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魯豫最害怕記憶力衰退
過去這一年,,陳魯豫嘗試了很多新的表達,。通過播客和脫口秀節(jié)目,大眾的確看到了另一個新的魯豫,。但是,,關(guān)于陳魯豫的故事,,并不是一個人開始表達,,并完全打開自我的故事。
構(gòu)造
陳魯豫能做到一些「神奇」的事。
和她交談時,,她會一直盯著你的眼睛,。準確地說,在我們交談的4個多小時里,,她的目光一刻也沒有挪開過,,有那么幾個片刻,為了緩解長時間注視一個人的壓力,,我會望向同座的其他人,,像是要獲得某種喘息,但我依然能通過余光瞥見她的注視,。她的眼睛很大,、很亮,偶爾會眨一下,,但更久的時間,,她的目光就是那樣很實地投向你。
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,,還有她的坐姿。拍攝視頻訪談時,,她落座,,鏡頭對準她,一二三,,開機,,之后兩個小時的訪談中,,除了雙手小幅度做手勢,,她的上半身沒有再動過?!度宋铩坟撠熞曨l拍攝的工作人員說,,她很少看到這樣的訪談對象,「說不動就真不動了」,。
后來再次見面,,是一個午后,屋子里的空調(diào)很足,,熱風吹得所有人都有點燥熱,,但陳魯豫還是那么直挺挺地坐著,沒有一分鐘把她的背倚在身后的沙發(fā)靠枕上,。她看上去極瘦,,這很容易令人錯誤地估計她的體力和精力,但交談4個多小時后,,她的精神頭還像第一分鐘見面時那樣,,她的聲音不大,,但很有穿透力,每一個字的發(fā)音都很清晰,,是那種即便沒有字幕,、開了倍速,也可以聽得很清楚的聲音,。
類似的事例還有很多,。
她從不賴床,她說,,「我只要一睜眼,,就已經(jīng)站起來了」。她的朋友證實了這一點——魯豫起床是直接「蹦起來的」,,沒有中間的過程,,有時候還會因為起得太猛,讓她有種天旋地轉(zhuǎn)的感覺,,「欸,?怎么我就起來了?」
她每天睡7個小時,,不多不少,,但只要清醒,她的大腦就在燃燒,。她身邊的幾位工作人員觀察到,,魯豫每個月會同時讀五六本書,如果做功課,,讀的書就更多了,,無論去哪里出差,她都隨身帶書,,她在每個地方閱讀,。她的閱讀速度很快,吸收能力強,,「正常人看一本的速度,,她應該能看完兩三本了」。因此,,很多時候,,她都可以像一個行走的搜索引擎,向她輸入關(guān)鍵詞,,按下檢索鍵,,她就會告訴你準確的答案,并在第一時間復述出那些作品的對白和細節(jié)。
她的瞬間記憶力很強,,十幾分鐘的發(fā)言稿,,只要看一眼,她強調(diào),,只是一眼,,她就能全部記住,完全脫稿,。很多年前做早間新聞,,清晨5點,在人最困的時候,,她捧著一疊報紙,,從上至下掃一遍,開機就能直接播報,。
她對自己的情緒也有極強的控制力,。幾乎沒有人見過她的眼淚,也沒有體會過她比較大的情緒波動,,狂喜,、憤怒、慌張,、驚恐,,沒有人知道它們會如何出現(xiàn)在魯豫的臉上。在朋友們的敘述中,,她就像一汪湖水,,很深,很平靜,,也很穩(wěn)定,,緩緩地流,沒有縫隙,。
拍攝《魯豫有約》時,,很多嘉賓坐在她對面哭,,現(xiàn)場觀眾也哭得一塌糊涂,,只有她很冷靜地繼續(xù)訪談,其實她的內(nèi)心會一直自我批判,,反復問自己:「天哪,,為什么別人都哭,我就不哭呢,?」
至于這些能力的由來,,她將它們歸因為自己特別的——構(gòu)造——這個詞常常出現(xiàn)在陳魯豫的講述中,用來解讀她為什么是這樣一個人。
有時,,她會用「怪異」來形容這種構(gòu)造,,但更準確的詞是「tough」(堅硬的)?!肝姨貏e的tough,。」她盯著我的眼睛,,又重復了一遍,,「我非常tough?!?/p>
