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高法再審決定書稱，“張志超案”原審判決認定“事實不清,、主要證據(jù)之間存在矛盾”,。 中國裁判文書網(wǎng)截圖

原標題：最高法指令再審山東“張志超案”

10余年前山東中學生張志超被控奸殺女生一審判無期徒刑；最高法稱案件“事實不清”決定再審

山東16歲中學生張志超涉奸殺同學案,，在案發(fā)13年后出現(xiàn)新情況,。中國裁判文書網(wǎng)昨日公布最高人民法院再審決定書，依據(jù)刑事訴訟法的有關(guān)條款,，決定指令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另行組成合議庭，對案件進行再審,。

2005年1月10日,，山東臨沂發(fā)生一起惡性案件，一名中學女生被性侵并殺害,。警方調(diào)查認定,，時年16歲的張志超，涉嫌在教學樓洗刷間強奸并殺死一名同校女生,，并將其逮捕,。2006年3月，山東臨沂中院做出一審判決,，認定張志超強奸罪成立,，判處其無期徒刑。

判決生效后，出于對作案時間,、現(xiàn)場證據(jù)等的異議,，張志超家人開始申訴之路。最高人民法院再審決定書稱,，此案“事實不清,，主要證據(jù)之間存在矛盾”，指令山東高院對案件進行再審,。

最高法認為“主要證據(jù)存在矛盾”

2月2日,，中國裁判文書網(wǎng)公布山東“張志超案”的再審決定書。文件中內(nèi)容顯示,，最高法經(jīng)審查認為,，原審判決認定張志超強奸致人死亡“事實不清，主要證據(jù)之間存在矛盾”,，最高法依據(jù)刑事訴訟法的有關(guān)條款,，決定指令山東高院另行組成合議庭，對案件進行再審,。

一份再審決定書,，讓一樁13年前的舊案，以及仍在申訴的張志超一家,，再次進入公眾視野,。

2005年2月11日，山東臨沭縣第二中學分校一間男生廁所內(nèi),，發(fā)現(xiàn)一具女性尸體,。警方經(jīng)調(diào)查后認定，死者為一個月前失蹤的女生張源（化名）,。

尸體被發(fā)現(xiàn)當晚,，時年16歲的張志超，被警方從家中帶走調(diào)查,。臨沭縣公安局專案組認定,，曾任臨沭二中分校高一24班班長的張志超，具備作案嫌疑,。

媒體此前報道,，警方認定，案發(fā)前一個月的1月10日,，張志超在學校一間洗刷間遇到張源,，于是“頓起歹念”，利用隨身攜帶的鉛筆刀,，以捂口鼻,、掐脖子等方式，對其實施強奸，并導(dǎo)致張源窒息死亡,。隨后,，張志超將尸體轉(zhuǎn)移至校內(nèi)一處位置偏僻的廁所。離開時,，張志超遇到同學王廣超,，向其坦白自己強奸殺人的情況，并要求王廣超協(xié)助看守廁所,。期間,，張志超到學校小賣部購買一把新鎖，返回將藏有尸體的廁所鎖住,。

2006年3月,，臨沂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，認定張志超強奸罪成立,，判處其無期徒刑,；王廣超則因“虛假證言、包庇”,，被判有期徒刑3年,，緩期3年執(zhí)行。

代理律師稱案件疑點未解

一審判決下達后,，張志超并未提出上訴,。代理律師李遜稱，此前張志超及家人“不敢上訴”,，直到2011年,，張志超在獄中看到一些冤假錯案平反的新聞后，在與母親馬玉萍會見時,，才首次“喊冤”,，堅稱自己并未作案，有罪口供為遭受“刑訊逼供”所得,。

張志超的另一名代理律師王殿學介紹,，張志超曾先后接受九次訊問，但是查閱訊問筆錄發(fā)現(xiàn),，越往后的筆錄，與案發(fā)現(xiàn)場的情況越一致,，其中包括張源遇害時所穿衣服等關(guān)鍵信息,，張志超首次接受訊問時表示“記不清”，后面幾次筆錄卻細節(jié)翔實,。

除此之外,，一審判決書認定張源被害事件為6點20分左右，而四名同學的證言則顯示，張志超當天6點15分參加升旗儀式,，隨后于6點20分開始參加環(huán)操場跑步,，并于6點35分回到教室上課。

“10分鐘左右的時間之內(nèi),，完成遇到被害人,、強奸、挪動尸體等步驟,，難度可想而知,。”王殿學表示,，尸體藏匿地點距離學校小賣部約300米,，而小賣部老板則證實，每天的開門時間為7點20分左右,?！胺N種跡象表明，張志超并沒有作案時間,?！迸c此同時，警方并未獲得張志超強奸殺人的直接證據(jù),，包括精液,、毛發(fā)等。

王殿學稱,，正是基于案件一審中未解的種種疑點,，最高法在再審決定書中稱，案件“事實不清,、主要證據(jù)之間存在矛盾”,。

新京報記者據(jù)此聯(lián)系案件一審法院，山東省臨沂市中級人民法院,，一名工作人員稱,，案件距今超過十年，一些具體情況“不清楚”,，未作回應(yīng),。

