農(nóng)村那些不被看見的精神障礙女性
夏夏還是沒能找到工作,。
這一次,她甚至沒能走進耳機電子廠的大門。眼看要下雨了,,保安一個勁兒攆她走,,女孩捏著衣角不想離開,,又半天憋不出一句像樣的話,。為了這次面試,,她特意換上了去年媽媽給她新買的鑲著白色珠子的薄荷綠涼鞋,,背了個巴掌大小的黑色挎包,,里面塞著一個塑料袋,包裹著身份證和她全部的家當——三張一百元鈔票,、一些零碎的五塊十塊散錢和幾枚硬幣,。農(nóng)村那些不被看見的精神障礙女性!
在很多人看來,,夏夏是“不配”有工作的,。
她21歲了,從小患有癲癇,,智力受損,。人們都當她是瘋子或傻子。
瘋子或傻子在中國農(nóng)村并不罕見,,可“瘋女人”和“傻小子”處境卻不相同,。長期關注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女性的公益組織“江西協(xié)作者”社工們走訪發(fā)現(xiàn),受傳統(tǒng)婚嫁,、重男輕女觀念的影響,,農(nóng)村誰家如果有個“傻兒子”,家人會竭盡全力為他娶一個老婆回來,,對他好,。“傻女兒”則通常是被嫁出去的底層中的底層,她們以婚育職能換取被照顧的可能,,生活質量直接取決于婆家,。
“和男性比,女性比較不一樣的地方是,,有生育(能力),。這可能是她的價值,但也有可能變成一種剝削,?!鄙绻⒂穹浇忉屨f,這需要具體問題具體看,。
也因此,,新聞報道中,這樣的女性不是被鏈子拴在家里一個接一個生孩子,,就是和“性侵”“家暴”等字眼聯(lián)系在一起,。實際上,更多心智障礙女性和夏夏一樣,,常年隱身,、失語,她們或許想要和外界建立連接,,但卻始終無法被看到,,最終退化成村莊里透明且邊緣的存在。
閣樓上的“瘋女人”
耳機電子廠離家十幾公里,,夏夏抓起挎包就往外走,。
她的右腿有殘疾,走起路來一高一低,。母親何花聽說女兒要出門,,趕緊扔下手里的活兒,雙手在圍裙上胡亂擦了兩下,,跟在女兒身后,,看著她上了一輛出租車。她知道自己攔不住女兒,,只能掏出手機拍下車牌號,。
車開出去沒多久,夏夏的手機響了,。是爸爸喊她回家,,她不吱聲,司機幫忙接過了電話,。司機說這個女孩子犟得很,,一句話不說,勸不下來。即便把車停在半路,,夏夏也堅持不肯下車。直到在工廠吃了閉門羹,,她終于死了心,。
窗外已經(jīng)暴雨如注。那幾天正逢江西強對流天氣,,新聞報道里,,狂風甚至能把人從高層的臥室卷到樓下摔死。一心一意找工作的夏夏對此毫不在意,,出門時甚至連傘都沒帶,。
黑漆漆的堂屋里,何花等得心焦,。女兒終于回到家,,她又忍不住數(shù)落,“為了打工,,再遠的地方都去,!”她抱怨夏夏白白花了一百塊錢打車,沒找到工作還讓家人擔心,。夏夏面無表情,,只是低頭看著那雙被暴雨淋濕的涼鞋。
獨自走在馬路上的21歲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女性夏夏
電子廠是夏夏去過最遠的地方,。而站在流水線上機械重復地安裝藍牙耳機里的小電池,,是她夢寐以求的工作。工廠招聘人員后來才想起來,,這個女孩去過廠里好幾次了,,每次被拒絕的理由都是“智力有問題,勝任不了這里的工作”,。
再往前追溯,,中專剛畢業(yè)時,夏夏原本也是有機會工作的,。她讀的幼師專業(yè),,到了實習期,老師直接告訴何花,,你女兒這樣的情況沒法安排工作,。校長也說,幼兒園里有這么個老師,,哪個家長敢把孩子送去呢,?沒有實習證明就拿不到畢業(yè)證,何花只好四處求人蓋章,好不容易給女兒爭取到了實習證明和畢業(yè)證,。