最極致的例子是,,她甚至可以控制自己不生病?!遏斣ビ屑s》播出20多年,,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日播,如此大的工作量,,她只因為生病缺席過一次,,她說,身體是可以訓練的,,訓練到只要工作就能運轉(zhuǎn),,只有休息時才會生病,她說,,做到這一點,,一靠意志力,二或許是她的身體天賦,,不管怎么折騰都沒事兒,。說完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,趕緊叩了叩我們面前的那張長桌,,「還是敲敲木頭吧」,。
7歲
為了深入探究這種「構(gòu)造」,,我們聊到「人生的決定性瞬間」,,她的答案再次令人驚詫,陳魯豫說,,她的人生決定性瞬間出現(xiàn)在——7歲,。那年,她登上了一趟開往北京的綠皮火車,,火車一路向北,,她也知道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道理,。
坐上那趟火車之前,她生活在上海,,被爺爺奶奶帶大,。她和兩位老人住在一間帶閣樓的狹小房間里,沒有廚房,,沒有廁所,,每天清晨她都會被弄堂里一陣陣清脆又刺耳的刷馬桶聲吵醒,還有遠處黃浦江上傳來的鐘聲,。
在那間小屋里,,她度過了一個豐沛、自在的童年,。每天奶奶用煤油爐為她煎荷包蛋,,每個月領(lǐng)了退休金,爺爺會遞給她一個紙袋,,鼓鼓囊囊裝著半斤黑巧克力,。爺爺奶奶格外偏愛她,凡事都尊重她,,「那種愛讓我覺得,,身為女孩兒也沒什么不可以做的」。
她沒上過幼兒園,,不知道什么是集體,,念小學之前,她一個字都不認識,,奶奶告訴她,,得多玩呀,得瘋起來玩呀,,上了學哪兒有時間玩呢,。每天醒來,她就是在弄堂里跑來跑去,,每天只做一件事情——玩,。
她曾在自己的書中記錄了這樣一個細節(jié),小學開學第一天,,語文課上了一半,,她忽然站起來往教室外走,老師愣住了,,忙攔住她,,問她要去干什么,她倒是覺得老師好奇怪,,難道看不出她想要上廁所嗎,?后來老師告訴她,課間10分鐘才能上廁所,,上課去廁所得先打報告,。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,世界有它的規(guī)則,,原來不是什么事情都由小孩子做決定啊,。
沒過多久,爸爸出現(xiàn)在了小屋,,宣布要帶她回北京生活,。
去北京不是什么壞事,她只是去和爸爸媽媽生活,,但她內(nèi)心認為有爺爺奶奶的地方才是家,,她理解不了,為什么非要離開上海,?臨走那晚,,爸爸幫她收拾東西,她大哭大鬧,,把收拾好的行李扔了一地,,今年54歲的她依舊深深記得那種憤怒,后來哭著哭著,,她累得睡著了,,醒來之后就被帶上了火車。
列車一路向北,,她坐在窗邊,,看著農(nóng)田、樹木閃過,,不再哭了,。40多年過去了,那一天的場景她依然印象深刻,,「你必須回到北京,,你作為小孩兒,你沒有權(quán)利掌握命運,,小孩兒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,。這種生活的動蕩和改變,是一種無力感,,哪怕只是讓你去跟爸媽生活,,你也不喜歡這種無力感」。
火車抵達北京,,走出車廂,,踩在站臺的地面,,陳魯豫說,她開口第一句就是普通話,,在此之前她的母語是上海話,。她說,「我人生可能在那一刻就做了決定,,有一天我要用我的手去扼住命運,,我的人生必須自己做主?!鼓菚r,,她7歲。
在北京,,她搬進了一座長長的筒子樓,,那是父母的工作單位,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的家屬樓,。細長的樓道兩側(cè),,是大小完全一致的四方房間,每個家庭都有一門或兩門語言的專家,,陳魯豫的父親是斯瓦西里語,,母親是孟加拉語,周圍的叔叔阿姨們分別學的是德語,、俄語,、朝鮮語、蒙古語,、馬來語,、阿拉伯語、豪薩語,、普什圖語,,她被不同的語言包圍著。