■名詞解釋

指令再審是指最高人民法院對各級人民法院已經(jīng)發(fā)生法律效力的判決、裁定,，上級人民法院對下級人民法院已經(jīng)發(fā)生法律效力的判決,、裁定，如果發(fā)現(xiàn)確有錯誤,，可以指令下級人民法院再審,，從而提起審判監(jiān)督程序的一種方式,。它是最高人民法院對各地方人民法院、上級人民法院對下級人民法院實行審判監(jiān)督的一種方式,。

根據(jù)刑事訴訟法第二百四十四條規(guī)定,，上級人民法院指令下級人民法院再審的，應(yīng)當指令原審人民法院以外的下級人民法院審理,；由原審人民法院審理更為適宜的,，也可以指令原審人民法院審理。

■追問

山東高院如何再審“張志超案”,？

律師稱將按一審程序再審,，需半年內(nèi)審?fù)?/strong>

自2011年起，張志超之母馬玉萍開始申訴之路,。2012年3月19日,，臨沂中院駁回申訴；2012年11月12日,，山東省高院以“經(jīng)審理查明,，無證據(jù)證實申訴人張志超在公安機關(guān)所做的有罪供述系刑訊逼供所得”為由，再一次駁回申訴,。

新京報記者了解到,，此后馬玉萍向最高法提出申訴。2016年4月起,，最高法立案庭通過遠程視頻接訪系統(tǒng),，三次了解案件相關(guān)情況，并調(diào)取案件卷宗審查,。2017年5月,，最高法正式立案審查張志超案。

張志超代理律師王殿學告訴新京報記者,，最高法在對申訴案件進行立案審查,，認定原判決存疑后，可指令法院重審,。按照重審規(guī)定，本案中,，山東高院應(yīng)在收到最高法再審?fù)ㄖ獣?個月內(nèi)審理完畢,。

北京澤永律師事務(wù)所律師王永杰稱,，被指定重審的法院,，將按照再審程序進行審理,。原審為一審，則在重審中,，按照一審程序再次審理,。

目前,，張志超代理律師尚未與山東高院取得聯(lián)系,，開庭具體時間也未確定,。

■對話

張志超母親：相信法律會公正審判

申訴7年的張志超母親馬玉萍說，最高法指令再審,，意味著張志超案或?qū)⒊霈F(xiàn)轉(zhuǎn)機,。馬玉萍昨日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,，愿意相信法律,，接下來將盡力把官司打完,。

新京報：什么時候知道最高法指令再審的消息？

馬玉萍：剛聽律師說起這件事，目前還沒有接到紙質(zhì)的通知書,。

新京報：怎么看待即將到來的再審,？

馬玉萍：知道這個消息后，很高興,。這也是這么多年來，作為家屬一直在努力的目標,。

新京報：從什么時候開始申訴,？

馬玉萍：案子是2006年一審判決，申訴從2011年開始,。之前不知道怎么去申訴，后來接觸了一些律師,，才知道了怎么去申訴,。到現(xiàn)在,，也有7年了,。

新京報：申訴的最終訴求是什么？

馬玉萍：我相信法律會公正審判,，我相信張志超沒有殺人,，最終的訴求就是查清事實。現(xiàn)在主要還是把案子審清楚,，目前沒有考慮過后面的事情,。

新京報：案發(fā)之后見過張志超嗎?

馬玉萍：在監(jiān)獄里時，經(jīng)常會去會見,，這個月還去見了一次,。張志超進去的時候是16歲,，現(xiàn)在都已經(jīng)快30了,。

新京報：會見時心里想什么,？

馬玉萍：我就想，一個孩子最好的時間,，最美好的這幾年都在監(jiān)獄里度過了，受到的傷害是一輩子的事情,。哪怕將來改判無罪，這種傷害也是很難愈合的,。

新京報：現(xiàn)在家庭經(jīng)濟狀況怎么樣,？

馬玉萍：我不太愿意談這個問題，現(xiàn)在能怎么樣,？就是父母、姊妹,、朋友幫忙,，做一些捐助,。之前我偶爾會出去做保姆,，這些年忙著申訴,，也沒再做了,。2012年張志超的父親去世,，家里就只剩我一個人了,。

采寫/新京報記者王煜

延伸閱讀：

據(jù)中國之聲《新聞縱橫》報道張志超今年28歲,。將近一半的生命，在監(jiān)獄中度過,，如今仍在服刑當中,。

張志超舊照

2005年，這名山東臨沭二中分校高一24班的班長,，因為被指認出現(xiàn)在案發(fā)現(xiàn)場附近,，卷入了一場強奸殺人案,。法院最終認定他犯強奸罪,，判處無期徒刑,，他并未上訴。另一名同學也因為犯包庇罪,，被判有期徒刑三年,，緩刑三年。入獄5年之后,，張志超提出申訴,，說事情不是他干的。

