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小地方,，炒股是屬于精英們的游戲,。它代表著收入穩(wěn)定,、小有積蓄,、且有一定教育水平,，畢竟追逐各類財經(jīng)新聞和理解復雜操作需要學歷門檻,。沉迷股市將近二十年,，作為985畢業(yè)的研究生和經(jīng)濟學在讀博士,，康提的老公小貝因喜歡鉆研投資在熟人圈子里成了縣城炒股“專家”，同事們最喜歡問他買什么能賺錢,，請他診脈股票該買還是賣,。他也手握全家經(jīng)濟大權(quán)，支配著家庭資產(chǎn)流動的方向,，儼然縣城“貝菲特”,。

一度，小貝因熱愛走上過專業(yè)道路,，從中兌現(xiàn)過美好生活,；然而，他也因超前消費觀念引起了家庭震蕩,，甚至虧掉了縣城一套房,，在家里失去話語權(quán)。

10月的牛市,，小貝終于幫全家解套,，并在家人想著“再掙個大金鐲子”的時候及時賣出，因為“連隔壁毫無投資經(jīng)驗的陳老師都一大早敲門問他怎么買”,，他判斷市場已經(jīng)狂熱到非理性了,。至于縣城同事親朋們的股票咨詢，他也逐漸秉持“明哲保身”的態(tài)度,，畢竟在熟人社會涉及到錢的事兒是道德問題,，很可能引發(fā)重大危機，最好閉嘴,。

“逃出生天”

10月初的牛市,，小貝帶領(lǐng)全家從深陷多年的股市及時解套，一舉贏回全家的尊重,。而我身邊其他縣城炒股人就沒那么幸運了,。

作為全公司唯二,、三擁有股票賬戶的人，我們財務(wù)經(jīng)理說他已經(jīng)虧麻了,，預期是“能回本20%就收手”,。嘴上說著干啥也得交學費，實際上和他一深入聊就后悔不已：都說是牛市來了,，既然是牛市就不能只火幾天哇,，錯過了離回本70%最近的一次，如今他炒股軟件一周最多打開2次,，眼不見心不煩,。

我們總經(jīng)理“據(jù)說虧了五萬多塊”，同事提醒我“小心他發(fā)邪火”,。從此我們對股市噤若寒蟬,。

根據(jù)小貝的觀察，身邊10月大漲后入市的人,，“大部分都虧了”,，賺的都是之前早就一直持有股票的人。熱鬧過后,，股票市場持續(xù)冷淡,，大家的情緒像過山車一樣回到原點，縣城的炒股氛圍也再次沉入水下,。

我不得不慶幸股海沉浮多年,、交了很多學費的小貝這回是真清醒了。

▲

從信心滿滿,，到再也不碰股票,。圖/《東方華爾街》截圖

10月8日，市場一片歡騰,、民眾情緒高亢,，巴巴盼著“愛在深秋”時，他突然宣稱把我的股票全都賣掉了,。還說過兩天會陸續(xù)把我弟的,、他爸媽的錢也都取出來。他的判斷依據(jù)是,，“連隔壁毫無投資經(jīng)驗的陳老師都一大早敲門問我怎么買,，市場已經(jīng)狂熱到非理性了”。

9月下旬,，隨著美聯(lián)儲降息,、央行降低政策利率和7天期

逆回購

操作利率下調(diào)等刺激經(jīng)濟的舉措接連并發(fā)，全球主要股票市場陸續(xù)迎來反應,。9月24號開始,，低迷已久的A股突然行情暴漲,，短短幾天總市值從75萬億躍升到了90萬億。國慶假期收盤前,，A股三大股指持續(xù)高走,，開盤35分鐘成交就破萬億，創(chuàng)下了歷史紀錄,。

一時間,，網(wǎng)上關(guān)于股市的討論鋪天蓋地、熱火朝天,，懂的不懂的都來摻和一把。縣城新老股民也蠢蠢欲動,。

我躺尸了一年多的股票賬戶，每天正以萬元為單位收復失地,。當聽小貝預估應該節(jié)后幾天就能回血時我大為震驚——要知道這20多萬可是天天跌、持續(xù)跌,、想起來就跌才跌成13萬元的。一個禮拜不到的功夫,，這頭不用揚鞭自奮蹄的紅牛就華麗翻盤了,，著實讓我體會到了資本市場的驚心動魄。