小學的時候,,她就知道自己要學習外語,,從事與語言相關(guān)的工作,那時候她甚至還沒開始認音標,。她還確定自己要報考北京廣播學院(現(xiàn)中國傳媒大學),,那是她父母的母校。她從初一開始學習26個英文字母,,剛學英語半年,,她就去了市中心的英語角和大人們練口語,一年后開始看不帶字幕的原版英文電影,。大學時,,她報名參加了北京市申奧英語競賽并獲得第一名,,獎品是一臺巨大的電動打字機,那天,,她一個人擠著公交,,把它扛回了家,。
外部環(huán)境也在協(xié)助陳魯豫完成著某種自我塑造,。
她曾就讀于北京最好的一所實驗中學,用的是實驗教材,,全國各地的老師經(jīng)常來學習觀摩,。初一時,語文老師會讓學生們自己講課,、自己分析,,任何天馬行空的想法都會被接納,老師從不會打擊學生,,課文的解讀只取決于學生們讀到了什么,,沒有標準答案,只有每個個體對美的理解,。她一直記得老師說,,好的文學就是描寫恒久不變的人性,她說,,這些對美的欣賞,、包容和接受,影響了她很久,,直到現(xiàn)在,。包括她就讀的女生班,可以不穿學校統(tǒng)一的校服,,女孩子們自己設計,、訂做了校服,那是一套豆綠色的連衣裙,,放到現(xiàn)在都是不過時的款式,。魯豫說,這些細節(jié)讓她意識到,,「活得不一樣」是沒問題的,,是被允許的。
回到家,,父母也不會過多地干涉她的想法,,由著她生長,不限制她,。
上初中,、高中的志愿表,,都是她自己填好了,遞給爸爸簽字,,「從很小我對我爸媽的態(tài)度就是,,我已經(jīng)做了決定,我只是知會你們」,。
只有一次,,高考報志愿,她的志愿表只填了一所學校,,父親看了,,小心翼翼找她商量,要不要多報幾所,,留個退路,,別人的志愿表都是填滿的。魯豫還是很決絕,,如果考不上第一志愿就不去了,,父親又勸說了幾次,那是她唯一一次聽從了爸爸的建議,,多填了一所志愿校,,「沒有空太多」。
上了大學之后,,女生宿舍聊天,,室友們說,爸爸媽媽要求她們報這所學校,,學這個專業(yè),,她很詫異,為什么會要求呢,,這不應該都是自己的選擇嗎,?很多年之后,她才明白,,「這種自由不是常態(tài),,而是非常態(tài)」。
「啪」
陳魯豫說,,從拿到第一份工資那一刻起,社會時鐘對她也不起作用了,,沒有任何人可以限制她的選擇,,「那種感覺真的挺爽的」。
她回憶自己在中央電視臺的第一份實習工作,「本能地覺得兩個禮拜一期的節(jié)目舞臺有點小了」,,那個節(jié)目一期30分鐘,,她的記憶力好,詞兒都不需要怎么背,,她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力氣,、很多欲望,但沒有地方安放,,這種感覺讓她不好受,。
1996年,當她收到鳳凰衛(wèi)視的邀請,,她想都沒想,,立刻離開北京,,前往香港,。同一年,竇文濤和許戈輝也進入鳳凰衛(wèi)視,,成為創(chuàng)臺主持人,,他們也被稱為「鳳凰黃金鐵三角」。
竇文濤向《人物》回憶了他們的1996年,,那時候他們都剛從內(nèi)地到香港,,除了上班,他天天在街上晃悠,,逛中古店,、唱片店、百貨公司,,每天回去都跟魯豫和許戈輝報告,,這個商場正打折呢,那個商場的送風系統(tǒng)吹出來的風是甜的,。他勸說她們,,你們要珍惜現(xiàn)在,早晚有一天我們會忙得連逛街的時間都沒有,。
但是,,他能感受到魯豫和許戈輝有一種隱隱的失落,她們偶爾發(fā)牢騷,,我們來這兒干嗎呢,,也沒有節(jié)目給我們做,「那種事業(yè)心,,都是藏不住的」,。
那時,魯豫還有過很多新奇的想法。她們剛到香港不久,,有一天,,她神秘地和許戈輝說,你知道美國有家咖啡店叫Starbucks,,星巴克嗎,?她向許戈輝講述了這家全美最大連鎖咖啡店的樣子,并說我們要不要在內(nèi)地也開一家,,去找美國總部要授權(quán),,生意一定會很好。許戈輝心想,,兩個剛到香港打工的年輕女孩,,開一家來自美國的連鎖咖啡店,是不是在做夢呢,?
