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村子里,，張家人口碑不佳。梁軍說,，張家人情往來很少,，尤其是張吉林，是個脾氣很暴躁的人,，愛喝酒,，“跟他一說話就能聽出來脾氣很暴”。梁軍聽說,，張吉林對他自己的老人也不好,。

張丙之前常來梁軍的店里買東西，“這人也不內(nèi)向也不外向,，性格還可以,。在出事之前，沒聽說過他打媳婦,?！?/p>

方洋洋和張丙婚后生活并不幸福。張家發(fā)現(xiàn)了方洋洋的智力問題,。據(jù)一審判決書,，婆婆劉蘭英供述，起初家人并不知道方洋洋精神狀態(tài)不好,，“后來發(fā)現(xiàn)她行為異常,，才了解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?！彼硎?，方洋洋犯病時“也不打罵人，也不摔砸東西,，就是經(jīng)常自言自語,，嘮嘮叨叨的?！?/p>

婚后不久,，張家就對這樁婚姻產(chǎn)生了悔意。一審判決書顯示,，謝樹雷稱,，結(jié)婚兩個月后的2017年臘月二十六，方洋洋和張丙回娘家探親,，“聽說張丙因為方洋洋的智力問題,，想離婚要回彩禮”，被方父拒絕,，張丙喝醉后和方父“吵吵來”,。

方洋洋的叔叔方忠聽鄰居說，鄰居看到,，這次探親,，張丙在方家門口動手打了方洋洋，理由是“方洋洋沒穿新衣服,，”但等到方忠聽到消息趕來方家時,，張丙已經(jīng)走了。

雖然兩家距離很近,，但梁軍很少見到方洋洋出門,，他只看到過方洋洋兩次，“能看出來精神有問題,，有點呆,。”

梁軍猜測,，因為方洋洋的智力問題,，張家可能會有思想壓力，“總覺得街坊鄰居會議論,，感到丟臉,，后來就關(guān)著方洋洋，不讓她出來了,?！?/p>

張家的一位親屬也表示,，家里窮，又娶了個智力有問題的媳婦,，張丙一家人“比較自卑,，很少跟親戚、街坊往來”,。

婆婆劉蘭英也不喜歡方洋洋,。陳潔說，婚后方洋洋告訴過她,，婆婆劉蘭英說,，以后有了孩子也不會讓方洋洋帶，也不讓方洋洋給喂奶,，因為怕她腦子有問題,，把小孩腦子喂壞。

在張家人的描述中,，方洋洋不是一個勤快的妻子和兒媳,。據(jù)一審判決書，張丙供述,，自己2018年上半年基本在外打工,，聽母親說嫌棄方洋洋懶，不會干活,?；丶液笠部吹椒窖笱蟛桓苫睿€支使不動,。劉蘭英也多次提到方洋洋不干活兒,、“坐著不動”的情節(jié)。

對此,，謝樹雷說,，在娘家的時候，家里就舍不得讓方洋洋干活,，“媳婦嫁過去,，是為了疼的，不是為了讓干活的,?！彼J(rèn)為，張家說方洋洋懶惰,，“是在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”,。

11月17日，事發(fā)后,，張丙家童裝店上了鎖,。新京報記者喬遲攝

與日俱增的家庭暴力

婚后,，方洋洋一直沒有懷孕。據(jù)公公張吉林供述,，雖然婚后發(fā)現(xiàn)方洋洋不太正常,，但“為了讓她生個孩子，”家人對她還不錯,。然而，婚后一年內(nèi),，方洋洋未能懷孕,，張家人帶著去醫(yī)院檢查、和方莊村的人打聽,，聽說“她之前和方莊村的男人亂搞,，流過產(chǎn)”。

劉蘭英也稱,，為了娶方洋洋,，家中耗盡家產(chǎn)，結(jié)婚后全家都很渴望一個孩子,，“流產(chǎn)不能懷孕這個事讓全家都很氣憤”,。

為此，2017年底,，張家人曾到方家理論,，“方家不承認(rèn)，張丙還被方家人揍了一頓,?！睆埣止┦觥?/p>

對于流過產(chǎn)的指控,，方莊村村支部書記方喜軍對新京報記者表示,，從沒聽說方洋洋在婚前有過男朋友。陳潔也說,，“我們一個村的,，我們最了解了，這孩子很老實,?！?/p>

“我們家雖然窮，但是好人家,。他說這話有證據(jù)嗎,？張家殺了人，為了給自己開脫會想一萬種理由,?！敝x樹雷說,。

從2018年起，暴力越來越多地降臨到方洋洋身上,。據(jù)劉蘭英供述,，方洋洋犯病不聽話的時候，她會“用手打她的臉,，甚至用棍子打她的頭,、肩膀和腿部，有時候還會掐她的臉和腮幫,?！?/p>

劉蘭英還提到，自2018年秋天開始,，張吉林在家里打方洋洋的次數(shù)最多,，“他喜歡喝酒，喝完酒后就經(jīng)常打方洋洋,，每次都下手不輕,。”

丈夫張丙也加入其中,。張丙供述,，自己“看方洋洋不順眼”，“有時一星期打她一次,，有時打兩次,。”方式有時是“拿棍子抽她”,，有時是“把她推出去罰站,、凍她”。有一次他用瓷杯的把兒打方洋洋,，把她的耳朵都打出血了,。

