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南撫寧巷口，有一家小小的“康訊面館”,，食客多為附近居民,。

走進(jìn)面店，墻上除了菜單,、營業(yè)執(zhí)照,，還掛了兩幅套著鏡框的書法作品，都是清新典雅的小楷,，一幅“鳥啼春院靜,，魚戲野池幽”,，一幅王羲之的《蘭亭序》,。

來吃面的食客大多不懂書法，偶爾問起：“墻上這個是不是真的,？是模仿的吧,？”正在燒面的老板娘也不太懂,，但痛痛快快地回答：“這是書法，我們親戚寫的,，不賣的,！”

中午，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姍姍來遲,。他是面館老板,，姓徐。老徐說,，寫這兩幅書法的叫楊濟(jì)川,，今年87歲，是他認(rèn)的義父,，人稱“江南小楷王”,。

義父楊濟(jì)川的一幅金粉小楷掛在面館墻上最醒目的地方

面店徐老板和義父楊濟(jì)川,，有人說他們很像親父子。

徐老板的面館在城南撫寧巷口,，看上去很不起眼,。記者戴維文/攝

“楊老膝下無子，只有兩個女兒,。我和他小女兒是多年鄰居,。2014年，我正式拜楊老夫婦為義父義母,?！?/p>

片刻，老徐端出一餅干盒子,，里面都是楊濟(jì)川的書法,，有幾幅專門寫給他這位義子。還有一幅唐詩五首的小楷,，落款“阿花囑書,，濟(jì)川”。

“這個阿花,，就是我義母的名字,，老兩口感情很好的?！?/p>

一星期后,，老徐帶我去大學(xué)路小區(qū)，正式拜見楊濟(jì)川老先生,。

楊濟(jì)川,，1932年生，江蘇鹽城人,，自號“怡性齋齋主”,。他面色紅潤，思維敏捷,，蘇北口音,。每天早上，從官巷口家中步行至大學(xué)路畫室,，白天練字,，傍晚回家。

他向我回顧他的一生,。六歲發(fā)蒙,，跟著祖父練字；參軍時隨身帶字帖,，沒有條件寫字,，就在大腿上比劃,；轉(zhuǎn)業(yè)到上海的華東電力設(shè)計院，宿舍里只有一張小桌子,，桌上放了5個熱水瓶,，5個茶缸。別的字體寫不開,，他就在床上疊了兩堆磚頭,，上面擱一塊繪圖板，人坐在小凳子上專門練小楷,。

第一個老師是沈尹默,。沈尹默以書法聞名，民國初年,，書壇就有“南沈北于（于右任）”之稱。因?yàn)榘V迷書法,，楊濟(jì)川經(jīng)常去南京路上的朵云軒看字,。“看到署名尹默,，我就問店員,，這個尹先生是哪個。店員說,，他又不姓尹,，他姓沈，沈尹默,。以后我就經(jīng)?？此淖郑恳还P怎么寫,，我都記下來,。有時店員說：同志，我們飯都吃完了,，你怎么還在看,。”

沈尹默家住虹口區(qū),，難得進(jìn)一趟城,。終于有一次，給楊濟(jì)川碰上了,。

“那天我一進(jìn)門,，店員說：來來來，你要拜的老師在這里,。我一看,，他這個人蠻清瘦,，個子不太高，年齡已經(jīng)八十出頭,。我叫了聲‘沈老師’,，走過去深深一鞠躬，‘我一直崇拜你,，很想拜你做老師’,，我就把我的名字，我在哪個單位工作,，今年多大,，幾歲開始學(xué)書法，都報了一報,。我說,，‘我猶如一條小船，在大海里,。我每天都在劃,，但沒有方向，希望有個老師來指點(diǎn)指點(diǎn)我,?！麊枺阕髌穾Я藳]有,。我說,，不曉得你來，我下次給你寄過來,。他說,，我難得到這里來的，我把地址告訴你,?！?/p>

“回去后，一晚上我拼命寫啊,，我寫了楷書兩幅,，小楷兩幅，行草書兩幅,，拿給沈先生,。他看了以后說：你楷書功底很深，但行草書還不過關(guān),。以后每個星期天,，我有空就去他家里，沈先生教我學(xué)書法的道理,。大概去了九次還是十次,，“文化大革命”開始了,，沈先生被打倒……抄家后，他把兩包書法作品藏到保姆家里,。保姆嚇壞了,，把兩包東西偷偷地?zé)簟?/p>

1970年代，為了和妻女團(tuán)聚,，楊濟(jì)川從上海對調(diào)到杭州電力局工作,，仍臨池不輟，先后拜余任天,、姜東舒為師,。姜東舒專門為這名弟子寫過評價，“這張小楷是杭州市電力局的一名普通干部楊濟(jì)川同志寫的,，用筆精到,，結(jié)體勻稱，肉實(shí)骨挺,，神逸韻秀,。應(yīng)當(dāng)說，在當(dāng)今書壇上能夠?qū)懗鲞@樣高水平的小楷的人是極為罕見的,?！?/p>

退休后,，楊濟(jì)川在省老年大學(xué)教書法,，學(xué)生很多，“教了20多批,，少說也有幾千人,。路上碰見，學(xué)生都認(rèn)得我,，我認(rèn)不得學(xué)生,。是哪個班的，哪個老年大學(xué)的,，我記不起來,。”

2014年,，他二次退休,，不再教書，回家專心寫字,。楊老拿出一幅兩年前寫的金字小楷《陋室銘》,，“這個是純金粉，你摸摸看,，字凸出來的,?！苯鸱塾盟{(diào)過后，再用進(jìn)口的膠水調(diào),，才能在紙上寫字,。“這個紙很厚,，很難寫的,，金粉字時間久也不褪色。但手上不能沾水,，裱畫匠拿水一刷就刷壞了,。”

楊濟(jì)川寫的金粉小楷是一絕,，“江南小楷王”的名聲大半由此而來,。上世紀(jì)90年代，他的金字潤筆費(fèi)就要1萬5一平尺,，幾十年沒漲價,。老人的身體卻已大不如從前，“我的眼睛沒以前好了,，那樣的字再也寫不出了,。”

1987年,，中日友好協(xié)會會長中澤繁來杭州訪問,，很喜歡楊濟(jì)川的金字書法，回去后寄來兩瓶日本原裝的純金粉,。按當(dāng)年的匯率,，兩瓶金粉要人民幣42860元，加上郵寄費(fèi)264元,，共計43124元,。

“他說送給我，這么貴重的禮物我不能要,，想退回去,。但我工資才兩百塊，沒有那么多錢,。我侄女在新加坡,，工資比較高。她來探親,，我把這個困難告訴她,，她也說金粉不能退，顯得我們中國人窮。她把準(zhǔn)備買東西的錢給了我一萬多,，我自己拿積蓄湊了一萬多,。我侄女回新加坡后，又把剩下的錢替我寄到日本,。他們兩口子都喜歡書法,。后來我就在一個冊頁上，正反面寫了好幾萬字,，用這個書法,，把欠侄女的債還了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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