后來,,她們的工作忙了起來,也忘了這件事,,1997年香港回歸,,60小時直播不停播,他們3個連軸轉(zhuǎn),,裹著衣服睡在公司化妝間地板上,,真的像竇文濤說的那樣,忙到逛街的時間都沒有,。又過了一年多,,星巴克在內(nèi)地開了第一家分店。
在鳳凰衛(wèi)視的成長路徑,,也是陳魯豫自己的選擇,。
剛進入鳳凰衛(wèi)視時,她是音樂欄目的主持人,,還是B角,,有一天,鳳凰衛(wèi)視總裁劉長樂決定讓她試試當新聞主播,。起初,,她有點猶豫,找到竇文濤,,問他,,如果我不念稿子,不播新聞,,而是說新聞可以嗎,?竇文濤鼓勵她,當然沒問題,就當和我們聊天那樣,。
《鳳凰早班車》開播時間是清晨7點半,,每天她都要凌晨4點鐘起床,從出租屋趕到臺里,,做妝發(fā),、準備稿件,這樣的生活節(jié)奏她持續(xù)了多年,。她永遠是第一個到化妝間的,,只有一次,她稍微晚了一點,,不是第一個到的,,所有工作人員都慌了,四處打電話找她,。還有一次刮臺風,,凌晨4點她照常出工,天還沒亮,,為了不被風吹跑,,她先抱住一棵樹,在大風的間隙飛奔到下一棵樹,,就這樣按時到達了公司。魯豫說,,現(xiàn)在半夜醒來上洗手間,,一看表,她還是會有點恍惚,,凌晨4點多,,這是她從前起床上班的時間。
《鳳凰早班車》時期的魯豫圖源網(wǎng)絡
努力總會得到眷顧,,《鳳凰早班車》本來是非黃金時段的節(jié)目,因為她開創(chuàng)的新鮮,、有趣的「說新聞」模式,,這個欄目后來成為鳳凰衛(wèi)視廣告價格最昂貴的節(jié)目時段之一。
當提起《鳳凰早班車》和「說新聞」,,竇文濤說,,那對魯豫來說,是一個標志,,她很早就確立了自己的語言,,她做音樂節(jié)目時很輕松,她做新聞了也非常自然,她會竭盡全力去適應各種工作,。很多時候,,竇文濤覺得魯豫像是他的某種反義詞,他總是瞻前顧后,、猶豫不決,,但是魯豫頭腦很清醒,「明確知道什么是我喜歡的,,什么是我不喜歡的」,。
真正令陳魯豫為大眾所知的,還是《魯豫有約》,。這檔訪談節(jié)目于2001年開播,,最初是周播,2005年,,節(jié)目由周播改為日播,,播出平臺也由鳳凰衛(wèi)視中文臺擴大到各個省級電視臺,最多的時候,,有30多個電視臺同時在播,。如今,《魯豫有約》仍在播出,,是目前中國最長壽的談話類節(jié)目,。
因為《魯豫有約》,陳魯豫的公眾形象也長久地定格在那張黃色沙發(fā)上,,她不再是以自己的風格說新聞的表達者,,她是訪談者,沙發(fā)的那一端,,來過一撥又一撥的受訪對象,。
作為訪談者,陳魯豫只是提問,,盡可能讓嘉賓說出他們的故事,,她很少表達,她像是一個服務者,,有時還需要做出一些讓步,,要顯得笨拙,往后退,,再退一點,。很難說是她控制情緒的天賦使然,還是身為訪談者長達20多年的內(nèi)化和塑造,,伴隨著《魯豫有約》的傳播,,陳魯豫越來越為人所知,,但人們對她的認知,也長久地局限在那張黃色的沙發(fā)上——《魯豫有約》成就了陳魯豫,,但某種程度上,,個人表達的隱去,也持久地遮蔽著她的真實樣貌——每個人都知道陳魯豫,,但也僅僅是知道,。
小滸是《魯豫有約》的制片人,在2004年加入團隊,,她說,,20多年來,每次到了拍攝現(xiàn)場,,「啪」,,魯豫的情緒開關(guān)就會關(guān)上,沒有人可以靠近她的情緒,。即便在節(jié)目最焦灼的時刻,,導演組也絲毫感受不到來自她的情緒,「不愿意把情緒表露出來,,這已經(jīng)是她骨子里的一種本能了」,。