這一年多來,，我的心情和股市一樣悲喜交加,、備受煎熬。房貸,、養(yǎng)車,、各種保險物業(yè),、上學,、兩個孩子,，各處都是花銷。我愁緒加身,，一咬牙籌措了20多萬鄭重交給老公，想讓他替我賺點生活費,，沒想到進去以后就一路下沉，除了原來的開銷每個月還得多負擔1000多元利息,，簡直是偷雞不成蝕把米,。

▲

股價漲跌牽動人心,、考驗人性。圖/《大時代》截圖

今年2月份股市跌到谷中谷2700點時，我沒忍住打開看了眼。剛進去手機界面還在18萬元,，一秒不到眼睜睜看著數(shù)字跳成了13萬,，我頓感天旋地轉(zhuǎn)萬念俱灰,。原

來真金白銀在暴漲暴跌里就是數(shù)字輕巧的變化,，我痛心疾首,，恨不得當場壯士斷腕永不入市,。也對炒股將近20年、讀到經(jīng)濟學博士的老公能力深感懷疑,。他勸我淡定,，說總會漲回來的,，我賭氣嚷嚷讓他保證漲不回來你賠我。

差一萬元回本,，已經(jīng)回本,，利息也回來了，還能小賺幾千塊,，賺夠一萬塊了……盡管身在海外隔著幾個時區(qū),，小貝仍對國內(nèi)證券市場的動態(tài)追蹤及時，甚至早起盯盤給我匯報最新業(yè)績?nèi)缓蟛湃ド蠈W，儼然成了我的私人“基金經(jīng)理”,。眼看著隨便一拉升就超過我一個月工資的魔幻市場,，我的野心漸漸膨脹：“索性掙個大金鐲子再走吧，你媽媽快過60大壽了,?！?/p>

哪知他已經(jīng)給我賣了。還勸我趕緊把錢還了不要再折騰,。本來有點不甘心的我,，第二天一看股市回調(diào)千股跌停，埋了不少半路殺進去的新韭菜,，才意識到小貝的抉擇清醒,，改口調(diào)侃他是“貝菲特”。

我們家的“基金經(jīng)理”

“貝菲特”自己一毛錢不存,、有錢就花,，卻掌管我們家的財政大權(quán)。

我和我弟自上班以來的工資怎么分配都是靠他來指點,。他爸媽給攢的老婆本也捏在他手里多年,。沒辦法，全家只有他最懂,。2007年就開戶倒騰到現(xiàn)在一直沒停過,，股票、外匯,、期貨、虛擬貨幣,、保險,、轉(zhuǎn)債……各種投資品種他都玩兒過,，家里有諸如“葛南維法則”、“海龜交易”、“網(wǎng)格交易”等我們連名字都念不通的“天書”,。

他直言“股市里什么樣的騙子我沒見過”,。他買過的公司,，什么老板被大媽堵在機場要錢啦,，公司因跟監(jiān)管機構(gòu)扯皮,、炒股失利當年業(yè)績巨虧幾百億元啦,，提前做空再發(fā)虛假財報新聞拉低股價啦……如此種種,，不勝枚舉。

股海沉浮多年,，他也算見慣了風雨,。好的時候他舊車新車、房子的首付,、甚至我房子的首付都有他股市貢獻的身影，還一度持有十多個比特幣,。差的時候盈利全吐還賠掉20多萬塊也是一瞬間的事兒——在四線小城也是筆巨款了。

▲

2018年,，“貝菲特”的虧損“戰(zhàn)績”。圖/講述者提供

與之相反,，我對此興致缺缺,。我很早就有股票賬戶,，卻連最基本的K線圖也看不明白，買賣的按鈕都是小貝教了好幾遍才記住，通常都是他給一串數(shù)字,，我申購打新,。有一次好不容易中了,，人家給發(fā)短信讓放錢進去，我因看不懂操作錯失良機還被登記失信一次,。他見我膽小如鼠,，鼓勵我都25歲了,，要習慣操持大額資金，為此還專門從銀行借了50萬塊讓我取出來感受一下,。那天我背著一書包錢在馬路上小心翼翼行走,，他在后面全程護送我到另一家銀行存了。

