租金下降 杭州網(wǎng)紅大樓不火了?

落地杭州,，打開旅游App的本地推薦，你會看到西湖,、雷峰塔,，錢塘江，以及更為現(xiàn)代的景觀——一座網(wǎng)紅大樓,。網(wǎng)絡上,，這棟樓以聚集了無數(shù)的直播從業(yè)者而聞名——“千萬女主播的家”“一棟樓的GDP堪比一個縣”，在各種吸引眼球的描述下,，它漸漸地成為了杭州的都市傳說之一,。這棟樓是麗晶國際中心（后文稱麗晶國際），坐落于錢塘江畔?！盎ヂ?lián)網(wǎng)之城”杭州,，與這座被“網(wǎng)紅”冠名的大樓，似乎構成了某種潛在的互文,。曾經(jīng),，一批批的追夢者來到杭州，麗晶國際是他們落腳的第一站,，奮斗與野心的故事從這里開始,。只不過，有人最終搬進了江對岸的別墅豪宅,，有人只留下一個離開的背影,。租金下降 杭州網(wǎng)紅大樓不火了?

走出錢江世紀城地鐵站，一棟高聳的綠色玻璃大廈十分顯眼,，這里就是麗晶國際,。和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的火爆不同，樓里顯得安靜甚至有些冷清,。

它是一座酒店式公寓,。大堂金碧輝煌，卻空空蕩蕩,。幾位租客靠在沙發(fā)上,，刷手機打發(fā)時間，等著中介接他們上樓看房,。保安穿著酒店門童的制服左右巡視,，時不時提醒訪客，“不要將腿搭在茶幾上”,。如果待的時間夠長,，你會看到穿著時尚的年輕男女走進走出。

▲ 麗晶國際大堂,。圖 / 每日人物攝

這里也是杭州蕭山區(qū)的CBD中心,，兩條地鐵線交匯的地方。麗晶國際與周圍的高樓,，構成了錢塘江兩岸的壯觀天際線,。在杭州，錢塘江以東的蕭山區(qū),，是新的開發(fā)區(qū),，類似于上海后開發(fā)的浦東新區(qū)。在一些老杭州人眼里,，多少也有些上海人“寧要浦西一張床,，不要浦東一間房”的意思。哪怕在上下班高峰期,，這里窄窄的街道也不堵車,。街區(qū)安靜，只能見到遛狗的年輕人和外賣員,。

我來到這棟久負盛名的“網(wǎng)紅樓”,，是想弄清楚：真的有很多網(wǎng)紅住在這里嗎？他們選擇這里的原因是什么,？

一些顯而易見的答案是：麗晶國際幾乎被直播電商和MCN機構包圍,，它距捧出劉畊宏的無憂傳媒只有4公里；地鐵20分鐘即可直達“網(wǎng)紅打卡”盛地的濱江,；新的地標性建筑,，如亞運村、世紀城公園,，還有演唱會不斷的奧體大蓮花,，都離這里不遠。

當我以求租者的身份詢問中介,，一位四十多歲的男性,，用一種篤定的語氣強調這里沒有“網(wǎng)紅”，“都是網(wǎng)上炒作的”,。我又找到了一位女中介,，她坦誠地說：“找我租房的有兩個極端，要么就很喜歡,，只愿意住麗晶的,，要么被網(wǎng)上的信息勸退，不敢住的,?！?/p>

“網(wǎng)紅大樓”的標簽給麗晶國際帶來了知名度，也給其他住戶造成了影響,。2022年,，東北女孩孫雨玲住在這里時，左右好幾個鄰居都是做自媒體的,。有時刷到同城直播,，她一看裝修風格和位置，就知道是和自己住在同一個樓,。

