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話對物化的不斷斥責,，本身就是物化的,。它落入了理查·瓦格納在反對壞藝術(shù)時所定義的“戲劇效果”的窠臼：沒有行動者的行動所帶來的結(jié)果,。當圣靈遠去,，人們說著機械的話語,。他們所暗示的秘密,，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秘密，是公開的秘密,。沒有秘密的人需要的僅僅是說，仿佛他知道這個秘密而其他人不知道它,。表現(xiàn)主義的格言“每個人都被選中”（出自被納粹殺害了的保羅·科恩菲爾德的一部戲劇作品）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錯誤撤退之后塵,，僅僅有助于被社會發(fā)展所威脅和侮辱的小資產(chǎn)階級獲得意識形態(tài)上的虛假滿足,。

黑話在精神中和現(xiàn)實中都沒有任何發(fā)展,，這個事實是它的賜福——亦即源始性——之源,。尼采活得不夠久,，沒機會對本真性的黑話感到反胃：在20世紀的德國，尼采變成了最典型的怨恨現(xiàn)象,。尼采的話“臭不可聞”，將在幸福生活的洗浴節(jié)中找到用武之地：

“星期天真的是從星期六晚上開始的,。當手工藝者整理好他的工作室,，當家庭主婦把屋子收拾得干凈明亮，連大門前的街道也掃得一塵不染,，當孩子們也洗好了澡,，成年人便洗去了一周的塵垢,，徹底擦干凈自身，然后穿上準備好的新衣服：當這一切就緒,，帶著一種鄉(xiāng)村的周到與細心,，于是人產(chǎn)生了一種極為溫暖的休憩感覺,。”

在書房中的阿多爾諾。

來自不復存在的日常生活的那些表達和情景一直在自吹自擂,，似乎它們被某種絕對性賦予了權(quán)力和擔保,，而那絕對性卻天威難測。盡管見多識廣的人總是對召喚救贖這件事猶豫不決,，然而沉迷權(quán)威的人卻安排好了詞語的升天,，以超越現(xiàn)實的,、有條件的、有爭議的領(lǐng)域—他們甚至在印刷文字中也講著這些詞語,，仿佛上蒼的保佑已經(jīng)直接跟著那個詞來臨,。“上蒼”,，有待思考的,，卻又對立于思想的上蒼被黑話損壞了：黑話表現(xiàn)得似乎它“向來”（用它愛說的話說）就占有著上蒼,。

哲學想要的個性——它使得描述成為哲學不可或缺的東西——決定了哲學的全部詞語所說的要多于每一個詞語。這一特征被黑話利用了,。真理對個別詞語和命題陳述之意義的“超越”被黑話歸屬于各個詞語本身,，似乎詞語占有了這種不可改變的超越性,，而實際上這種“言外之意”只是通過星叢的中介才得以形成。

按照哲學語言自身的理念,，哲學語言通過它所說的東西在思想鏈條中的發(fā)展而超越了它所說的東西。哲學語言的辯證超越在于真理和思想之間的矛盾意識到了自身,，并克服了自身,。黑話毀滅性地接管了這一超越性,，把它移交給了黑話自身的“啪嗒啪嗒”,。這里,，詞語的任何言外之意,、話外之音都被一勞永逸地搞成了表達,。辯證法中斷了：詞與物之間的辯證法中斷了,，語言內(nèi)部的辯證法——個別詞語與其關(guān)系之間的辯證法——也中斷了,。詞語不再被判斷,，不再被思考,，而是將其意義拋在腦后。

這樣一來,，上述“言外之意”的現(xiàn)實就被建構(gòu)好了；而這就是對神秘的語言思辨的嘲諷：黑話毫無根據(jù)地以其純樸為榮,，很小心地不去回憶那一語言思辨,。黑話模糊了語言品味的“言外之意”和這個“言外之意”的自在存在之間的差異,。偽善成了先驗,，此地此時所講的日常語言似乎成了神圣的語言,。

霍克海默（左）與阿多爾諾。兩人合著有《啟蒙的辯證法》（1947年）,。

凡俗的語言只有遠離神圣的聲音,，而不是試圖模仿神圣的聲音，才能夠接近神圣的語言,。黑話褻瀆性地逾越了這條規(guī)則,。當它給經(jīng)驗的詞語披上了靈韻，便嚴重夸大了哲學的普遍概念和觀念（例如存在概念）,，以至于這些概念的本質(zhì)——亦即思維主體的中介作用——徹底消失于彩色涂料之下：這些術(shù)語裝扮成最具體的東西,，誘惑著我們。先驗和具體閃閃發(fā)光,。兩可是語言的某種姿態(tài)的媒介,，這種姿態(tài)遭到了它所鐘愛的哲學的詛咒。

然而,，浮夸不打自招地揭露了虛假,。在長期的分居之后，某個人寫道,，他得到了生存論上的安全,；需要停下來想一想，才知道他說的是他足夠謹慎地處理了他的財務(wù),。國際會議中心——不論這些會議有何用處——被稱為“照面之家”,；看得見的房子，“牢固地建基于大地上”,，被那些集會變成了圣地,。也就是說，房子高于會談,，因為它們處于生存著的,、活生生的人之間，盡管這些人正忙于會談,，而且只要他們不自殺,，他們幾乎沒有任何超越生存的可能性。

人和他的伙伴的關(guān)系應(yīng)該比任何內(nèi)容都更重要,，為此目的,，黑話滿足于青年運動那拙劣的共同體情結(jié)，它審查著事物,，不允許它們超出說話者鼻子的可觸范圍或者超出人的能力,。黑話把參與導向了固定的機構(gòu)，并增強了最底層的說話者的自尊：他們已經(jīng)很了不起了,，因為他們的體內(nèi)“有人”在說著話,，哪怕那個“有人”是“烏有”。

偷偷地給非理性主義加熱

回蕩在黑話中的命令,，亦即“思想不應(yīng)太費力”（因為否則就要冒犯共同體）這一指令,，也成為這些人高人一等的證明。這就壓制了一個事實,，也就是說,，具有普遍性和客觀性的語言本身已經(jīng)否定了整體的人,，否定了正在講話的單個主體。

語言的第一個代價正是個人的特殊存在,。然而,，通過整體的人在講話而不是思想在講話的表象，黑話這種“現(xiàn)成在手”的傳播方式就假裝出一副免遭殘暴的大眾傳播之傷害的模樣,；恰恰是這一點才使它得到了人們的熱情迎接,。任何站在言語背后的人，擺出一副那些詞語的樣子的人,，都不會被人懷疑他此刻居心叵測：他為別人說話,，是為了向他們推銷什么東西。一旦說某個命題為“真”,，那么“命題”一詞便終于獲得了它不在作案現(xiàn)場的證明,。通過它的特權(quán)，它想要讓那個“為別人”獲得一種自在的可靠性,。在所有傳播存在之處,，這些比傳播更好。

電影《安妮·霍爾》（1977）劇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