我弟也是標準的00后,，余利寶,、定投基金、數(shù)字藏品什么火往什么地方湊,。疫情時候跟風買醫(yī)療,，一萬多塊的本金虧到只剩4000元。小貝建議他做長期,，每逢發(fā)工資了放1000元,，虧了就再放1000塊。一直都是信徒的我弟見錢持續(xù)走低心態(tài)漸崩,，連我結(jié)婚回門宴前夜都追著問：姐夫,，真的還能放嗎？明天你來我家咱可就是一家人了呀,。

“基金經(jīng)理”管錢的策略我們從不過問,，他鉆研的態(tài)度毋庸置疑。

每天晚上是他的閱讀時間,，誰也不能進書房吵他,；他高度近視，專門買了多屏支架,，四五個屏幕全是走勢圖,，陣仗唬人；萬年不發(fā)朋友圈的他一更新就是股市相關(guān),，專業(yè)術(shù)語看得令人生畏,；就連我們當年異地戀見面之余，他半夜也不忘爬起來用酒店衛(wèi)生紙抄炒股論壇“集思錄”上的新觀點回去分析,。

▲

縣城“基金經(jīng)理”的桌子,。圖/講述者提供

炒股之余，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旅行,。我們便是旅途中認識的,，見面初期我驚訝于他的神論：花明天的錢享今天的福，再掙（股市的）錢還昨天的債,。他工資月月光,，想去北極抬手就買票，想摩旅直接就進摩托車店刷信用卡,。最讓我不能理解的是怕麻煩而產(chǎn)生的過度消費,，他的電腦公司一臺、出租屋一臺,、家里一臺,、隨身還帶著一臺，一問就是“搬來搬去太折騰,，索性多買點”,。

家庭背景、教育水平,、消費觀念大不相同,，兩人在一起常有摩擦。更多的時候是我被他的神奇腦回路所震驚——

比如我剛上班立志努力工作攢夠100萬元以應生活突變,，他不屑,，“那得攢到猴年馬月，還不如多消費養(yǎng)幾張大額信用卡”,，反正“只要銀行里能取出來用的錢,，存款貸款又有什么區(qū)別”。

我買了房后他念叨我考個編好還貸,，我考不上后嘴硬要掙錢沒學習時間,。他出主意，你再借出來四萬元還一年貸,，我送你利息3000塊,，時間你不就憑空得來了？

我壓力大時還問銀行能不能把我房子收回去,，不想還貸款了,。他大說風涼話，收回去也好,，銀行拍賣他報名,，便宜20萬元的房子左手倒右手還在我們家……

久而久之，身邊人都知道他這德行,，只鉆這行,，拿不準的事情都找他過問。

縣城炒股眾生相

回老家上班十多年,，每逢股市大熱,，小貝身邊總有同事問怎么炒股。10月份這波史詩級大行情,，他微信里又炸出不少想接住“潑天富貴”的朋友來請他指點一二,。他和我視頻時透露，總有同事想打聽他賺了多少,，發(fā)了大財了吧,，是不是回來就準備辭職了,。

他們公司是一家老牌國企，做煤炭開采經(jīng)銷,。雖然身在四線小城下面的縣城,，但收入還可以，2010年以前的煤炭黃金時期,，礦上工人一次性年終獎就能發(fā)外面人一年的工資,，“第二天去提車的不在少數(shù)”；年節(jié)福利也是一車一車地往回拉,，米面油勞保用品福利用不完就接濟村里的親戚朋友,，或者去糧油店換錢。

小貝周圍的同事同學,，多是和他一樣的礦二代,、礦三代。他們面貌基本一致,，出生于上世紀80年代的獨生子女家庭,，至少大專以上學歷，找的對象也都是同個系統(tǒng)的女性,。家里起碼兩套房,，礦區(qū)職工老破大宿舍一套，縣城或市里商品房一套,。平常上班住家屬區(qū),，周末回市里消費。并配有十來萬元的車一輛,，朗逸,、天籟、雅閣,、帕薩特是他們最鐘情的座駕品牌,。日子在小縣城比上不足，比下逍遙有余,。