▲ 麗晶國際內,，等待出租的房子。圖 / 每日人物攝

孫雨玲不是網(wǎng)紅,，也沒有從事直播相關工作,，她當初選擇住在這里,，是因為房租足夠便宜——帶陽臺的一室一廳，租金只要3000塊左右,。對比周圍的房源,，同樣配置的公寓樓貴了約500多元，而房租2000元的安置房小區(qū),，又離地鐵站太遠,。她是做廣告投放的，公司就在麗晶國際旁的寫字樓,，步行十幾分鐘就可以到達,。

住進去之后，孫雨玲開始感受到“便宜的代價”,。麗晶國際總共39層,，每層大概有48戶，兩邊各有6個電梯,。上班早高峰,，相當于有幾百個人同時等待一部電梯，“等10分鐘是常事,，擠的時候還經(jīng)常有人發(fā)生口角”,。后來，孫雨玲和朋友摸索經(jīng)驗,，他們一個蹲貨梯,，一個蹲客梯，哪個先來就趕緊跑過去,。

還有隔音的問題,。凌晨2點，鄰居還在直播,，睡得迷迷糊糊的孫雨玲突然被吵醒,。她租的是一處“1改5”的房間（一個大平層被隔斷成5個小房間），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,?！坝幸粚ε淖悦襟w視頻的情侶，他倆半夜要么大哭,，要么大笑”,。想到第二天還要工作，她只能敲兩下墻表示提醒,。還有次后半夜,，鄰居直播實在太吵，她只好報警尋求調解,。

2015年,，麗晶國際正式交房后,，很多5至6米高，74至200平方米的LOFT,，被房主們默契地“1改7”“1改8”,。派出所的民警告訴我，這棟26萬平方米的超大單體建筑,，曾住了近2萬人。幾乎是一個小鎮(zhèn)的人口被塞了進去,。

來這里送外賣的人,，即使問清了門牌號，仍然可能迷失在宿舍一樣長長的走廊里,。防盜門的背后還有隔間,，門的背后還有門——5個隔間通常是樓下2間，樓上3間,。像孫雨玲所說,，這里高梯戶比以及隔音的問題，讓她即使回到30平方米的房間,，也總是感到有些壓抑,。這種感受并不是陽臺上的陽光就能沖淡的。

▲ 麗晶國際樓內,，像宿舍一樣的長長走廊,。圖 / 每日人物攝

“1改多”是為了投資。24歲的李果在商人家庭出生,，麗晶國際開盤沒多久,，他父親就以一萬多元一平方米的價格，在這里買了房,。他算得清這筆帳,，“如果整租出去，租金只有1萬多,，但是分成6間出租,，可以收回2萬多”。按照這樣的租售比,，有些房型不出十年就能回本,。

大量的住戶，也催生出樓里豐富的商業(yè)生態(tài),。在麗晶國際里,，有美甲店、理發(fā)店,、健身房,、以及各種餐飲小吃,。大部分的生活需求，都能在足不出樓的狀態(tài)下滿足,。樓內還衍生了各種跑腿服務,，有些租戶在家自制餛燉、甜品,，都能送貨上門,。

這似乎也是直播行業(yè)的人，更愿意選擇這里的原因,。將自己的生活半徑壓縮到這棟樓里,，才能把更多的時間，留到鏡頭前,。

我站在麗晶國際的一樓大堂,，有需要刷卡的門禁，寬闊的旋轉樓梯,，和看上去很高級的沙發(fā),。巨大的吊燈下，整個大堂顯得金燦燦的,，十分耀眼,。但走進去，每一扇房間門的背后,，都是各自的生活窘境,。

直播行業(yè)和這棟樓一樣。站在遠處看,，這份工作充滿魅力,，明亮熱鬧的直播間里，是不斷向上翻滾的金錢,。但實際上,，當主播們從屏幕中跳出來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：每個人的空間可能相當狹小,，現(xiàn)實遠沒有鏡頭前那么光鮮,。

