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去的15年,，我們的生活方式發(fā)生了巨大的變化,。這種變化，歷史上只有造紙與印刷術(shù)的發(fā)明帶給世界的變化可以與之相提并論,，而在變化的速度以及劇烈程度上,，則是史無前例的。與之相應(yīng)的,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所帶來的各種信息以古典時代不能想象的幾何級數(shù)在增長,，也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便利。當我們徜徉在信息與文本的海洋中,，隨意選擇,，顧盼自得，卻不無悲愴地發(fā)現(xiàn)碎片化,、扁平化的新鮮體驗正在分割,、侵蝕著我們，擅長復(fù)制的網(wǎng)絡(luò)語言越來越淺白,，缺少獨特的生命體驗,、興味與氣象。

同時,，這是一個即時表達,、傳送與表演的時代。個人或機構(gòu)都可以利用網(wǎng)絡(luò),、智能手機自我表達，或恰當或拙劣地表演人性的美丑,、思想以及權(quán)力,，深邃的東西被信息的山系壓垮了，情感被速度扭彎了身形,，然后又被快速地覆蓋,。我們不得不將我們的閑暇,、冥想、自由作為信物交給所使用的工具,，而具有高度精度,、細膩肌理和洞察力的表達則越來越成了稀罕物?；蛟S就像彌爾頓所說,，真正的思想將“匿跡于黑夜永在的廣袤子宮里，再無知覺”,。而我們這個時代的閱讀方式和品味,，必將被這樣的背景重塑。

60多年前,，英國詩人菲利普·拉金曾說：“為什么要讓工作這只癩蛤?。榉谖业纳钌希浚y道不能用智慧作長叉／攆走這個丑東西,？”相比于拉金所埋怨的工作這只“癩蛤蟆”,，我們現(xiàn)在要面對的“癩蛤蟆”要棘手得多了。我們比30年前更焦慮了,，工作的壓力更大了,，物欲與身體跑得太快，靈魂的步子跟不上來,，經(jīng)典在面臨挑戰(zhàn),，孤獨也更深重了。一個具體的表征,，就是談?wù)摓槭裁撮喿x以及如何閱讀的書越來越多了,，卡爾維諾、布魯姆,、伊格爾頓,、希金斯等人都紛紛傳播自己的閱讀理念。布魯姆曾說,，從某些方面來說,，是莎士比亞創(chuàng)造了我們，我們才有今天的模樣,。這話主要適用于英語世界,，且不無偏激之處，但它表明一個人之所以是一個人,，而不是其他人,，主要基于一個人的閱讀史所賦予他的知識結(jié)構(gòu)、心靈體驗以及行為方式,。因此,，讀什么,、如何讀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存在以及理解世界的方式。換言之,，所讀即所是,。

一般說來，應(yīng)付工作那只“癩蛤蟆”是比較容易的,，要清除掉盤踞在我們心里的“癩蛤蟆”則難得多,。這“癩蛤蟆”，既可以是平庸與浮躁,，也可以是孤獨與惰性,，還有可能是我們自身難以克服的其他缺陷。目前來看,，去除它們最重要的途徑依然是閱讀,。我們必須首先通過閱讀更新自身的知識結(jié)構(gòu)，盡可能地擴大自己的閱讀面,。一個人在達到一定年齡后,，容易陷入知識結(jié)構(gòu)的固化和認知抵觸，躲在原有的知識掩體里拒絕新知,，于是“智障”便發(fā)生了,。這是很可悲的。高質(zhì)量的閱讀,，除了謹慎地選擇閱讀內(nèi)容,，還需要正確的閱讀方法。比如讀英文詩,，伊格爾頓的《如何讀詩》就是很好的入門讀物,。布魯姆著作的廣度和深度超過了伊格爾頓，尤其是他８０多歲重寫的《影響的剖析》,，很值得細讀,。布魯姆精辟地指出，興味與洞見是孤獨讀者的意識屬性,，而這些屬性需要閱讀最優(yōu)秀精神產(chǎn)品的涵養(yǎng)與培育,，需要靈魂和智慧的介入，而后方能思接千載,，視通萬里,。

倘若一個人不肯心甘情愿地成為偷竊者或復(fù)制品，那么這個人便有了讓孤獨綻放出絢爛花朵的訴求,，有了追尋心靈自由與自我完善的動機,，閱讀乃是達成這一目的的津筏。

□張憲光（作者系書評人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