2021年,,何花發(fā)現(xiàn),智力受損的女兒精神好像也出了問題,。一個夜晚,,她路過女兒房間,看到夏夏一個人坐在床上對著窗戶自言自語,,哭一會兒,,隔半個多小時,又笑一會兒,。她聽不清楚女兒在說什么,。這樣的場景在之后出現(xiàn)得越來越頻繁。大多數(shù)時候,,夏夏待在家里,,最多獨自去到800米外的快遞站。她的社會功能逐漸退化,,當著人不說話,,但回頭會瘋狂給人打電話,直至對方將其拉黑,。她的脾氣會不定時爆發(fā),,用大聲唱歌、跳舞來宣泄,。
2024年春節(jié)過后,,夏夏往外跑的念頭來得更加急迫了。
和媽媽最近的聊天對話框里,,全是她發(fā)的各個工廠的招聘信息,,大約幾十條,近的在新余,,遠的在南昌和贛州,。她的語言表達能力有限,說不出連貫的話,,但何花知道,,女兒是想讓自己帶她出去找工作。
何花也希望女兒能有一份工作,,哪怕是不領工資,,至少有個去處。女兒出去,,意味著自己也得陪著一起,。但她走不開,,家里有太多事需要靠她——裝修、做飯洗衣服,、接送有自閉癥的小兒子上下學,。
夏夏家祖孫三代、六口人一起生活在一棟自建的三層樓房里,。房子有些年頭了,,灰色的水泥墻皮早已剝落。夏夏住在一樓右手邊,,屋里黑黢黢的,掛在墻上的一個小電視散發(fā)著幽幽藍光,。中專畢業(yè)后的三年,,她每天都窩在這里,玩手機,、看電視,。偶爾也會蹲在頂樓狹窄的走道上,埋著頭,,用手指劃拉地板,,在漆黑中獨自一待就是半天。
她很少說話,,似乎也聽不懂別人說話,。外婆和媽媽喊她做事情,她大多數(shù)時候沒有反應,。
夏夏對于外界通常沒有什么反應,,偶爾會表達簡單詞匯
幾乎每個村落都有一兩個“不太機靈的女人”。
距離夏夏家不遠的村子里,,42歲的李書已經(jīng)足不出戶數(shù)十年了,。15歲那年,她在廣東打工時中風,,回老家后不久,,癲癇發(fā)作,大腦受損,。
一旦焦慮或著急,,她就會發(fā)病。在短短的一兩分鐘內突然倒地,,口吐白沫,,渾身抽搐。經(jīng)常發(fā)生的場景是,,她毫無征兆地“砰”的一聲摔在堅硬的水泥地或洗衣池青石板上,,再醒來時,,滿臉是血和瘀青。每發(fā)作一次,,她的記憶力和智力也跟著下降一點兒,。
江西協(xié)作者前社工小明到李書家走訪過。從她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講述中,,小明得知,,她有過一次婚姻,前夫和她在城里開了個理發(fā)店,,之后,,那個男人因為車禍“去天上了”,留下一個女兒,。15年前,,李書剛嫁到現(xiàn)任丈夫所在的村里時,還有一些伙伴,,偶爾一起打打麻將,。但這些年,大家都出去打工了,,她沒了認識的人,,也沒了能去的地方。
數(shù)十年如一日,,李書呆坐在家門口,,望著外面的馬路
她和現(xiàn)任丈夫劉兵又生了個女兒,一家三口住在一間土房里,。
十幾年了,,就住在附近的鄰居都沒怎么見過李書。他們知道村里有這么個人存在,,隱隱覺得這個女人有點“怪”,,不會欺負她,但也不會和她有什么來往,。
這與中國農(nóng)業(yè)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系教授潘璐的發(fā)現(xiàn)不謀而合,。潘璐曾于2010年在河北農(nóng)村實地訪談了多個智力障礙家庭。她發(fā)現(xiàn),,“如果一個農(nóng)村家庭有這樣的孩子,,并不會影響這個家庭在村里正常的社會交往,但同時也沒有人愿意主動與這樣的家庭產(chǎn)生聯(lián)系,。在農(nóng)村,,精障人士像是生活在一個被無形的玻璃罩罩住的真空世界里,我能看見你,,我不排斥你出現(xiàn)在這個地方,,但我不會主動搭理你,。這就是農(nóng)村智力障礙者和他們家庭的境遇?!?/p>