▲ 一樓大堂，一位住戶牽著狗回家,。圖 / 每日人物攝

錢塘江的網(wǎng)紅鏈條

在杭州,，如果用錢塘江串起一條網(wǎng)紅居住地的鄙視鏈，顯然,，麗晶國際處于這個鏈條的底端,。

最頂流的網(wǎng)紅有最強的賺錢能力。2019年,，“直播一姐”薇婭把公司搬到了濱江,，并豪擲千萬,，買下了4套嘉潤公館的公寓。這棟樓距離亞運會主會場只有500米,，薇婭直接打通了1000平方米的大平層,，居家辦公兩不誤。那年雙十一,，她的帶貨成交額達到了53.2億,。

嘉潤公館10公里外的銀杏匯，處于更頂級的豪宅序列里,。網(wǎng)上流傳著“三幢銀杏匯,，半壁網(wǎng)紅圈”，眾多頭部網(wǎng)紅聚集于此,，比如曾經(jīng)的淘寶女裝銷冠雪梨。另一位賣貨女王張大奕耗資近3000萬元,，入手錢江新城大平層迪凱金座,，與薇婭的豪宅隔江相望。

無數(shù)逐夢的年輕人身處這個鏈條中的某一環(huán)：濱江沿江,、奧體,、錢江世紀城的江景大平層，是二線網(wǎng)紅的最愛,。還有嘉潤公館和銀杏匯之間的濱盛路,，被稱為“網(wǎng)紅一條街”，數(shù)以萬計的三線到十八線網(wǎng)紅,，居住在道路兩旁散落的公寓,，如眾星拱月般圍繞著那些頂級大平層。

▲ 杭州錢江世紀城CBD城市夜景,。圖 / 視覺中國

在錢塘江南岸百米,，與網(wǎng)紅們共賞同一片江景的麗晶國際，也是財富的起點之一,。

麗晶國際趕上了城市擴張,。“從西湖邁向錢塘江”,，是彼時的杭州喊出新的口號,。錢塘江北岸的錢江新城，與南岸的錢江世紀城,，是城市規(guī)劃中的雙核 CBD,。錢江世紀城站通了地鐵，亞運會將在附近舉辦,，處在C位的麗晶國際,，看著嶄新的商業(yè)大樓一片片拔地而起,。

住在這里具有極高的性價比，也配得上網(wǎng)紅們往上走的野心,。中介宴欣一直記得麗晶國際的租房盛況,。2021年以前，只要有空出來的隔斷房,，不管什么大小,，很快就可以租掉了?！斑€有很多那種剛開始的小主播,，也不全是網(wǎng)紅，有條件的就租一整套,。100多平的,，或者樓上樓下300平的，都是看自己的實力,?！?/p>

▲ 麗晶國際出租的隔斷房，門的旁邊還有門,。圖 / 每日人物攝

一些輕資產(chǎn)的公司將麗晶國際作為直播基地或工作室,。2020年，楊菲菲決定去做主播,。她來到了麗晶國際,，并入職了樓里的一家直播公司。那是一個100多平方米的LOFT,，還有四五名主播和她一樣,，每天在直播間里唱歌、聊天,。

文娛直播如日中天的時候,，電商也逐漸興起。每次下樓,，穿過10米挑高的金色大堂,，楊菲菲經(jīng)常看到很多女生在這里拍照,。她看得出來,，她們都是四季青的服裝模特。四季青服裝市場被譽為“中國服裝第一街”,，它在杭州老城區(qū),，距離麗晶國際約10公里，還隔著一條錢塘江。主播們在兩地往返,，一邊是出貨,，一邊是帶貨。

▲ 杭州四季青服裝市場,，“穿版模特”在試衣,。圖 / 視覺中國

一個更大的背景是，“網(wǎng)紅”本身也在變得泛化,。根據(jù)去年浙江省商務廳監(jiān)測的數(shù)據(jù),，杭州有頭部直播平臺32家、近5萬名主播,，直播相關企業(yè)注冊數(shù)量列全國第一,。相當于在杭州，每244個人里就有一個是主播,，每12個人里,，就有一個從事直播相關行業(yè)。