最初挨打時，方洋洋還會反抗,，后來打罵越來越勤,，“她也害怕我們了，就不再反抗了,，只是說‘別打我了,，我聽話了’”。

除了打罵,，方洋洋的飲食也受到了限制,。張丙供述，因為方洋洋“不會做飯,，還不少吃”,，他們會因此罵她,，方洋洋不敢和他們一起吃飯，“之后飯點就不叫方洋洋了,。她一天只吃一頓或兩頓”,。劉蘭英也承認(rèn)，他們讓方洋洋“在家里少吃飯,，多數(shù)時候一天就吃兩頓飯,。”

在暴力和饑餓的籠罩下,，結(jié)婚時160斤重的方洋洋迅速瘦了下來,。事發(fā)后，一位親屬在殯儀館見到過方洋洋的尸體,，“人看著體重不超過五六十斤,，皮包骨頭,，瘦得沒有人樣了,。”

一位鄰居也表示,，她最后一次見到方洋洋是2018年八九月份,，她記得，方洋洋當(dāng)時看上去挺瘦的,，但沒注意臉上是否有傷痕,。

根據(jù)禹城市公安局物證鑒定研究中心法醫(yī)學(xué)尸檢鑒定書顯示，方洋洋營養(yǎng)差,、消瘦,、肌肉萎縮、毛發(fā)干枯,，符合營養(yǎng)不良的表現(xiàn),。

11月17日，表哥謝樹清在方洋洋家,。新京報記者喬遲攝

并非沒有征兆的死亡

2018年陰歷七月二十六,，病了幾個月后，方洋洋的父親去世了,。方家人想叫方洋洋回家盡孝發(fā)喪,，但張家不放人。謝樹雷說,，方父從住院到離世有大概兩三個月時間,，一直希望能見女兒一面。親戚們多次去張家要人,，甚至驚動了張莊村派出所,，張家卻一直稱張丙和方洋洋外出打工,，沒讓父女相見。

他回憶,，派出所當(dāng)時給的理由是,，因為二人是合法夫妻，只能協(xié)調(diào),，無權(quán)強硬執(zhí)行方家的訴求,。

事實上，在方父去世之前,，方洋洋就很少能回娘家了,。陳潔記得，她只在方洋洋結(jié)婚第一年內(nèi)在村子里見過她,。

方忠告訴新京報記者,，方父跟他說過，張丙曾聲稱,，送5萬塊錢來才能見到方洋洋,，方父給他把錢送過去，但還是沒能見到人,。一審判決書中也顯示,，劉蘭英和張丙發(fā)微信，提到要跟方洋洋家要錢,，“不給錢就以方洋洋在外面打工為由不叫見面,。”方父去世后,，劉蘭英在給張丙的微信中說,，“給對方說洋洋不在家”。

因為一直見不到人,，方家親屬表示,，他們在事發(fā)前并不知道方洋洋被虐待的情況。

2019年1月中旬,，方洋洋偷用張丙的手機(jī)給方莊村一個送煤氣的鄉(xiāng)親打電話,，說自己的手機(jī)被婆家沒收了，讓鄉(xiāng)親告訴方忠,，想讓方忠給她買個新手機(jī),。

方忠是村里的五保戶，經(jīng)濟(jì)條件也很差,，他沒有能力給方洋洋買手機(jī),。大約十天后，沒能等到新手機(jī)的方洋洋，等來了死亡,。

綜合張吉林夫婦的供述,，2019年1月31日，張吉林又喝了酒,。那天早晨,，張吉林讓方洋洋去刷鍋，她頂了嘴,，劉蘭英拿一根50厘米長,、3厘米左右寬的木棍抽了方洋洋。上午10點,，劉蘭英讓方洋洋去洗衣服,，她不愿意去，又挨了劉蘭英幾棍子,。

中午吃飯時,，沒人叫方洋洋，只給她送過去了兩個饅頭,，但不知道她吃沒吃,。到了下午3點半左右，張吉林讓方洋洋幫忙拿東西,，方洋洋不拿,，他一氣之下用剪刀把方洋洋頭發(fā)剪了,。

當(dāng)天,，兩人多次用木棍毆打方洋洋，張丙白天并不在家,，沒有參與,，但他晚上回家后也沒有關(guān)心過，“回家吃了點飯就回到自己屋里”,。直到晚上6時許,，劉蘭英進(jìn)到他的房間后才發(fā)現(xiàn)，方洋洋有些不對勁,，“鼻子不透氣,，呼吸聲音異常”,。

張丙撥打了120,，但救護(hù)車趕到時，方洋洋已經(jīng)沒了呼吸,。

謝樹清告訴新京報記者,，事發(fā)當(dāng)天，張莊村有人跑來方莊村說方洋洋死了，是病死的,。方家人趕過去后,，方家人不讓他們看尸體。而且張莊村的村支書給他們透露過,，張家事發(fā)后想把方洋洋尸體偷埋了,，被村支書擋住了。

新京報記者未能從其他渠道印證該信息,。

尸檢鑒定書顯示,，方洋洋全身泛布大面積挫傷，挫傷面積達(dá)體表總面積的43%以上,；挫傷以頭面部,、背臀部、四肢部為重,。經(jīng)鑒定,，被害人符合在營養(yǎng)不良基礎(chǔ)上受到多次鈍性外力作用，導(dǎo)致全身大面積軟組織挫傷死亡,。

11月18日,，張丙家所在張莊村街道。新京報記者喬遲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