越擔心被人瞧不起,,李書也就越不愿意出門。一天中的大多數(shù)時候,,她會搬個矮矮的小凳子坐在門口,,望著幾米外樹木和藤蔓掩映的稻田,一坐就是一整天,。稻田外,,只需要走七八分鐘的距離,就有一條通往城里的鄉(xiāng)村公路,,車來人往很熱鬧,,但她從來沒有勇氣走過去。
婚姻,,是保護還是牢籠
從臥室的床邊穿過幽暗的堂屋,,再走進狹小的廚房,,一共不過十來步,,這是李書每天最大的活動范圍。
最近她吵著要和丈夫離婚,。她說不出具體理由,,只是反復念叨著,“我沒用,,是拖累”,,“寧愿早點走,在這世上也沒有意思”,。她曾經(jīng)希望自己能像別人一樣出門掙錢,,可她做不到。
丈夫劉兵比她大四歲,,身材瘦小,,老實憨厚?!罢f話老是亂七八遭,,理她就更容易激動發(fā)病”,他聽到妻子說要離婚的話只是笑笑,,不當回事,,皺紋隨著笑容堆積在眼角和眉間。當年結婚時,,他就知道她有癲癇,,但還是提了親,。他家里窮,娶李書時也便省去了彩禮,。
這幾年,,劉兵在附近的電子廠做勤雜工,負責澆花拔草剪樹枝,,月收入不到三千塊錢,。靠這點工資和低保補貼,,一家三口能保證基本的吃穿用度,,但日子過得緊緊巴巴——正在讀初中的女兒每月生活費要一千多塊錢,家里還有一個沒有工作能力的老婆和將近90歲的老父親要養(yǎng),。劉兵和妻子平時沒什么交流,,前段時間下暴雨,屋頂漏雨,。李書突然莫名其妙地不讓劉兵玩手機,,也不允許他開燈。劉兵有點兒蒙,,不知道她是從哪兒學來的,。
能嫁給劉兵,在村里人看來,,已經(jīng)是李書的福氣,。
大家都說劉兵老實又能干。早上六點多,,他會把早飯做好,,和妻子吃完飯,去地里干點兒農(nóng)活,,再騎電瓶車去工廠上班,。因為要照顧李書,他不敢走得太遠,。之前有人介紹他去外地做環(huán)衛(wèi)工,,每月6000塊,他拒絕了,。2022年,,李書咳嗽吐血,劉兵用床單把她捆在自己背上,,騎電動車送去醫(yī)院,。他不敢打120,怕救護車要額外收錢,。
李書中午會自己在家弄飯吃,,她喜歡飯混著水煮爛吃
在江西協(xié)作者幫助的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女性里,,李書的家庭關系被評估為“較好”。但這只是少數(shù),,更多精神障礙女性的家庭關系被評估為“不好”——這意味著她們會和丈夫吵架甚至遭受家暴,,被共同生活的公公婆婆嫌棄。
據(jù)媒體報道,,關注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患者的四葉草慈善基金會秘書長程一文,,在2018年曾對救助的200名女性進行了抽樣調查,發(fā)現(xiàn)其中59%的人常年遭受家庭暴力,。
對于底層的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女性來說,,婚姻似乎是必然的宿命——大多數(shù)父母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家里的累贅轉嫁到另一戶人家,而這種轉嫁往往還能給他們帶來一筆彩禮,。但對精障女性自身來說,,婚姻到底是拯救和庇佑,還是推著她們滑向更沉重剝削的深淵,?這是關注這一人群的社工,、研究者們一直以來的心結。即便是一直在一線幫助她們的社工,,也很難給出一個非黑即白的最終答案,。
根據(jù)社工劉玉方的觀察,精障女性往往只能找條件相對較差的男性結婚——比如身體殘疾或是有其他疾病,,家庭也比較貧困的,。她們的婚姻由父母篩選,,婚姻質量則取決于夫家的能力和態(tài)度,。