兩口子都掙錢,，小地方花錢處又不多，股市投資成了一些縣城中產(chǎn)的資金蓄水池,。不過受限于地域和人們的認知水平,，大家對投資的理解相當粗淺。

有一次,，單位幾個女同事一起炒股,，合伙花了1200元買新浪財經(jīng)上某股評專家的付費薦股文章。當他看到兩人對著手機念叨“人家說這個紅線和白線相交,，這里朝上拐就能漲”時忍俊不禁,，對著人家貼臉開大：聽得我都想掙你們的錢了,。

事實上，當牛市來臨,，任何K線圖看線技巧和財務(wù)分析技巧都是徒勞無功的,，你需要做的就是忍住不賣?？晒墒惺怯扇藚⑴c買賣,，是人就抵不過人性的弱點,。

▲

“股票是人的游戲”,，所以更加考驗人性。圖/《大時代》截圖

2014年初,，小貝的一位同事憂心忡忡來問他股票應該買還是賣,。這哥們比小貝大幾歲，2009年那波上漲中他殺入了股市,，之后就是被套牢的漫長季節(jié),。他薄有積蓄，股市里放了十五萬元,，已經(jīng)虧了三分之一,，引發(fā)了家庭矛盾，現(xiàn)在老婆想進市里買房,，他猶豫要不要認虧出局,。

小貝無法預判后來長達一年的牛市傳說，只是憑經(jīng)驗看那幾只股票向下的動能正在變小,，即最新的低點都不是“再創(chuàng)新低”,，走勢隱隱有了向上的苗頭，就勸他先留著吧,，底部有了支撐應該能漲上來,。說來也巧，半年后隨著一系列政策出臺,，萎靡多年的大A市場一舉摘下了熊帽,，慢牛昂首。

連續(xù)上漲交易延續(xù)到11月迎來高潮,，中國人民銀行宣布降息,，在貨幣再次寬松的預期下，一輪浩浩蕩蕩的牛市宣告開啟,。3100點,，3500點，3800點,，上證指數(shù)接連突破整數(shù)關(guān)口,，再創(chuàng)新高,，網(wǎng)民激情澎湃，堅信中國股市真的龍?zhí)ь^了,。有人甚至放出豪言：4000點才是A股的起點,。

不成想，小貝再見同事揶揄他咬到大魚時,，對方卻神情復雜,。他猜測應該是一回

本就賣了懊悔錯過“千年大牛”,。這期間,，小貝還給當時的女朋友出主意重倉中國平安。女朋友在銀行上班,，拿著父母給弟弟買房的首付完成吸儲指標,。他建議30萬元全干進去房子貸款變?nèi)睿笥阎斏髦环帕?萬元,。后來30多塊錢一支的股票一度拉漲到80多元,。我問后續(xù)，他尷尬地說后續(xù)分手了,，可能是嫌他手伸得太長,。

兩件事讓小貝領(lǐng)悟到，在熟人社會涉及到錢的事兒是道德問題,，最好閉嘴,。

▲

初入股市，總想尋求“高人”的見解,。圖/《竊聽風云2》截圖

即便如此,，小貝股票“說得準”的口碑已經(jīng)在單位流傳。小城市股民急需要精神認同,，愛討論的幾個同事沒事兒就喜歡往他辦公室湊,。這就構(gòu)成了一種上班奇觀：今天漲了大家聊得熱火朝天，爭著要請吃飯,；明天跌了所有人都不吭聲,。他也學會了順著大家的話頭聊天，你說哪只股好就哪只好,。要是問怎么買,，他一律明哲保身“不知道”，直接拒絕也使很多人暗生不爽,。