《魯豫有約》中的魯豫圖源網(wǎng)絡
最前面的那一個
很長一段時間里,,陳魯豫都安于這種隱身,,她本身也是邊界感極強,從不自我暴露的人,。就算在親近的朋友,,她也極少袒露自己。
只有好友沈清提過一次她的眼淚,。她們相識10多年,是多年的閨蜜,,沈清記得有一天,,魯豫打電話來,想一起吃飯,,她拎著打包好的飯菜出現(xiàn)在沈清家門口,,看起來特別累,情緒有點低落,。吃著吃著飯,,沈清一抬頭,看著魯豫在那兒掉眼淚,,一點聲音都沒出,,沈清想要安慰她,,魯豫擺擺手,「沒事兒,,過會兒就好了」,。沈清說,那個畫面令她印象深刻,,兩個人沒有多說什么,,瘦小的魯豫坐在那里,自己吞咽下了所有情緒,。
與她相識了近30年的職場發(fā)小們,,竇文濤、許戈輝都說,,在漫長的30年中,,他們從沒有全然地、毫無保留地接近過魯豫,。
但當世界持續(xù)地走向原子化,,碎片化的、未經(jīng)證實的消息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傳播空間,,這種隱身帶給陳魯豫的,,是越來越多的誤讀、曲解,,甚至一波又一波的圍獵,。
大概10年前,網(wǎng)絡上開始出現(xiàn)對陳魯豫采訪方式的調(diào)侃和質(zhì)疑,,其中,,流傳最廣的就是那句,「真的嗎,?我不信」,。短視頻時代到來后,那些片段被剪輯成更多碎片,,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傳播,。部分網(wǎng)友對魯豫的抨擊,從她的提問方式,,延伸到了她的長相,、身材,甚至有大量的自媒體聲稱,,魯豫采訪從來不做功課,。
陳魯豫說,她并不在意這種莫名其妙的惡意,,「你明白別人說你的那個點,,恰恰不是你內(nèi)心在意的,,所以你不太會被這種聲音所刺激到」。但是,,她也會有一種無措,,她不明白這些聲音是怎么發(fā)生的,「你說不清楚,,無從說起,,那就不說也罷」。
事實上,,《魯豫有約》中的「魯豫」,,從來都不僅僅是一個提問者,這個名稱本身已經(jīng)說明了她之于這個節(jié)目的意義,。
作為制片人,,小滸記得,每一期節(jié)目魯豫都會做大量的功課,,深度參與前期選題討論,,她幾乎是「窮盡式」準備嘉賓的資料,只要能查閱到的資料她都會看一遍,,這種習慣也被保留到了現(xiàn)在,,經(jīng)常聽見對面的嘉賓發(fā)出驚嘆,「你的功課做得也太細了」,。
這是需要消耗大量精力和體力的工作,,《魯豫有約》的錄制節(jié)奏也非常快,,一周會錄制幾天,,一次錄制兩三場,最高峰一天連錄4場,,這意味著魯豫每天要面對三四個不同的人和他們的人生故事,。小滸描述了一個令人印象極深的細節(jié)——魯豫那么輕,但是她坐的黃沙發(fā)要不停換,,「過段時間就是一個坑,,過段時間就是一個坑」。
在很長一段時間內(nèi),,《魯豫有約》一直都是準直播的狀態(tài),開機就是兩小時,,沒有中斷時間,,錄制兩小時,成片一小時,,這樣的剪輯比例放在如今也是非常高效的,。早年的電視訪談節(jié)目,,結(jié)尾讓嘉賓補錄是常事,同個問題再問一遍,,或再保一條,,但是《魯豫有約》幾乎沒有讓嘉賓補錄過,「就像看了一場show,,看完就結(jié)束了,,內(nèi)容上也真的沒有什么缺失」。