“不是說網(wǎng)紅都愛住這兒,，是因為這兒的住戶太多,，網(wǎng)紅的基數(shù)比較大?！痹邴惥H住時,，孫雨玲的感受是這樣的,。

在樓里的美甲店,，我也偶遇到兩位主播。一位是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孩,，她一邊做指甲,，一邊和店員聊起她在直播間賣內褲的經(jīng)歷。還有一位40多歲的阿姨,，詢問著能不能快點結束,，因為一會兒六點她就要開播了。

直播,，這個看起來花團錦簇的行業(yè),，不斷向那些心里有渴望的人招手呼喚。

▲ 正在直播的女主播,。圖 / 電影《受益人》海報

定位在麗晶國際中心,，在求職軟件搜索，最多的招聘就是文娛和電商主播,。更多的公司來自于隔壁的山水時代大廈——一棟比麗晶國際更新,、更貴的公寓樓。我決定去那里應聘，以了解現(xiàn)在的行情,。

我去面試的是一家剛成立不久的直播公司,。在面試官的介紹中，公司老板是原先YY語音的“一哥”,，“還有一年合同才到期,，賠了一億違約金也要來抖音直播”。面試官向我滔滔不絕地談起了他們的實力和宏偉藍圖：老板剛剛在奧體大蓮花開了個人演唱會,，楊坤,、吉克雋逸等明星都給他捧過場。他們計劃先積累1至2年的經(jīng)驗,，再逐步拓展到電商帶貨,，“因為和快手辛巴的關系很好”。

面試的時候,，我很難不被那種財富觸手可及的感覺打動,。“不看顏值,，因為有濾鏡,。不看身份，因為會有人設,。不怕不會聊天,，因為運營會教你?！彼麄兊墓珪?，在全國各地招了接近百名主播，構建了一個龐大的“家族”直播網(wǎng)絡,。老板也會連線帶著大家播,，“這樣能分一些流量”。運營舉例,，一位播得久的主播,，現(xiàn)在一個月可以掙到六七萬元。

“要求就是不擺爛,，只要肯學,，努力就能掙錢?！辈莞颗δ嬉u的敘事,，在面試官嘴里講了不止一遍，如果能堅持每天播6個小時,，就會離“財富與人氣”越來越近,。

賺到錢,，自然會搬去更好的地方。現(xiàn)在住在山水時代大廈的人,，很多是從麗晶國際搬過去的,。麗晶國際一家湘菜店的老板，經(jīng)常給晚上下完播的人做燒烤,、開發(fā)票,。半年時間，他眼見著一位女孩換上保時捷帕拉梅拉,，住到了更耀眼的來福士中心,。

眾人對于“網(wǎng)紅”的想象，就這樣繼續(xù)構造著行業(yè)的神話,。

泡沫破碎

豪宅里的人最先發(fā)生變化,。2021年底，雪梨,、薇婭先后因偷逃稅款被罰,，逐漸淡出公眾視野，曾經(jīng)風光無限的銷冠女王和直播一姐,，光環(huán)不再,。到今年9月，張大奕宣布關閉十年網(wǎng)店,。行業(yè)的變遷印證了一句評論,，“時代不太可能回到十年前了”。

對于更多“網(wǎng)紅”而言,，過去“露臉就能掙錢”的玩法,，那種一本萬利的行業(yè)模式，一去不復返了,。

我遇到的所有人都在說,，行業(yè)變卷了,。直播成了一份拼時間,、拼體力，以及拼效益的工作,。我在美甲店遇到的年輕女孩叫宋麗,，就住在麗晶國際。她每天步行不到10分鐘,，就能到旁邊寫字樓的內衣公司直播,。公司實行的是品牌自播，即在官方賬號上24小時輪播,，她每天播五個小時,，有時從中午開始，有時要播到晚上十一點。

