采訪。葉開愛釣魚,，一整天下來可以一句話都不說,，女友也默默地陪著。
在一起,，是一種漫長的耐心,。
“怕不怕死？”
“怕,?！?/p>
“還怕什么,？”
“怕受傷，怕痛,，怕打針,。”
“那還做這個工作,？有英雄夢,？”
“沒有?！?/p>
從來都是事情在選擇人,，選擇天分、能力,、理想,、性情、意志都適合它的人,，這個人,，通常會稱此為命運。
但命運不在人身上,，而在人的四周,。
重慶晚報記者劉春燕楊帆攝影報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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