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票房成績不太理想，《最后的告別》依然備受影迷圈矚目,。4年前,，第15屆First青年電影展上，這部影片斬獲了“最佳導演”和“最佳劇情長片”兩項大獎,。頒獎典禮前的一個晚上,，張中臣對曾經(jīng)在保安隊的室友王耀德說：“如果這個片子沒有拿獎，你們不要怪我,?！痹偃缓螅鳒I,。他們都對影片能夠獲獎沒有信心,，影展期間收獲了一些贊美，但也夾雜著批評的聲音,。出乎意料的是,，在頒獎現(xiàn)場，攝像一直練習把搖臂搖到他們所坐的區(qū)域,，這意味著他們可能獲獎,。最終，《最后的告別》成為當晚最大黑馬,。

電影上映后,，主創(chuàng)團隊再次回到北電，只是這次身份調(diào)轉(zhuǎn),。王耀德不敢想象,，自己主演的影片能在學院標準放映中心里展映。以前他們每周都在標放門口負責檢票,，每當電影開場,，便會悄悄走進放映廳，站在門口觀看,。而現(xiàn)在,，他們已經(jīng)成為電影的一部分。

安徽宿州碭山縣張莊村是張中臣的家鄉(xiāng)，地處蘇,、魯,、豫,、皖四省交界,。鄉(xiāng)村安靜，鮮有新事發(fā)生,。張中臣的童年記憶里,，生活節(jié)奏是明媚和歡快的。10歲那年,，發(fā)小被患有精神疾病的父親殺害,，這件事在村莊成了謎，也讓他的童年蒙上了一層陰影,。后來,，張中臣被家人送到縣城里的寄宿學校，因為無法適應新環(huán)境,，開始變得敏感和自卑,。比起電影，那時他更迷戀游戲機,，學習成績逐漸下滑,。

縣城里的孩子很難逃離從技校到工廠的命運，張中臣也不例外,。從技校畢業(yè)后,，他在蕪湖一家空調(diào)廠流水線上工作，重復同樣的動作,，麻木漸漸吞噬他,。只有在往返上班的路上，才能勉強獲得片刻喘息,。

張中臣的哥哥張中玉早在高中時期便被電影“擊中”,。高考失利后，張中玉去北京電影學院當保安,，認為電影可以拯救所有人,。在電影學院，每個人都能快速拉近和光影的距離,，公開課,、大師講座、電影放映從不間斷,。2011年,，已經(jīng)是北電保安隊隊長的哥哥向20歲的張中臣發(fā)出邀請——來北京，一起“保衛(wèi)電影”。

張中臣至今記得“蹭”到的第一節(jié)電影課,，那是他頭一回全神貫注聽完整節(jié)課,。北電保安隊隊員來自天南地北，很多都是電影愛好者,，成長在農(nóng)村或縣城,，大多有在工廠打工的經(jīng)歷。他們會在宿舍里貼上各種電影海報,，也會在硬盤下載很多藝術(shù)片,，用錄音筆記錄課程，借給因值班無法前去聽課的同事,。

為了“挽救已經(jīng)瀕臨死亡的電影藝術(shù)”,，北電保安隊的幾個青年模仿寫下“二十一宣言”，相互鼓勵彼此拍片,。張中臣創(chuàng)作出一封獻給故鄉(xiāng)的情書：華北平原的方莊村,，先天聾啞的方圓與爺爺相依為命。種種情感交織在一起,，緩緩流淌于方圓游走在現(xiàn)實與支離破碎的記憶中,，這就是影片的故事。

用制片人陳坤陽的話來說,，《最后的告別》是一個特殊的劇組,，9個主創(chuàng)都曾是北京電影學院保安隊的一員。劇本投給過很多影視公司,，卻又石沉大海,。在一次聚會中，張中臣說出要拍出這部電影的想法,。大家湊錢加上之前認識的制片人趙語嫣等人加入,，最終于2019年開機。

電影是項群策群力的集體藝術(shù),。拍攝地點選定在陳坤陽的老家平頂山,。片子里的母親找不到合適演員，是陳坤陽二嬸救場的,。王耀德先行前往特殊教育學校體驗生活,，影片中雞蛋從桌上滑落直至破碎都沒人察覺這一細節(jié)，就是由他與孩子們朝夕相處的過程中感受到的,。

拍攝完成后,，影片一開始由張中臣剪輯，剪輯自己的作品極其煎熬,。另一方面是資金上的缺口,，張中臣靠接其他剪輯項目掙錢，再把這些錢投入到影片中去。張中臣通過在網(wǎng)上報名付費聽課的微信群撕開這道口子,，認識了萬瑪才旦的制片人王磊,，王磊看過初剪之后愿意做他們的后期制片人。

比起依靠情節(jié)推進的電影,，《最后的告別》更趨向于情緒驅(qū)動,。有人詬病這部作品沉溺于自我表達。在映后交流中,，一些長輩此前從未接觸過藝術(shù)片,，卻依然能夠敏銳地捕捉并感受到影片所傳達出的細節(jié),。自從離開家鄉(xiāng)后,，這種抽離的狀態(tài)讓張中臣體會到村民的處境——他們往往沒有太多選擇。

一部影片難以與觀眾產(chǎn)生共鳴,，不一定完全在于觀影門檻,。張中臣覺得，很可能是在影片構(gòu)思階段,，創(chuàng)作者就不自覺地將很大一部分觀眾排除在外,，導致影片在與觀眾的“連接”上出現(xiàn)阻礙。

電影上映一個月以來,，陳坤陽內(nèi)心五味雜陳,。他希望片子能更多抵達觀眾，雖然單算經(jīng)濟賬《最后的告別》肯定是虧本的,，但這部片子彌足珍貴,，托舉起太多人的“第一次”。

上海電影家協(xié)會主席,、導演鄭大圣在映后點評,，它如此寫實，同時又如此詩意,。在AI,、短視頻沖擊行業(yè)的當下，導演古典地恪守電影的視聽語言,，很讓人感動,、珍視。

如今,，行業(yè)中不乏一些悲觀的論調(diào),。過去的2024年，不確定的氛圍籠罩著電影業(yè),，全年票房423.8億元,，同比下降23%，明顯低于2015年的440.69億元。在視覺奇觀可以被批量打造的時代,，人們往往容易將張中臣與朋友們的故事視為一個模板化的逆襲范本,。事實上，他們憑借的是細水長流的堅持,，始終不愿被標簽化,。

當被問及怎樣看待電影的未來，他們表露出仍然相信電影的力量,。張中玉導演的長篇作品《青柿子》已經(jīng)進入后期制作階段,，這部影片入圍了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。張中臣的電影路仍在繼續(xù),，去年5月,，他和陳坤陽去戛納國際電影節(jié)市場推介第二部電影《夜間聲響》，這部影片繼續(xù)關(guān)注鄉(xiāng)村,，透過一個小女孩的視角展現(xiàn)農(nóng)村女性處境,。第三部作品名為《我們的糖》，這是關(guān)于群像的故事,，記錄工廠打工族的青春,。

張中臣珍惜作為創(chuàng)作者的真誠，“成與不成不是我們能做主的,，但做與不做是能決定的,。很多事情都是未知的，不要想太多,，勇敢去做,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