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華社南京5月22日電

題：鑄就“大國之眼”——來自中國雷達工業(yè)發(fā)源地中國電科第14研究所的蹲點報告

新華社記者劉亢,、王玨玢、胡喆,、劉宇軒

70年前,，一座2層小樓、幾臺機床,，見證了新中國雷達工業(yè)的蹣跚起步,；70年后，一座現(xiàn)代化研究所矗立在長江之畔,，從這里誕生的雷達產(chǎn)品,，享譽世界。

從修配仿制到自力更生,，從保障“兩彈一星”到為“神舟”飛天護航,，這個與共和國同齡的研究所，目睹了中國雷達從無到有,，由弱向強,。

這里是中國雷達工業(yè)發(fā)源地——中國電子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第14研究所。在這里,，三代雷達人前赴后繼,，譜出一曲科研報國的壯歌。

在位于南京的中國電科第14研究所,，中國工程院院士,、雷達專家張光義在介紹相控陣雷達及其發(fā)展趨勢（4月23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季春鵬攝

從落后追趕到局部領先：中國雷達的奮起之路

俯瞰大地,、探索海洋,、追夢太空，人類認知自然的每一次跨越,，都離不開雷達的身影,。

1949年4月24日，中國雷達工業(yè)在南京城北一座2層“小紅樓”里起步,。100多名職工,、三四臺機床、幾部從敵方繳獲的雷達,，是當時中國雷達工業(yè)起步的全部家底,。

技術落后，就會挨打,。今年84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張光義，至今對那段憋屈的歷史耿耿于懷：解放初期,，新中國只能“撿”別人的雷達用,，很多武器甚至沒有雷達,。“被炮彈打中,，還不知是誰打的,。”

早在二戰(zhàn)期間,，英軍已能用雷達對德空中攔截,，守護英國本土不致淪陷。戰(zhàn)后不久,，國際上成功用雷達測出地月距離,。但一直到上世紀80年代，我國的戰(zhàn)斗機雷達還停留在只能測測距離,、能看天看不了地的階段,。專家判斷，“中國雷達和國外起碼相差30年,！”

夜幕中的“小紅樓”,，目睹了一代代雷達人的不眠不休。無數(shù)技術鴻溝,，硬是靠拆雷達,、分析、仿造,，一點點追了上來,。

上世紀50年代，我國自行設計出第一部314甲中程警戒雷達,，標志著我國邁出自主設計雷達的重要一步,；

70年代，7010大型相控陣遠程戰(zhàn)略預警雷達屹立于燕山余脈黃羊山上,，中國人從此掌握了相控陣雷達尖端技術,；

進入21世紀，中國雷達發(fā)展更駛?cè)肓恕翱燔嚨馈保?/p>

2007年,，國產(chǎn)預警機空警2000雷達如期研制完成,。這部具有里程碑意義的“警眼”雷達，讓我國從零基礎一躍而上,、實現(xiàn)隔代跨越,。

2017年4月，我國第二艘航母下水,，它的“艦眼”是“中華神盾”雷達,。有了它，擁有300萬平方公里海洋國土,、1.8萬公里海岸線的中國,，離走向深藍的夢想又邁進一大步,。

2019年3月，我國長征系列運載火箭的發(fā)射次數(shù)正式刷新為“300”,?！吧裰邸憋w天、“北斗”組網(wǎng),、“嫦娥”探月,，中國實現(xiàn)了用全自主研發(fā)的雷達測控保障，一路為追夢太空護航,。

而今,，中國雷達已在陸、海,、空,、天四大領域，實現(xiàn)對電磁信息的感知,、處理,、使用和反饋。

“經(jīng)過數(shù)十年堅持不懈的努力,，當前中國雷達技術已經(jīng)與世界先進水平比肩,，并在局部領域處于領先地位?！敝袊こ淘涸菏繀锹嗾f,。

在位于南京的中國電科第14研究所，中國工程院院士,、雷達專家賁德（右）在介紹機載火控雷達及其發(fā)展趨勢（4月23日攝）,。新華社記者季春鵬攝

能鉆研、肯奉獻：他們是雷達工業(yè)的“老母雞”

在行業(yè)內(nèi),，14所被親切地稱為雷達工業(yè)的“老母雞”,。

1956年起，上千名14所員工舉家遷居三線山區(qū),，在條件極其艱苦的環(huán)境中繼續(xù)開拓雷達事業(yè),，先后包建、援建16家雷達廠,、研究所,，為雷達工業(yè)發(fā)展作出了卓越貢獻。

14所內(nèi)部,，能鉆研,、肯奉獻、挑得起重擔的雷達人故事,，總被一代代新人反復傳頌：

國之所需,，吾心所系,。中國雷達創(chuàng)始人申仲義,，生生練就一套“看”雷達“絕技”,。新中國成立之初缺產(chǎn)品、缺圖紙,，每次出國他就到處看雷達,，回國后立刻回憶畫圖紙，組織大家研究,、設計,。在中國雷達的起步階段，許多雷達產(chǎn)品就這樣一點一點被“看”出來,。

一句承諾,，一生報國。62歲入黨的雷達先輩張直中,，在宣誓時說：“我要把62歲當作26歲去工作,，把一切獻給黨?！睆男夼涞椒轮?、從自行設計到保障“兩彈一星”，直至暮年,，張直中都在踐行對祖國的承諾,，奮斗在雷達技術的最前沿。

