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曉林將整個身子伏在一張小圓桌前，這是他結(jié)婚時花了30元買的，他正在為即將到來的虎年創(chuàng)作主題剪紙作品,。以往的每一個剪紙作品,，張曉林都是在這張圓桌前完成的，剪紙是一門中國民間手工藝術,，張曉林作為京派剪紙的傳承人,，從開始學剪紙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有60余年了,。

京派剪紙傳承人——張曉林,。受訪者供圖

剪紙是一門用剪刀在紙上剪刻花紋的民間藝術,，人們將剪紙作品用來裝點生活場景，特別是過年的時候,，普通的紅紙被剪刻成特別的紋樣,，為沉寂的北方注入活力。

作品的核心是文化故事

創(chuàng)作十二年生肖之作,，是首都互聯(lián)網(wǎng)協(xié)會與首都網(wǎng)信辦聯(lián)合北京民間文藝家協(xié)會發(fā)起的一個春節(jié)大拜年活動,，需要張曉林在每年的大年三十前創(chuàng)作一個時年的生肖主題作品，從2010年開始,，今年用虎生肖主題作品作為收官之作,，張曉林說：“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幅生肖之作?！?/p>

張曉林將這幅收官之作,，取名為《百獸（壽）之王福（虎）海壽山》，整幅作品裝裱后長1.5米,，寬69厘米,，他說：“作品裝裱的尺寸也是很講究的，為了展現(xiàn)作品的美感,，我會精確到個位數(shù),，有零有整?！边@幅虎年之作,，從構(gòu)思到完成，花了張曉林一周的時間,。

張曉林創(chuàng)作的虎年收官之作《百獸之王福海壽山》,。受訪者供圖

在創(chuàng)作過程中，幾乎所有時間都是為作品服務的,，光是構(gòu)思,，張曉林就要用去一半的時間,。他說，要創(chuàng)作一幅剪紙作品,，首先要找到民間故事,，比如虎生肖,。張曉林介紹，老虎作為十二生肖中的第三位,，威武雄壯,，是勇猛頑強的百獸之王,，在民間傳說中，虎生肖是天宮中玉皇大帝的殿前侍衛(wèi),，曾被派往民間鎮(zhèn)管山林,、驅(qū)除東海水怪?！八哉f,，虎生肖是霸氣的，在中國傳統(tǒng)習俗中是驅(qū)魔降妖,、鎮(zhèn)宅辟邪的神獸,。了解它的故事后，我就能把這些相關的元素放進我的作品中,?！睆垥粤终f。

根據(jù)虎生肖的民間傳說,，張曉林創(chuàng)作出了《百獸（壽）之王福（虎）海壽山》,。首先在取名上，張曉林就注入了自己的巧思,。他說：“老虎,，是百獸之王，獸,，諧音‘壽’,，而福，諧音‘虎’,，正好對上,，寓意著虎年有福有壽?！倍髌分?，張曉林更是注入了許多有象征意義的元素，他選擇一只幼虎作為畫面主體,，配以祥云和如意,，“小老虎形象能夠更加生動，所以我特別設計了一個頑皮的老虎,，生機勃勃,。”張曉林還在畫面中,，加入了一些古時候皇家御用的圖樣,，比如水和三座山組成的圖樣，他說,，隨著社會的發(fā)展,，以前一些貴族能使用的圖樣現(xiàn)在也能應用在剪紙上,，讓百姓也能用。

有時候忙起來,，張曉林會工作到凌晨兩三點,，為的是能夠反復打磨，而不是草草結(jié)尾,?！斑@次收官之作我很滿意，因為我做了更多細節(jié)上的處理,，整幅作品很完整,。”

剪紙是一門干到老的手藝

自六歲開始同父母學習家傳的京派剪紙手藝起,，張曉林手拿剪刀已經(jīng)有62年了,。剪紙不比其他手藝，張曉林認為,，這是一個很容易被模仿的手藝,。“尤其是剪紙,，它是一種簡單的關系,，就是紅紙和白紙，白紙上畫圖樣,，和底下的紅紙一塊剪出來,。”但是,，剪紙又是不可復制的,。張曉林說，京派剪紙與其他剪紙的不同,，就在于其精細,，“很多做剪紙的都是靠著別人的樣子，反復去制作,，但一旦這個狀態(tài)成了常態(tài),，剪紙這門手藝就變成機器也能做的事情了，模仿和復制不是真正的剪紙藝術,?！?/p>

構(gòu)思、畫稿,、改稿,、下剪子……張曉林分配給每個步驟的時間,，是公平的,。他認為,，構(gòu)思一幅作品，是打基礎,，畫稿,、改稿，則是不斷求精的過程,。張曉林說：“我每次做作品,，都是要精益求精的，有時候一根細線的弧度也要改很多次,，才能在下剪刀的時候有把握,。”在反復修改和調(diào)整下,，張曉林做出的剪紙,，總有著他自己的味道?！凹艏埐恢皇菍W樣子那么簡單,。”

張曉林喜歡在夜里剪紙,，四周只有某些不知名昆蟲的叫聲,，反而能讓他沉得下心來。做到精細,，對他來說還不夠,，他說，創(chuàng)新能力才是成就剪紙作品的關鍵,。2019年,，電影《阿麗塔·戰(zhàn)斗天使》的首映禮上，張曉林的剪紙作品被當成了禮物送給了卡梅隆,?！凹艏埦褪且婚T干到老的手藝，我需要不斷吸納新的故事和元素,，不斷創(chuàng)新,。”

