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年前,，我就讀于村子上的不完全小學(xué)，我們叫它“村小”,。村小只有四個年級,，兩個復(fù)式班，每位老師既教數(shù)學(xué)又教語文,。我的第一個課任老師是劉老師。她給我們講過什么課文,，教過什么算術(shù)題,，我已不記得，但她對學(xué)生的疼愛至今仍印在我的腦海里,。

我家在偏離村莊中心較遠(yuǎn)的一處垛子上,，從家到村小上學(xué)，需要過一條寬大的鄉(xiāng)河,。這里無人擺渡,，過河時拽拉渡繩，上渡船,，之后再拽拉渡繩,，讓渡船靠岸。雨雪天，西北風(fēng)一刮,，河水針刺一般,，用我們村民的話說，會“咬手”了,。我們幾個一起上學(xué)下學(xué)的小伙伴,，誰也不愿意去拉渡繩，只得輪流值渡,。每每這樣的時節(jié),，劉老師都會把我們幾個學(xué)生送過河，然后搓搓凍得通紅的雙手,。

那時,，村小的兩三個老師午飯都是到學(xué)生家“代伙”。老師每到一家,，家長們都盡心準(zhǔn)備,。那個年月物質(zhì)匱乏，也就是比平常多燉個雞蛋,，到村上豆腐坊多拾幾方豆腐,，抑或是平時轉(zhuǎn)漕溝、鉆蘆蕩得來的魚蝦之類,，舍不得吃,，腌著呢，這時候拿出來燒煮燒煮,。

劉老師每次到我家吃完飯,，都會留下“伙食費(fèi)”，母親總是一番推讓,，直至劉老師板著面孔說：“仁前媽媽,，你再不收，我就不到你家來代伙了,?！蹦赣H這才過意不去地收下。她能做的,，也只有從自留地上多采摘些茄子,、架豇之類，做出幾樣清爽的蔬菜,。

想來,，算是對我母親那份熱心的回饋，劉老師把我?guī)У搅怂抢锏募抑凶隽艘换乜?。這趟行程填補(bǔ)了我人生的兩個空白：一是我終于到過了興化城,，再一個就是,，我吃到了平生第一根冰棍，而且是赤豆冰棍,。

那是夏天的一個休息日,，我跟著劉老師走在深深、長長的,，青磚鋪就的街道上,，我好奇地東張張，西望望,，不一會兒小臉兒就曬得通紅,。劉老師掏出手帕給我擦汗，自我責(zé)備著：“帶把傘就好了,，看這小臉兒都要曬熟了,。再堅持一會兒，等到備戰(zhàn)橋,，老師給你買冰棍兒好不好,？”

來到水泥橋面、造型美觀的備戰(zhàn)橋,，這才知道鄉(xiāng)下橋的簡陋,、粗糙。那垂柳依依的海池河,，那刷得潔白的河邊護(hù)欄,，那裝有燈泡的路燈，無一不讓我著迷,。最是那古色古香的“拱極臺”,，劉老師說是興化歷代文人雅集的地方?！墩撜Z·為政》有云：“為政以德,。譬如北辰，居其所而眾星共之,?！薄氨背健奔础氨睒O”?！肮皹O臺”之名由此而來,。知道這些,，當(dāng)然是若干年之后的事了,。也是在若干年后，我才知道,，孔尚任曾在此修改過他的《桃花扇》,。

一到備戰(zhàn)橋,，賣冰棍的多了起來。但見有人背著木頭箱子,，手持醒木一樣的東西,，在箱子上敲出“啪啪啪”的響聲，一邊叫賣著：“冰棍——賣冰棍——”

“買兩支冰棍,，要赤豆的,。”劉老師拽住我的手,，在一個賣冰棍的跟前停了下來,，遞過去四分錢鋼镚兒。

吮吸一口赤豆冰棍,，真的涼爽到心里去了,。這也太神奇了，如此炎熱的夏天,，哪里來的冰,？興化城人，也太厲害了吧,！

“怎么樣,，好吃吧？”劉老師摸摸我的頭,。就在這時,，讓我十分懊惱的事發(fā)生了。涼冰冰,、甜津津的冰棍,，我還沒舍得吮吸幾口，竟然從手中掉落了,，那扁扁的棍子,，依然緊緊地捏在我的手上。劉老師聽到“啪”的一聲,，轉(zhuǎn)身看我時,，淚水已經(jīng)在我的眼眶里打轉(zhuǎn)了?！吧敌』铮ㄎ覀兡抢镟l(xiāng)民的叫法,，跟兒子一詞仿佛），你怎么不吃呢,？你不吃,，它不就化了？”

“沒事,，老師再給你買一支,?！眲⒗蠋熡檬峙两o我擦掉眼角的淚，又擦擦我后腦勺的汗,，把我摟到她的跟前,，安慰道。劉老師的懷抱跟媽媽的一樣,，柔柔的,，軟軟的。

50年過去了,，我的心里一直活著一位剪著齊耳短發(fā),，面龐圓潤的中年女性，她就是劉書萍老師,，我啟蒙路上的第一位老師。

劉老師,，愿您在天國一切都好,。

（作者：劉仁前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