有階級的游戲

對大部分縣城老百姓來說,，炒股還是高不可攀的資本游戲。和錢有關(guān)系但也不大。我們公司有一些開好車,、四處旅游,、愛泡夜店的00后拆遷戶，我問他們炒股嗎,，人家說姐我不會弄那玩意兒,。他們的投資放在開個直播公司培養(yǎng)網(wǎng)紅、開個飯店小酒館等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,。

其實在小地方,，炒股也是有階級的。有穩(wěn)定工作,、高素質(zhì),、高學歷的公家單位職工尚且謹慎，何況體制外的游勇散兵,。我們公司上下幾百人,，我聽說有股票賬戶的就總經(jīng)理,、財務(wù)經(jīng)理和我,。就在今年10月我剛賣了股票的那天，我們?nèi)齻€正坐車去集團開會,，總經(jīng)理還眉飛色舞一人給我們倆拿了一箱紅薯,。

財務(wù)總監(jiān)也是入市三四年的新手，20萬元放進去沒幾天虧了不老少,，直言后悔,。他沒事兒喜歡看公司財務(wù)報表，分析基本盤面,，也不算純小白,。只是“這里頭就和打麻將一樣古怪，你剛想賣它就漲,，一買它就跌,，專門和你作對”。最多時候他的賬戶一天七八千塊的跌,，氣得睡不著,，后來索性就卸載了炒股軟件。

唯一一個普通職員還炒股的,，是我的前同事,，她已跳槽到本市唯一一家上市公司做市場策劃。有一次和她吃飯,，她托我問問小貝她們公司的股票能不能買,，因為轉(zhuǎn)正之后要表忠心，公司同事全買了自己不買不像話。我回去把意思轉(zhuǎn)達給老公,，他直接說沒研究過不了解,，還讓我少管。

后來聽說同事真放了5000元進去,，有且只持有這只獨苗,，同事幫她操作的。她所在的是醫(yī)藥公司,，趕上疫情行情好,，也掙了一些?！翱粗黄t哪怕沒到手也敢消費了”,，她大方請我吃了肉蟹煲，還奢侈買了一盒榴蓮與我分享,。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,，再問時她只說“反正也不會賣，就這么放著吧”,。

聽身邊人掙了錢自己眼熱想進,，是小城市股民們?nèi)胧械闹饕獎右颉o奈經(jīng)驗有限,，對市場風險缺乏了解,，有些人的股市撈金之旅往往還沒開始就草草收場。

▲

人人都想成為“股壇的奇跡”,。圖/《大時代》截圖

小貝后悔曾帶出過個可轉(zhuǎn)債“學生”,。當時他每天從各處海淘市場上講轉(zhuǎn)債的舊書，朋友見了就纏著小貝讓他給講講,。他正是學習階段,，給對方講就相當于復習，就順帶多說了幾句,?？赊D(zhuǎn)債類似債券，風險下限可控,，收益又和股票走勢掛鉤,，上漲空間也很大。輕嘗甜頭的同事沒多久就不滿足于在轉(zhuǎn)債上掙點小錢,，準備征戰(zhàn)股市大展拳腳,，后果可想而知。

牛市過后

太陽底下無新鮮事,，回憶起當年初入股市,，小貝似乎和現(xiàn)在的大學生沒什么不同。

2007年高考前，他每天中午吃飯的功夫,，中央2臺總是播放股市連創(chuàng)新高的振奮消息,，A股以每天100點的速度飆漲，大盤一路從3000點直奔5000點,。他邊吃飯邊想,，是不是我的錢放進去，也是每天能賺3%,。

剛上大學,，他就擁有了一臺華碩筆記本電腦和一學期5000元的自由支配資金。彼時天天基金,、淘股吧大熱,，網(wǎng)民全在討論怎么買基金，他也按捺不住在網(wǎng)上四處搜尋怎么才能下海弄潮,。原來買基金就是買股票,，買股票就得先開戶，開戶要去證券大廳,，他坐上公交車一路找營業(yè)大廳,。

2007年秋季正值A(chǔ)股歷史大頂，從5000點沖到6000點只用了一個多月,。媒體報道滿城盡帶黃金甲,，全民炒股,，深圳街頭甚至掛出“搶劫不如去炒股”的橫幅,。小貝回憶營業(yè)廳非常熱鬧，里面和網(wǎng)吧一樣有一排排炒股機,，股民們站著炒股交流經(jīng)驗,，紅紅綠綠的看起來很專業(yè)很深奧。

