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釘子戶

梁實今年50歲了,。銀色須發(fā)一茬一茬往外扎，爬滿頭頂和胡茬,，眼睛下面總掛著一雙一元硬幣大小的眼袋,，進考場前，經(jīng)常有保安追著他喊：“家長不要進,！”

第一次參加高考時，他只有16歲，那時的他,，倒八字眉毛下瞳仁清澈,，有棱角分明的下巴。

最近幾年,，他常常感覺到自己老了,。

現(xiàn)在都是網(wǎng)絡報名，梁實不會操作電腦,，每年都是拜托別人報名,，讓記者幫忙查詢分數(shù)。

對于上高中才接觸英語的梁實來說,，英語試卷的詞匯量越來越大,，從前看閱讀理解，感覺簡單得像“小孩看的故事”,，現(xiàn)在的閱讀理解專業(yè)術語很多,，更像在看“生澀的科技文”。

最直觀的感受是,，現(xiàn)在的考題量太大了,，現(xiàn)在的理綜卷子幾乎沒有反應時間，他不愛像在校學生那樣刷題,，總是大片大片做不完,。

遇到不會寫的單詞，梁實會在草稿紙上抄寫,。新京報記者王嘉寧 攝

“如果你一直這樣只看題不做題,，到60歲還沒有考上，你能接受嗎”,？在茶館里,，記者問他。

“不能接受”,，他停頓了一會兒,，馬上反應過來，“你也覺得我考不上是嗎”,？他的眼神黯淡了幾秒,，不一會兒又亮了起來，一邊點頭一邊說：“我還是相信我能考上的,，是的,，我能考上”。

更熟悉梁實一點的朋友會直接說,，“他有點瓜”,。他們總是規(guī)勸他，既然想要考大學,，還是得做題,，光看答案總會覺得自己什么都懂,，只有做題進步比較快。

梁實做不到,，他感覺痛苦,。多年的學習習慣讓他沒有辦法放下參考答案，記者嘗試著讓他掐好時間,，用120分鐘完完整整地做一套試卷,，他一聽便連連擺手，“這絕對,、絕對不行”,，他一連說了兩個絕對，“誰來逼我都沒有辦法,，只有在高考考場上,，所有人都坐著考試，我知道不可能依賴答案了,，我才能做題,。”

這種焦慮他幾乎找不到人傾訴,，家人現(xiàn)在根本不想和他聊起關于高考的一切,。

2006年，梁實第一次接受媒體采訪,，那時,，妻子還挺支持他的決定，覺得他在追求自己的夢想,，只要不影響生意,，看書總比打麻將要好。

一次次落榜后,，妻子覺得丟人,，回避所有媒體，在家一看到有關他的新聞就換臺,，“你悄悄考也就算了,，還要到處跟人說，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考得不好”,。

在近十年的采訪中,，每次高考前，梁實都說“我有信心”,，考完試后說“又考差了”,，確定分數(shù)不理想后便說“好好復習，明年就會成功”。有人調(diào)侃他是成都的“高考吉祥物”,。

他很少看關于自己的新聞，只說,，上大學是自己一生追求的事業(yè)：“為什么有人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攢錢買一棟房子,，我不能花一輩子時間考個好大學呢？”

五月的一天,，夜里十一點多,，梁實走出茶館，路燈昏黃,，灑水車剛剛開過,，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味道。走著走著,，他指著高架橋上的爬山虎說“這個小草還挺好看的”,。

他的神情中透露出一種輕松，眉間擰著的川字型皺紋也舒展開來,，“如果今天我沒有學習,，而是和他們?nèi)ゴ蚵閷⒘耍艺娴臅脙?nèi)疚,、睡不著”,。

現(xiàn)在，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家,，說自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,，特別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