在婚姻的問題上,精障女性是失語的,。
程一文則從2015年就開始關注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人群,。剛開始開展工作的時候,她總會遇到幾個被鎖起來的精障婦女,,或是被鎖在雜物間,,或是被鎖在雞窩和豬圈里。甚至還有更極端的情況,,在湖南邵陽,,她遇到過一個精障婦女,前后生了十幾個孩子,。由于沒有自我保護的意識和能力,,她最終淪為生育工具。
一位智障女性的丈夫,,也是智障人士,,在村里掃地
作為“00后”的夏夏正面臨著婚姻問題,。
在跟社工小明交流的時候,夏夏隱約表達過自己的想法,,她說自己想要結婚,,這樣“會有個男人和我說話,會做飯,,陪著我”,。她甚至想過,要“想先結婚再去賺錢”,。
前幾年有人來提親——那個同樣有著一個障礙兒子的母親,,有一天沒打招呼早上貿然闖到夏夏家里,說要帶她回自己家,,還借著下雨淋濕了為由,,非要給夏夏洗澡。過了幾天,,她又發(fā)消息給何花,,“你們小夏的腿怎么回事?走路瘸的,。身上也有些臟臟的黑點,。”她沒相中夏夏,,還把給夏夏買的白色棉襖和褲子拿走了,。這之后,還來過一個“正?!蹦泻⑻嵊H,,他會開車,在廠里工作,,長得很胖,,嘴巴可會說,但也沒看上夏夏,。
何花認為,,未來女婿至少得有房子,這樣女兒婚后好有個安穩(wěn)的地方住著,。她不排斥未來的女婿是殘障人士,。至于彩禮錢,雖然還沒在家里正式討論過,,但她放出話來,,說是會拿給夏夏自己去過日子。
“我們一起試一下,可以走到哪里“
“社會上普遍會認為她們是沒有希望的一群人,?!眲⒂穹秸f。有時候村支書帶她們去看望村里的精障女性,,常掛在嘴邊的話是,,“你看多可憐啊,但是沒辦法,?!?/p>
2019年,劉玉方從北京的公益組織返回家鄉(xiāng)新余,,和伙伴袁晶發(fā)起成立了江西協(xié)作者,。最初是想給留守兒童提供支持,但幾年走訪下來,,他們發(fā)現(xiàn)村里精障女性的大量隱身存在,。大約兩年前,機構啟動了關愛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女性項目的嘗試,。
社會學碩士專業(yè)畢業(yè)的小明當時剛留學回來,,在江西協(xié)作者工作。炎熱的夏天,,他和劉玉方前往鄉(xiāng)下尋找“村里的傻女人”,。
我國目前尚未有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女性的數(shù)據(jù)統(tǒng)計,她們零星而隱蔽地分散在各個村落里,。
最初接觸的時候,,劉玉方也會感受到隔閡、距離,,甚至是恐懼,。有一次她在一個孩子家里了解情況,孩子爸爸跟她說,,我老婆是精神分裂,。劉玉方下意識地有些害怕,,焦慮不安地進行接下來的交流,。
等到項目真正做起來,走訪的家庭多了,,她才慢慢掌握了和這些女性溝通的技巧,。如今在江西協(xié)作者,這些女性被統(tǒng)稱為“姐妹”,。而劉玉方和同事最簡單且直接的目標是,,協(xié)助姐妹們建立一些支持網(wǎng)絡,減輕她們日常生活的無助感,改善生活質量,。
精障女性們一起玩123木頭人游戲
這個目標實現(xiàn)起來并不容易,。
一開始,江西協(xié)作者計劃幫扶20個女性,,但后來只能面向10人,,主要是因為資金有限。項目進行線上籌款時,,一開始收到很多積極的反饋——人們普遍認為有意義,,愿意關注,但真到捐錢時,,卻更愿意捐給農(nóng)村兒童教育項目,。相比起來,孩子顯然是更有希望,、更有可能獲得改變的一群人,。也因此,項目目標計劃籌款11萬,,最后只達到3萬,。
