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1年1月,陳振杰在長沙行竊被抓,。圖片來自瀟湘晨報
嫌疑人
一次沒有反抗的抓捕
送走老人的幾天里,,張鵬晚上睡覺前都會想起陳振杰,“本該是兒孫滿堂的人,?!?/p>
這位刑警第一次看見陳振杰是在監(jiān)控畫面里,他不愿相信這個老人,,就是他鎖定的扒竊嫌疑人,。
那是在今年3月19日的長沙市太平老街,老人緊跟在一個白衣女子身后,。這是條特色古街,,天心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展示中心門前,排了長長的隊,。
老人也在人群中,,右手拿著一把雨傘。白衣女子往前走一步,,老人就跟著挪一步,,上半身幾乎與女子緊貼。
監(jiān)控視頻中,陳振杰(右下)緊貼一名白衣女子,,準備行竊,。
“這么大歲數了,怎么可能,?”張鵬知道,,這種動作符合扒手的一貫特征。
女子快走進檢票閘機時,,老人一步踏上臺階,,用傘擋住了女子的右側衣兜,一同擋住的還有他的手,。隨后從傘下掏出一部手機,,迅速塞進自己兜里?!罢麄€過程不到2分鐘,。”
從警10年,,張鵬在長沙市坡子街派出所工作期間,,抓過幾百名扒手,帽檐沒遮住的那圈花白頭發(fā),,讓他一眼就能記住這個老人,。
抓捕過程一點都不費力。3月25日傍晚,,還是太平老街附近,,老人還在四處張望。張鵬和兩名同事悄悄圍上前,,“你是不偷過別人手機,?”
以前抓過的扒手大多會抵賴、反抗,、逃跑,,但眼前的老人一句沒辯解,點了點頭就跟他們走了,,甚至都沒用上手銬,。
老人也跑不動了。他身份證1938年的出生日期讓張鵬感慨,,自己父親不過60歲,,“他都快是我爺爺輩的人了,。”
在口供上簽字時,,陳振杰寫的還是繁體字,。
審訊室里,留給張鵬最深的印象是陳振杰的眼神,,“沒有一點緊張,,很平靜,?!标愂鐾当I經過時,老人說從19歲離家打流(當地方言:流浪),,開始學偷,。
張鵬說,陳振杰算得上是長沙最老的盜竊嫌疑人,。
接下來的現實也讓張鵬嘆氣,。他們發(fā)現陳振杰一生無妻無子,戶籍地安沙鎮(zhèn)文家塅村老家里,,老屋早已塌得只剩一堵墻,。
流浪者
“抓小偷”的叫聲幾年難忘
或許是年老思歸,最近幾年,,陳振杰回村里的頻率高了,。家里的老屋成了一片林地,旁邊的竹筍長出2米多高,,只有一堵爬滿了深綠色苔蘚的土坯墻能證明這里曾有人住過,。
扒拉開樹叢,眼睛盯著土墻,,在老屋前站了10多分鐘,,老人的兩頰微微顫抖。
站在老屋前,,陳振杰的臉頰有點發(fā)抖,。
有村里的后輩喊他陳二爹,村里人很少見他回來,,也沒人知道他在50公里外的長沙城里干啥,,但有人記得他為什么離家出走。
文應龍和陳振杰從小一起玩到大,,說起老鄰居,,他“哎”了一聲,,如果當初陳振杰的父親真打他一頓,或許就能攔住他,,“他爸看重他,,給他取的名字里都有個‘杰’字,希望他成為‘人杰’,?!?/p>
陳振杰19歲那年,父親出門干木工活,,臨走讓他天黑前翻翻家里的紅薯地,,他懶得翻?;貋硪姼赣H要打他,,出門便往村外跑。
一賭氣跑到長沙市區(qū),,他在湘江邊的輪渡口干起推車的營生,,推一車貨5分錢。一天能賺5毛錢,,“只夠喝個甜酒,。”晚上他睡在輪渡邊的橋洞下,,洞里都是“打流”的人,。
流浪者里有人靠偷盜過活。鉆窗入室,,偷衣服,,順毯子,再拿去換錢,。陳振杰也開始加入,。
夜里他給人望風,緊張得發(fā)抖,,看見別人家里亮了燈,,壓著嗓子催同伙走,“干得多了,,膽子就大了,。”
第一次單獨行竊,,是偷衣服,,他學別的小偷那樣大方地溜達進巷子里,“心也砰砰跳,?!背蛞娨粦羧思覜]人,,伸手將晾在繩子上的布衣抓走,塞在衣襟下扭頭就往巷子外跑,。一直跑到落腳的橋洞下才敢左右看,。
本以為沒人發(fā)現,但治安隊抓住了收衣服的人問來路,,他被供了出來,。第二天陳振杰就被抓進了治安指揮部。
沒幾天,,他就被放出來了,。“原來偷衣服被抓了也沒啥大不了,?!?/p>
這輩子到底偷了多少次,,陳振杰記不清了,,但他對最害怕的那一次印象很深刻。
那是在公交車站,,他把手伸進一個乘客的口袋,,被旁邊的人發(fā)現。一個女人“抓小偷”的大叫像刺一樣扎進他腦子里,,勞改的頭幾年都記得那聲音,,“尖尖的”。幾個人一下圍上來,,他的脖子被人從背后捏住,,文革時代,別著毛主席像章的人們揮著拳頭,,叫喊著把他扭送到軍管會,。
第一次被送進了勞改農場,軍管會判了他7年刑,,岳陽建興農場,,他翻土、種地,,干他在家都不愿意干的農活,。
自述里,60年中,,陳振杰只記得他被勞改的其中3次,,加起來有13年。其余的都記不清了,。媒體的報道顯示,,他先后被勞改,、勞教了8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