為國科研,，萬死不辭,。“拼命三郎”賁德,，面對西方國家的封鎖困境立下軍令狀：研制戰(zhàn)斗機雷達,，讓中國部隊用上自己的“爭氣機”！1年多的試飛期,，賁德兩次遇險,。發(fā)動機停轉(zhuǎn)、起落架失靈,，都沒有把這個文弱書生嚇走：“任務逼人,！只要能做出雷達，獻出什么都行,！”

“先輩們的事跡,，讓‘奮斗’‘奉獻’不再是空泛的字眼，而成了活生生的人和事,?！蹦贻p研究員陳棟說,，在雷達研制團隊里，有兩條“潛”規(guī)則：一是團隊唯技術不唯權威,，鼓勵年輕人說話,。即使剛工作的“小菜鳥”，也能直接向權威挑戰(zhàn),。二是老同志必須毫無保留培養(yǎng)新人,、絕不藏私，出現(xiàn)難題也總是“老人”在一線帶新人一起干,。也正因此,，年輕人總能站在前輩的肩膀上快速成長。

老帶新,，靠言傳,，更靠身教。參與“中華神盾”項目的一批年輕技術人員,，至今對研制中的驚險波折記憶猶新：2003年初,，歷經(jīng)萬難造出的雷達一上艦卻差點被判“死刑”：在陸地上好好的機器，到了波濤滾滾的海面上卻無法識別海浪反射出的千萬個假信號,，完全無法工作,。

一些人斷定，“中華神盾”到此為止了,?？蒲袌F隊憋著一口氣，由負責人帶隊,，直接住到了海邊,。從此，人員輪班,，機器不歇,。海上聯(lián)試，他們帶100個塑料袋掛滿欄桿,，暈船了出去吐,，吐完回來接著干。2005年,，“中華神盾”如期研制成功,。而就在交付當年，總設計師張亞朋被確診癌癥晚期,，半年后不幸逝世,。

“在這樣的團隊里成長，我毫不懷疑，一代代雷達青年會續(xù)寫自己的傳奇,！”陳棟說,。

在位于南京的中國電科第14研究所，科研人員在調(diào)試“蜘蛛網(wǎng)反無人機系統(tǒng)”（4月23日攝）,。新華社記者季春鵬攝

“沒有愿不愿意,，任務必須完成”

蹲點期間，記者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是：“沒有愿不愿意,，任務必須完成,?！睆膽?zhàn)斗機“鷹眼”到“中華神盾”雷達,，再到預警機“警眼”，無數(shù)攻關都在技術積累為零的惡劣條件下立“軍令狀”完成,。

14所人身上,，除了科技工作者共性的嚴謹，總有些獨特的“氣質(zhì)”,，讓他們“不太一樣”,。

這氣質(zhì)是接得起“軍令狀”的膽識?！绊椖空骐y,，我也猶豫過。但國家真把任務下達,，就得頂?shù)蒙先?。”“中華神盾”主要負責人之一邢文革碰到的這種“臨危受命”,，在14所還有很多,。他說，“不挑活”,，是雷達人的老傳統(tǒng),。

這氣質(zhì)是不退一步的信念?？站?000預警機雷達總設計師張良說：“研制節(jié)點就是我的‘陣地’,，守不住是失職！”

這氣質(zhì)是光榮與愧疚間的抉擇,。參加“神一”到“神五”發(fā)射的多目標測量雷達負責人楊文軍,，為了雷達研制，在孩子出生后的10個月里,，總計回家不足30天,。他自稱是個“不稱職的父親、不負責任的丈夫”，唯一值得一說的,，是“還算個負責勤奮的科研人”,。

年輕的女設計師仇芝，在基地一住好幾個月,，年幼的兒子開始總問“媽媽,，媽媽，你明天回來嗎,？”到后來變成“媽媽,，你明年回家嗎？”

雷達人自比戈壁灘上的駱駝刺,。這種植物高不過半米,，卻把根扎向十幾米深的地下，硬是在荒涼的沙漠里活出一片生機,。

“前輩們不留退路,、破釜沉舟，今天,，我們給年輕人更大,、更好的平臺，讓他們干在別處干不成的事,?！痹?4所一扎35年的所長胡明春，帶領全所深化改革,，激發(fā)研發(fā)活力,。

如今，一套重視成長,、寬容失敗的新體制已經(jīng)建立：對于學習期內(nèi)的新人,，給予薪資保護，讓人才無后顧之憂,；提出研發(fā)創(chuàng)意得到部門認可的,，研究失敗不擔責任，一旦成功給予重獎,。

“給力”的政策,，讓14所成為新時代的“創(chuàng)造營”。承擔多項高精尖技術研發(fā)的14所智能感知實驗室,，平均年齡僅33歲,，其中絕大多數(shù)是來自清華、北大,、中科大等院校的博士畢業(yè)生,。

如今，從14所發(fā)源的中國雷達工業(yè)展翅騰飛，又在攀登新的高峰——

新亮相的中國量子雷達樣機,，突破同類雷達探測極限,；防空警戒雷達在空中編織出一張國土防空情報網(wǎng)，艦載雷達,、警戒雷達,、機載火控雷達技術不斷突破；

還有為川航英雄航班傳遞“生命代碼”的空管雷達,、摸得清天象的“問天一號”,、抓得了“黑飛”無人機的“蜘蛛網(wǎng)”……全新的國產(chǎn)雷達系統(tǒng)，正從各個方面為國家的建設與發(fā)展保駕護航,。

“真沒想到,，現(xiàn)在的中國雷達能這么多、這么好,?！崩显菏繌埞饬x說，年輕一代已經(jīng)接棒,，中國雷達，未來更可期,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