“有人會說,她們走出來又能怎么樣,?但如果你不走出來,,可能你永遠不知道能怎么樣,只有走出來才有更多的可能,?!眲⒂穹絿L試帶著她們走出家門。
社工們從最細微的事情開始,,包括基礎衣食住行的物質幫扶,,帶著精神科醫(yī)生上門作康復指導,還開展了聯(lián)誼活動,,帶著她們做手工,,出門短途郊游,支持她們交朋友,。
星星家門口,,夏夏和她唯一的朋友星星,星星在練字
聯(lián)誼活動對女孩和女人們來說是件隆重的事——她們會精心挑選,、搭配衣褲和配飾,,像是去參加一次重要的晚宴。即便這些五顏六色的衣服和首飾,,很多是她們從垃圾堆里翻揀出來的,,或者是別人送的。
四月中旬的一次活動在夏夏家舉行,她最好的朋友星星,,穿著一件舊得發(fā)黃的白色碎花汗衫,,背著小書包來了。書包是媽媽掃垃圾撿來的,,星星掏出一小塊面包,,分給夏夏吃?!爸x謝”,,夏夏一邊低著頭接過來,撕開包裝塞嘴里,,一邊嘴唇顫抖著說出這兩個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字,。她留著及耳短發(fā),駝背,,方臉,,眼尾細長,總是低頭偷偷看人,。只有和朋友們在一起時,,才會重復幾個簡單的詞匯。
吃完面包,,23歲的星星和21歲的夏夏像小學生一樣玩起了跳房子,、一二三木頭人。
夏夏(中),,星星(左),,小妹一起玩跳房子的游戲
“她們不會把對方當作特殊對象對待,也會很有耐心,?!眲⒂穹矫看慰吹剿齻兊幕樱倳幸恍┮馔獾母袆印炒未河?,八點發(fā)車,,一些人五點多起床,早上六點半就已經(jīng)在集合地點等著了,。每次活動,,她們都會盡自己所能分享一些東西,比如在街上掃地時撿到的新的壓縮毛巾,,或是別人丟掉的玩具小鴨子,。
她也看得到她們的進步。劉玉方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夏夏的時候,,后者正在吃一根辣條,吃得整張臉汗淋淋的。她不看人也不說話,,目光死死地定在一個點上,,任由媽媽在旁邊一個勁兒數(shù)落。之后幾次見面,,劉玉方也沒聽她開口說過話,。
但和其他精障女性互動過幾次后,劉玉方發(fā)現(xiàn),,夏夏對外界的反應更加靈敏了——外人叫她的名字,,她即便不作答,也至少會輕輕搖頭點頭,。她還交到了這輩子第一個朋友——星星,。見到朋友開心,她的嘴角也會有微微上揚的幅度,。
那些無力改變的
整個5月過去了,,夏夏還是窩在家里。
前段時間又有人來提親,,何花讓他們晚幾個月再來,,現(xiàn)在家里正在蓋新房,她騰不出時間,。兒子被確診為自閉癥,,在特殊學校走讀,每天需要大人接送,。作為兩個心智障礙孩子的母親,,何花有著注定要背負的沉重母職,并且為此已經(jīng)放棄了自己的人生,,把全部時間都耗在了家事上,。
最近,她尤其要盯緊夏夏,。
夏夏中專畢業(yè)時,,家人給了她一部老年機。有了手機,,她開始瘋狂給所有認識的人打電話,,老師、老師的朋友,,全國各地打,,曾經(jīng)一周花掉了八十多塊話費——這或許是她與外界最簡單直接建立聯(lián)系的方式。何花只得在頻繁接到抱怨后,,連連道歉,。
更讓何花緊張的是,,夏夏最近在社交平臺上遇到的危險。一次,,她發(fā)現(xiàn)女兒在家里掀起衣服,,露出上半身,給屏幕那端的男人看,。何花氣得發(fā)抖,,她搶過手機,發(fā)現(xiàn)女兒好友列表里有很多三四十歲的男人,,有些還拖家?guī)Э诘?。她用自己的賬號或者偷偷登錄女兒的賬號去罵那些男人,“你知道她是這種情況,,你還對她這樣,?”