打開短視頻平臺,，每天都能刷到無數(shù)的主播,，在相似的房間背景中，按時,、順著腳本說出臺詞,。在一個又一個上滑的頁面中，相同的情景在不停地重演,。

▲ 杭州“網(wǎng)紅樓”里的主播,。圖 / 視覺中國

直播帶貨已經(jīng)成為一種打卡上班的工作。固定的工位和工作時長,，績效與銷售量掛鉤,。作為員工，不用管觀眾有多少,，“因為公司有投流”,。當同事下播，輪到她的時間,，面對30-40人浮動的在線人數(shù),，宋麗不斷重復著相同的臺詞，“寶寶們,，馬上倒計時,，再不買就來不及了”?！笆堑鸟R上”“快點快點”,，并不在鏡頭里的男同事，有時也跟著發(fā)出幾聲吆喝,。

“再不買就來不及了,。”這句話既是勸服觀眾,，似乎也在說自己,。宋麗感受到一個明顯的變化，這一行已經(jīng)賺不到什么錢了,。她每個月的生活費,、房租加起來超過一萬，剛好和直播的收入持平,。以前在直播間賣口紅的時候,，運營每天讓她換妝造，“嘴唇都擦破了”,。在不同的鏡頭前,，她還賣過衣服,、美瞳......就這樣一直撐到現(xiàn)在。宋麗說：“如果是兩年前,，我都會推薦這行,，現(xiàn)在快到頭了?！?/p>

“卷”的另一面是,，賽道越發(fā)擁擠，“小白”入行越來越難了,。1998年出生的阿潤,，在今年清明過后，決定來杭漂,。他一天3-4場面試,，去到過各種各樣的MCN公司，都傳遞出同一個信號：只需要有經(jīng)驗的,。阿潤之前在江西九江做過文娛主播,，娛播的經(jīng)歷反而被視為會有“公主病”。更重要的一點的是,，在直播行業(yè),，26歲的年紀也算大。

曾有媒體報道,，2021年,，主播還屬于甲方市場，那時人才緊缺,，新人可以很快獨當一面,。“幾年前,，播音主持的應屆生能拿到1.2萬的底薪,，今年很多有經(jīng)驗的老主播底薪還沒到1萬?！?023年開始,，從業(yè)人數(shù)逐漸供大于求，整個行業(yè)從價格虛高的泡泡中被向下拉回,。

“主播行業(yè)不是娛樂業(yè),，而是一個經(jīng)濟現(xiàn)象,?！敝煊老槭钦憬瓊髅綄W院教授，在他和團隊撰寫的《主播經(jīng)濟產(chǎn)業(yè)高地前沿報告》一書中,，他認為以前野蠻生長的時代,，成立了很多直播公司,，“主播、運營,、中控,，什么人都非常缺”，但現(xiàn)在潮水退去,，慢慢也回歸了正常,。

▲ 麗晶國際待出租的辦公間。圖 / 每日人物攝

直播并不是零門檻的,。朱永祥堅持,，行業(yè)要想走得遠，至少主播應該找到專業(yè)和職業(yè)性,?！耙郧爸辈偲饋淼臅r候，我問學生的意見,，他們還有些看不上,，但現(xiàn)在，大家的態(tài)度已經(jīng)完全開放了,?！敝煊老橐娺^很多播音主持專業(yè)的學生，去到了一些MCN公司,，并沒有馬上去當主播,，而是先學習選品?！叭绻f以前的直播像叫賣,，以后就會變得像消費顧問?！?/p>

“網(wǎng)紅樓”與行業(yè)同頻,，它的命運也發(fā)生了變化。

2021年,，因為違規(guī)用電,，麗晶國際13層一戶人家出現(xiàn)火災?；饎莺芸炀捅豢刂?。沒過幾天，有關部門進行上門檢查,，隨后便開始了整改：有暗間的房間被整改,，超過6戶的違規(guī)隔間出租被強制拆除，非自住的樓體,，更換不符合安全標準的木地板,，所有住戶都配上了消防器材,。