▲

證券交易大廳中,，總是人頭攢動,。圖/視覺中國

營業(yè)廳里還有專門的大戶室，大戶室桌子上擺著飲料和小零食,，他瞥過一眼豪華皮質(zhì)沙發(fā),，羨慕坐在里面的人。他還補充,，當年那個給他開戶的大姐現(xiàn)在還在廣發(fā)證券,，已經(jīng)成了營銷部老大。

一個新手,，碰到風口,，跟上論壇里的人買什么漲什么，有時候看見別人推薦的股票代碼不小心按錯一個數(shù)字，第二天都能漲停,。不管什么時候,，打開就是一片紅，戶里從3000塊到后來的四五千元,，只用了不到一個禮拜,。出道即巔峰，小貝認知里股市向上才是常態(tài),。

然而行情總是在一片熱鬧中悄然結(jié)束,，回過頭看他進入的時候已經(jīng)是牛市尾聲，很快,，掙了的錢全吐了出來還把本金也虧光,。2007年的股災對于剛成年的大學生來說無疑是一場深刻的風險教育。生活費無處可籌的日子他被迫開起了淘寶無貨源網(wǎng)店,，賣無繩電話,。他嫌老接電話麻煩又雇了一個同學，自己當起了甩手掌柜,，同學們揶揄他是“貝總”,。

“貝總”長得瘦弱，不喜歡也不擅長任何體育運動,，趴在電腦上看各大炒股論壇是他最大的愛好,。

他接觸的牛散、大戶,、游資也現(xiàn)身說法：

真正的股市沒有西裝革履的霸道總裁,，只有窩在椅子上的摳腳大漢，畢竟“買1000塊錢和1000萬都只是點下鼠標的事兒”,。

淘寶店持續(xù)有活錢進來,，他轉(zhuǎn)身就投進股市。行情熱的時候股市就是他的提款機,，他喜歡出門,，就提了輛奇瑞QQ和舍友一路從南京開到廣州；虧得最多的時候一年損失了20多萬元,，他媽還安慰沒事“樓上虧了40多萬元”,。

畢業(yè)后，他對投資抱有極大熱情,，還曾去投資公司當過一陣子期貨操盤手,。可當愛好變成工作,，就是一整天盯著盤面,、來回切換不同商品追蹤指數(shù)變化,；閉市之后得寫長長的復盤心得；開總結(jié)大會,；一套流程下來疲憊不堪,，他意識到投資純粹是個體力活，年輕點還行,，稍微上點年紀就會反應遲鈍,，腦子跟不上。給別人掙也是掙,，不如自己玩兒,。恰逢父母召喚，他就回了老家,。

回來的日子他的精神與這里是格格不入,，所以一次次往大城市跑。北京,、深圳有什么投資者講座,、財富論壇，不管給不給報銷路費,，發(fā)邀請函他就去,。他作文不好，總是求助我把他的口述經(jīng)驗整理成帖子發(fā)表,，我成了他少數(shù)的聽眾,，也漸漸受他的影響學會了“先抓住機會辦事、后想辦法還錢”的超前消費習慣,。

▲

有人熱衷于存錢,，有人喜歡及時行樂。圖/《凪的新生活》截圖

當我后知后覺發(fā)現(xiàn)一枚比特幣飆漲至十萬美金時,，跳起來尖叫狂喜,，問他以后是不是就成大富翁了。他口氣平淡地和我說2015年就虧光了,，不屬于自己認知范圍的錢根本拿不住。他無力地看透股市并不是靠努力,、靠學習就能獲得回報的場域,，黯然遠離。

好在這輪股市,，縣城沖進去的人不算多,，“想讓他們沖進去，估計需要半年到一年的連續(xù)大漲”,。對大部分人來說,，網(wǎng)上的高峰狂歡,、低谷哀嚎都與他們無關(guān)。一切都是靜悄悄的,、少數(shù)人的驚心動魄,，仿佛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