接著她把這些男人挨個刪掉,但不久,,又會有新的人加上,。
現(xiàn)實中也潛伏著危險。夏夏家附近住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單身男人,,總來找她玩,。她像小孩子一樣,沒有自我保護的意識和能力,,也不會拒絕邀約,。何花則擔心,女兒還沒嫁人就把名聲搞臭了,。
“有時候我真的想把她推出去,,一分鐘都不想看到她。但又會想到,,她是我身上辛辛苦苦掉下來的一塊肉啊,。”何花皺起眉頭,,雙眼緊閉,。
對于兩個孩子的未來,何花不敢想太多,。她有時會在網(wǎng)上刷到一些省會城市熱心人士援助“傻子”找工作的新聞,,短視頻畫面里,智力障礙的年輕人呆呆地站在一個工作崗位上,,四周圍繞著關注他的長輩們,,配上勵志的背景音樂,給人一種“真的有出路”的幻覺,。關上手機,,何花又覺得這些距離生活在農(nóng)村的自己和女兒太過遙遠,。劉玉方來串門,給她講起其他姐妹的消息時,,不論好壞,,她都認真聽,,也忍不住想,,“夏夏以后會不會也變成那樣?!?/p>
在幫扶過程中,,劉玉方也時常感到無力和無奈。比如夏夏和母親的關系,。幾年前,,剛開始接觸這個家庭時,她就見到過母女相處的日?!粋€板著臉沉默,,一個憋紅了脖子高聲怒罵。
劉玉方覺得太過殘忍,,她想要去勸夏夏媽媽,,勸她理解夏夏的狀態(tài),但換位到媽媽的角度,,她也能強烈感受到這個女人的身心俱疲,、無助甚至絕望。
星星母女和夏夏坐在自家門口玩耍
李書的情況,,同樣讓劉玉方感到無力,。
一次,她和志愿者帶李書出去散步,。走到一個岔路口,,李書有點退縮,開始往回走,。耳邊有鳥叫聲,,車子一輛接一輛從旁邊呼嘯而過,汗水從她灰白的頭發(fā)絲里滲出來,。她開始不停地重復,,自己的日子沒多久了。
“她有想說的話,,就是表達不出,。”每次去看李書,,劉玉方都能感覺到她的狀態(tài)在變差,。因為常年不和人說話,,她的語言混亂,想要說什么時經(jīng)常著急得漲紅了臉,,語調升高,,幾乎快從嗓子里吼出來,卻最后只憋出“那個”指代,。以前認識的字她慢慢不再認識,,會做的菜也會忘記。
但社工們知道,,李書又是渴望與外界接觸的,,只是內心深處害怕被拒絕。
有一天她想到江西協(xié)作者的辦公點去玩,,走到了門口,,害怕被嫌棄,糾結中改變主意,,又走回了家,。還有一次,社工邀請她去活動室參加手工活動,,她走到一半,,覺得自卑,又原路返回了,。社工去她家里接她的時候,,看見她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坐在家門口,梳著端正的馬尾,,呆呆等待,。
李書在家門口,用一塊鐵片阻隔起她和世界的連接
盡管項目很難推進,,但社工們還是想要將它繼續(xù)下去,,今年,“關愛農(nóng)村精神障礙姐妹”的項目正在籌款中,?!熬袷С#裼?,落在善與惡上,,雖然它是可怕的厄運,但比起瘧疾,、發(fā)燒,,它的罪惡和羞恥并沒有多多少?!苯鲄f(xié)作者的公眾號上這么寫道,。
每年新年,,他們都會搞活動,鼓勵姐妹們寫下新年目標,。
“希望能夠找到工作,、改變自己的小脾氣、學習做飯,、少玩手機,,少接觸異性朋友、按時吃飯,、堅持每個星期洗頭洗澡……”夏夏貼在墻上的計劃表有很多膠水痕跡,,顯然是撕了貼,,貼了撕,。或許她有很多次想要放棄,,但又決定重新開始,。
2024年的新年愿望紙條,則被她小心翼翼地貼到了臥室進門處的墻上,,“5月去南昌打工賺錢,,我想買什么就買什么,在網(wǎng)上買東西,,結婚的錢,,彩禮錢”。農(nóng)村那些不被看見的精神障礙女性,!
目前,犯罪嫌疑人已被公安機關控制,。經(jīng)查,,犯罪嫌疑人盧某某,53歲,初篩為三級精神障礙患者,,等司法鑒定,。目前,孝昌縣已成立工作專班,,全力做好相關善后工作
2024-05-24 13:02:32精神障礙患者持刀傷人致8死1傷精神分裂,、偏執(zhí),、強迫癥,魏海燕吃一次藥就要1個小時左右,,83歲核彈科學家陪了女兒20多年,。
2024-07-12 14:22:1683歲核彈科學家和精神障礙女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