那次的警方通報顯示，有6人被拘留：違法人員3人,，房東1人,、二房東2人，罰款房東1人,、二房東3人,。再次進入公共視線，麗晶國際身上的似乎多了一些負面標簽,。

錢江世紀城派出所一位民警告訴我,，去年亞運會期間，為了整治流動人口,，他們挨家挨戶對麗晶國際的住戶進行摸排,。按照登記的業(yè)主名單，現(xiàn)在的住戶只剩8000人,，“幾乎走了一半了”,。

直到現(xiàn)在，派出所都有6人的專門小組,，早晚輪流值守麗晶國際,。在他們眼里，這里和其他的普通公寓大樓沒什么區(qū)別,，對于網(wǎng)上流傳的一些謠言,，他們也有些無能為力。

網(wǎng)紅的離開

很多麗晶的“網(wǎng)紅”走了,。那天上午,，我在樓下的租房信息欄瀏覽房源時，被五六位房東圍了起來,。租房旺季,，他們還有一堆空房。月租五千元的前直播室空了,，設備還留在里面,；月租一萬多元的公司會所搬走了，門上還保留著品牌的logo,。

作為一棟“網(wǎng)紅樓”,，實際上，這里“網(wǎng)紅”元素正在變得越來越少,。來自溫州的房東阿姨,，操著浙江普通話告訴我，她有位做直播培訓的租戶，被鄰居投訴噪音太大,，只好搬到外面,。

▲ 搬家的住戶,，還有直播設備,。圖 / 每日人物攝

“麗晶房租的均價，降了四五百”,，房屋中介宴欣介紹,。即便如此，去年搶手的“三千單間”,，現(xiàn)在兩千五也租不出去,。看到網(wǎng)上對這里的負面評價,，她會很無奈,，“住進來你會發(fā)現(xiàn)很多都是打工人，有特別多人養(yǎng)小狗,，晚上下班了結伴遛狗,。樓下有攤子可以吃宵夜，大家都會在群里問出攤了沒,?！?/p>

離開的理由各種各樣，不管是賺到錢,，還是沒有賺到錢的,。“網(wǎng)紅”在減少,，現(xiàn)在的租客,，基本上都是剛畢業(yè)的大學生，或是附近的白領,。

一年的租約結束,，搬家那天，是孫雨玲覺得最解放的日子,。她不到半天就清完了行李——因為是被分割開的,，那間公寓窄長窄長的，沒有廚房,，只是桌板上架起電磁爐,，再配一個抽油煙機。過去,，她下班回來就在樓下買速食,，回來戴個耳塞、倒頭就睡,。住進新的小區(qū),，她有了自己的廚房,，可以不那么頻繁地買外賣了。

如果回家一個人都能直播的話,，何必住在麗晶,，又何必留在杭州呢？杭漂一個月,，阿潤又回到了九江,。每天晚上7點到9點唱歌，凌晨0點到3點聊天,，他近乎嚴格地執(zhí)行著這套直播時間表,。選擇在晚上播、戶外播,，都是因為流量更好,。每天6點出門，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,?！耙驗樵诒镜刂辈ィ扑]的也都是同城的,，八成的人都刷到過我,。”這是生活在小城市的親切感,。

作為“直播之城”,，杭州的上下游供應鏈完整，政府也出臺了多項人才激勵政策,。人們的離開,，或許也代表某種殘酷性。當一個行業(yè)逐漸變得穩(wěn)定和規(guī)范,，確實有一些人被篩選掉了,。

正是因為流動性很大，行業(yè)里還有一個“潛規(guī)則”,，拉人進來是有提成的,。20歲出頭的黎子翼，曾在直播公司做運營,。如果她能介紹新人入職,，比如招滿六個，就可以達到一個績效,，有2000塊錢的獎勵,。再多招一個人，還會得到更多錢?？杉幢闳绱?，大家依然是很快就來，很快就走,。

