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娘跟我說,,她只跟姥爺紅過一次臉,。那次,她在床頭做針線,,吵到姥爺睡覺,,姥爺爬起來罵了句臟話。姥娘跟他說,,你可以打我,,但不能侮辱我。后來,,姥爺走了,,沒兩年大舅患口癌也走了。大舅是最有出息的,,可那時候才三十多歲,,姥娘哭到掐人中才醒過來。她一個人把家撐下來,,現(xiàn)在每個月提醒我媽去銀行,,幫她把退休金存進(jìn)存折,,為了后代能多領(lǐng)一年是一年。
在我的成長里,,直系祖輩只有姥娘一個,。我爸媽以前上班忙,常把我放在姥娘家,。跟我媽不一樣,,她性格溫和,總抿著嘴,,彎著眼睛沖我們笑,。學(xué)前班那年,我參加講故事比賽,,得了個倒數(shù),,全家人圍著我不停地問。我快哭了,,姥娘坐在圓桌另一邊緩緩說,,咱們不問了,孩子累了,,冰箱里有飲料,,去喝吧。
后來我去外地讀大學(xué),。每次走之前,,她都給我錢。年紀(jì)越大給的越多,,她晃悠悠地站起來,,從褲兜里掏一串鑰匙,打開她屋里的立柜,。從小我就覺得那個立柜特別神秘,,一定是有重要事情,她才會打開,。后來有一回,,我貼在她身后往里瞅過幾眼——原來里面就一些舊衣物,幾張存折,,破鐵盒子,,一些紙鈔。當(dāng)時她身子佝僂得只到我的鼻尖,,取了錢轉(zhuǎn)過身,,每次說的話都差不多,“道兒上遠(yuǎn),,火車上買點吃的,?!?/p>
這幾年,我一離家,,她就哭,,隔著門說一句:“到了給家里來個電話?!笨珊脦啄昵?,家里的座機早就停了。她一直把我送到樓梯口,,看著我離開,。我們之前談?wù)撨^疫情,姥娘模糊地知道,,外面在鬧“傳染病”,這三年她常提醒我,,自己在外面多小心,。
姥娘檢測出核酸陽性,到住進(jìn)本市僅有的兩所三甲醫(yī)院之一,,過了整整七天,。在過去的十多天里,我總在反復(fù)想:如果早點住院,,如果早點服用特效藥,,如果轉(zhuǎn)進(jìn)呼吸科……她的病情會不會不至于如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