退休后的張曉林,，總是要被各大單位和學校邀請去上幾節(jié)課,。在他的剪紙課上，永遠是四個大字的板書——剪紙入門,。張曉林說：“剪紙這門課不是一兩節(jié)課就能夠?qū)W會的,，步驟就那么幾步，但每一步做起來都不容易,?！?/p>

張曉林會將課堂的內(nèi)容分兩部分進行,，前半堂課用來講構(gòu)思和創(chuàng)作，后半堂課就讓學生跟著自己帶來的剪紙圖樣學習,，他心里知道,，這只是一個開始，于是總會在課堂上強調(diào)：“如果對剪紙有興趣的,，一定要接著學和練,，我的課只是帶著入門而已?！?/p>

藝高人膽大

張曉林從來不會拒絕來客的要求,，按行話說，這叫藝高人膽大,。

“剪紙的要求,，我從來沒有拒絕的，我自己也喜歡挑戰(zhàn),，難度越大我越喜歡琢磨,，什么元素我都敢用?！?1年前,，為了支持北京申辦2008年奧運會，張曉林自主創(chuàng)作了一幅作品《奧運之光照中華》,，這是一幅巨型團花剪紙,，用紙140張，面積有90平方米,。

張曉林創(chuàng)作的巨型剪紙作品《奧運之光照中華》,。受訪者供圖

“我想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一下申奧，但又想一般的剪紙作品肯定不行,，就想出了設計制作一幅大型作品的想法,。”為了創(chuàng)作這幅巨型剪紙,，張曉林在家附近租借了一間大會議室,，幾乎每天的凌晨兩點，都是在那里度過的,。

“定好了目標,，我就只管奮力干?！睆垥粤謹y全家人花了三個月時間,，終于完成了這幅作品。他請來單位的十幾名同事，幫助他將剪紙完全攤開,，“剪紙?zhí)罅?，需要很多人一起用力，一不小心撕壞了,，整幅作品就白費了,?！奔艏埻瓿闪?，張曉林從樓上往下看，90平方米大小的剪紙平鋪在地上,，人在邊上顯得特別小,。

張曉林攜眾人展示《奧運之光照中華》。受訪者供圖

后來,，這幅作品創(chuàng)造了吉尼斯世界紀錄,，張曉林就將它無償捐贈給了北京申奧委，后收入體育博物館,。像這樣的挑戰(zhàn),，張曉林從來都只有迎難而上，他說,，紋樣是最豐富的,，同時也可以自己設計、自己變形,，創(chuàng)作的過程,，都是一次進步和提升。

如今,，依托于數(shù)據(jù)庫,，張曉林也一改以前的收藏習慣，將自己感興趣的紋樣錄入進電腦中,，方便調(diào)取,。他說：“我出門坐公交車，看的都不是風景,，腦子里想的全是這個圖案不錯,，可以用在以后的作品中?！睆垥粤殖耸占y樣,，也喜歡自己設計作品，他將剪紙中三角,、圓形,、花邊等基礎圖案進行組合和變換，如今創(chuàng)造出了130多個基礎紋樣，張曉林說：“有了這些素材,，可以擴大我的創(chuàng)作空間,，也能更容易實現(xiàn)我的想法，達到想要的效果,?！?/p>

以剪刀代筆仍在戰(zhàn)斗

張曉林開始接觸剪紙，是因為母親,。他說：“我小時候喜歡畫畫,，也沒有刻意去學，當作一門興趣漸漸就上手了,?！边^去，村子里總會有些紅白喜事,，便會請剪紙手藝人幫忙,，貼個窗花或者是畫個紙人，張曉林說：“不可能靠這個賺錢的,，更多是吃一頓飯,，剪紙是成不了謀生手段的?！?/p>

在48歲之前,，張曉林是有工作的。后來,，他從單位辭了職,，平日里就靠參與一些展會活動賺錢。張曉林說：“一張紅紙能值多少錢,，最開始一張A4紙大小的剪紙,，也只能賣三十元，年底能賣得好一些,，但是對家里生活來說,，還是很難保證的?！闭旰?，發(fā)了退休金，張曉林才有了剪紙之外的生活補貼,。

張曉林應邀進行剪紙展示,。受訪者供圖

傳統(tǒng)藝術在張曉林看來，并不是一件大眾化的事情,?！拔艺J為藝術是很個人的表達,，一旦它成了規(guī)模，有了商業(yè)的加入,，就少了原先我們追求的東西了,。”一面是商業(yè)化的困境,，一面是對藝術的堅持,，張曉林不愿在剪紙這件事上縮減時間，他說：“剪紙就跟做文章一樣,，我是以剪刀代筆,，創(chuàng)作更多作品?！?/p>

2014年,，鄰居家的一場大火,，熏黑了張曉林住了很久的平房,，他搬了出來，租住進了小區(qū)的樓房里,，但不再在墻上掛自己的作品了,。他說，他在等一個平房搬遷的機會,，一間寬敞明亮的工作室,，一個足夠?qū)挻蟮墓ぷ髯溃撬麑ξ磥硭囆g生活的所有期待,。

新京報記者陳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