留下來的“網(wǎng)紅”,，更信奉一種“養(yǎng)活自己”的生活哲學。黎子翼是在杭州念書到一半,，休了學,。這一年,，她在麗晶國際的酒吧做過兼職,，現(xiàn)在在直播間賣美瞳?！耙驗槲覀兪且蝗簞偖厴I(yè)的大學生嘛,，先攢夠這一個月就好?！睂λ齺碚f,，賺錢，體會快樂,，才是最重要的,。

當時在麗晶國際看房子時，那名男中介也說,，“不讓做電商的話,，杭州人口要少三分之一?！弊罱?，他剛收到一個轉租的房子。租戶是一位英語老師,，只住了20天,，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，最后退租離開杭州了,。中介感嘆,，“花多少錢辦多大事兒。光吃飯,、租房子這兩塊基本上都消耗你一多半的錢,。”

房東李果,，自己就住在麗晶國際,，他還在樓上租了一間工作室，專做年輕人相親派對。大學畢業(yè)后,，李果曾回老家安吉當體育老師,，算是入了編，但他覺得工資太低,，還是想做生意賺錢,，創(chuàng)辦了現(xiàn)在的“紅娘”公司。他說,，他的會員都是“蕭山本地,、有車有房、高凈值人群”,，“已經(jīng)成功撮合三十多對了”,。

站在30樓的陽臺，他指向一邊說“這里要建新的商場”,，又指向另一側,，“這要規(guī)劃一片新的大樓”?！耙粋€城市,，總還是歡迎那些高學歷有能力的人，那些離開的人,，都沒認清自己的定位,。”他相信,，城市不斷擴張,，永遠裝得下新的人。

▲ 麗晶國際周邊,。圖 / 視覺中國

杭州的天際線上,，玻璃幕墻反射著城市的光輝。如果下樓,，你會看到腳手架,、工程車、匆匆的外賣員,，卻很難找到愿意停下來的人,。尤其在一棟“網(wǎng)紅大樓”，想要接觸到“網(wǎng)紅”,，其實并不容易,。我曾拜托一位鹵味店老板幫我留意，那天晚上,，終于當著他的面,，我見到了一位女孩,。她就住樓上，自己做娛樂主播,。

我試著打探她的生活,，不論是做主播的，還是關于這棟樓的,。她抱怨起了直播行業(yè)的潛規(guī)則,，如何維護跟“大哥”的關系，“有些人還會和他們見面,，不過...”她提到這棟樓的一些傳言,，“都是一些男的喜歡拿這些取樂，你說女的怎么會去說這種事情,？”

她沒有跟我講得太多,，很快就離開了，小小的身影,，又一次隱沒于大樓里無數(shù)的格子間之中,。

▲ 抬頭看麗晶國際,，就像一棟綠色的玻璃大廈,。圖 / 每日人物攝

（除朱永祥外，其他涉及人物為化名,。陳婧瑄對本文亦有貢獻,。）

參考資料：

[1]《杭州折疊：從網(wǎng)紅大樓到群租房》銳見Neweekly

[2]《西溪的碼農(nóng)，濱江的網(wǎng)紅,，消逝的大平層》字母榜

[3]《杭州網(wǎng)紅樓盤往事》馮侖風馬牛

[4]《錢塘江畔豪宅和它的網(wǎng)紅業(yè)主們》五環(huán)外

[5]《杭州電商主播“卷”起來了,！普通主播趨于飽和，歷史,、社會,、心理……有專業(yè)背景和經(jīng)驗的越來越多》都市快報

[6]《直播播不停，主播還是個好職業(yè)嗎,？》潮新聞

[7]《“244個杭州人里有一個主播”火上熱搜后 我們該如何看待主播,？》潮新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