張志超律師稱：案件疑點太多

王殿學是為張志超提供申訴服務(wù)的律師之一,。他說,，案件的疑點太多了。首先，偵查實驗表明,，張志超無法在判決書認定的時間里,，完成一系列犯罪行為：“比如說根據(jù)臨沂市中級人民法院當年的判決書，張志超大約在三分半的時間里,，需要完成強奸,、殺人、藏尸,、交代同案犯不報案,，同時還要跑下樓，穿過跑操的學生,，去小賣部買一把鎖回來把門鎖上,。這個我們做過實驗，僅僅跑下去買鎖,，即便不穿過（上早操的）學生,，上面沒有一個人（的情況下），這個時間也是完不成的,?！倍遗袥Q書認定張志超實施強奸行為的地點，是在一個隨時有人員活動的樓道里,，王殿學認為,，這有違常理：“另外呢，樓下那個小賣部的店主也作證,。他的這個小賣部是早上七點多才開門,，而判決書寫的他去買鎖的時間是六點二十多分，那么這個業(yè)主已經(jīng)證明了,，他6:20多是從來沒有開過張的,，店主也是不可能去賣鎖的?！?/p>

在王殿學看來,，還有一個非常重大的疑點是，證人證言所說的死者遇害前所穿的衣服,，與案發(fā)現(xiàn)場所穿的衣服,，完全不同：“根據(jù)死者當天早上進入學校的時候，跟她一起進入校園,，并且頭一天晚上住在一起的一個女生（在案發(fā)）,，當天向公安做的一個筆錄提到，死者穿的衣服是黃色的棉衣,，白色的褲子,，而在死亡現(xiàn)場,，她（死者）穿的衣服是紅色的棉衣，藍色的褲子,。那么非常明顯,，死者是不可能在進了學校十幾分鐘遇害之后，再換一身衣服的,，那么這也是非常重大的一個疑點,。”

從2014年開始為張志超提供申訴服務(wù)的律師李遜表示,，經(jīng)過查閱本案的卷宗,，他們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個案件當中,，用以認定張志超實施犯罪行為的證據(jù),，基本上是言辭證據(jù)：“比如說被害人的一些生理上的特征，因為涉及到隱私,，我在這里就不能過多的表述,。這些也都是跟客觀自然現(xiàn)象是不相符的，是違背法醫(yī)學的,，他得不出來被害人是張志超強奸殺死的,；包括說這個張志超說強奸殺人的這個工具，用一把小刀割破尸體,，這些小刀,、物證什么的都通通找不到。

尸檢報告有被害人照片,，我明顯看到被害人頭部有生前傷,，所謂生前傷，就是她一定是在生前被人用平板類的物體擊打過頭部的,，這個生前傷很明顯的,，但是這個傷是怎么來的,？在這個卷宗當中也沒有任何反映,。但是我非常奇怪的就是，在一審過程當中的這些矛盾的證據(jù),，都沒有被拿出來,，都沒有被重視?！笨墒?，作為定案的這些證據(jù)材料都是怎么來的？一審判決后,，張志超為什么沒有上訴,？

長年奔走為兒子張志超申訴上訪,，馬玉萍已滿臉滄桑?？纯葱侣剤D

張志超的媽媽說,，丈夫很早就去世了，自己沒有多少文化,，也不懂法律,。她沒有收到過張志超被定罪的一審判決書，也不知該怎么申訴：

“省法院的人問我,，你怎么只有一審呢,？你的二審呢？我說一審的判決書你們也沒給我呀,，我怎么去申訴呢,？我怎么去給他上訴？所以我就說,，我也不知道我兒子的二審在哪里,。后來我兒子等了很長時間才說：媽媽，他們刑訊逼供我,，我一直不敢說,。我說孩子，你怎么不早說呢,？五六年了,，他一直不敢說，連他自己被冤了他都不敢說,，（他只是）一個15歲的孩子,。”以上說法,，沒有得到相關(guān)部門的確認,。

法律專家：案件應(yīng)該提起再審

訴訟法學家、中國政法大學終身教授陳光中在研讀了張志超案的相關(guān)材料后,，接受中國之聲采訪時說：

“我看了這個材料,，現(xiàn)在的證據(jù)主要是口供?？偟目捶ㄊ?，我認為這個案件應(yīng)該提起再審。而且我認為,，現(xiàn)有的材料有幾條材料站得住,，就應(yīng)該“平反”?！?br/>

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,、訴訟制度及司法改革研究中心主任陳衛(wèi)東認為,，應(yīng)該通過完善立法，界定省一級法院在申訴案件中的職能和作用,。

陳衛(wèi)東：如果司法機關(guān)不予重視,，不予理睬當事人，申訴人你就跑斷了腿也沒有用,，申訴難就這么出來的,。那么他申訴人在下面解決不了，他就往上面跑,，所以申訴濫也由此產(chǎn)生,。刑事申訴如何來認定或者界定，省一級法院在申訴中的這個職能和作用要發(fā)揮好,。因為我們很多案件要過省高院這一關(guān),。實際上還有很多的案子，省高院這一級的申訴,，他就給你拖著,。司法改革也把冤假錯案的糾正，放在了人權(quán)司法保障的完善這一部分,，作為改革的一個重要內(nèi)容,。記者：肖源、孫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