錄制現(xiàn)場,,有兩三百號觀眾,,相當于一個大型活動,掌控一切的只能是魯豫,?!笩粢涣粒R頭一開,,場子好幾百人,,全都扔給她了。她還要讓賓主盡歡,,嘉賓很愉快,,觀眾都帶著滿意的回憶走,你想想中間要花費多少的情緒和心力,?!?/p>
《魯豫有約》播出了24年,團隊的人都覺得,,魯豫是真正的靈魂人物,,沒有她,這個節(jié)目不可能直到今天還在繼續(xù),,也不可能成為中國電視史上最長壽的談話類節(jié)目,,「所有的贊譽是她,但所有的誤解,、傷害的也是她,,不管別人說了什么,她永遠是在最前面的那一個」,。
小滸說,20多年來,,魯豫一直在走,,甚至一路小跑,身邊的人要加快步伐才能跟上,?!遏斣ビ屑s》團隊的人來來往往,,有人離開,是職業(yè)選擇的問題,,但更多人的離開是因為掉隊了,,他們跟不上了,「但離職的同事們,、導演們不管再去哪兒,,有(《魯豫有約》)這個打底,你會發(fā)現(xiàn)很多事情你其實是不怵的」,。
小滸向我回憶了《魯豫有約》的錄前會,,她說,只有參加過錄前會的人,,才會多了解一點魯豫,。
每次錄前會,會議室最先響起的是拽凳子的聲音,。4個導演組,,每組除了導演、編導和制片,,還有近10個實習生,,平時大家都不坐班,見不到這么多人,,一到錄前會,,所有人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,幾十個人搜刮凳子,,拖著凳子搶位置,,一個會議室塞得滿滿當當。魯豫會提著熱乎乎的糖炒栗子,,和從家里帶來的切好的水果,,往桌子中間一推,錄前會開始了,。
錄前會往往從午飯后開始,,一直開到天黑,從錄制的嘉賓聊起,,大家相互討論,,聊電影,聊文學,,聊社會議題,,魯豫是最能夠提供信息量、最了解嘉賓的那個人,她對嘉賓的判斷力來自她大量的前期功課,。
她甚至記得所有采訪過的人和故事?!遏斣ビ屑s》內(nèi)部有個不成文的規(guī)定,,不允許同一個嘉賓講重復的內(nèi)容,20多年來,,魯豫的黃沙發(fā)接待過上萬個嘉賓,,錄制過4000多期節(jié)目,許多嘉賓來過數(shù)次,,導演也換了幾撥,,但只要告訴魯豫一個名字,她都能迅速搜索,,這個人在某一期說過那個故事,,甚至包含了未播出的內(nèi)容。
前一段時間,,團隊聊起18年前采訪過的一個農(nóng)民工,,魯豫還記得對方的名字、家庭情況和打工經(jīng)歷,,包括他的女兒喜歡吃比薩的細節(jié),。
錄前會上,她會談起很多大家不熟悉的書籍,、片子,,也會聊起很新鮮的觀點和故事。
大概在10年前,,團隊成員就很驚詫于魯豫的閱讀量,,「到底是什么把她堆積出來的」,她們建議魯豫開個小板塊,,放在節(jié)目末尾,,介紹最近在看的書。第一期錄制,,魯豫說她最近在看一本名為《卡廷慘案真相》的書,,并生動地講述了那個歷史故事。導演是個年輕的女孩,,錄制過程中眼見她的眉頭越來越緊,,太多陌生的名詞出現(xiàn),她甚至不知道怎么配字幕,。直到今天,,這本書在豆瓣上也只被215個讀者標記過。
小滸說,《魯豫有約》團隊成員大多是女孩,,魯豫就像她們的姐姐一樣,,在專業(yè)上,在思想上,,給她們很多「引領(lǐng)」,,但這些是觀眾看不到的。
錄前會的很多個時刻,,大家常常覺得,,如果在那間會議室架一臺機器,錄制下錄前會,,就是一個很好看的節(jié)目,,一個更接近魯豫本人的《魯豫有約》,「她不再只是監(jiān)視器中,、電視機里的那個主持人,。大家會看到更真實的魯豫是什么樣子」。
父親
2022年冬天的一天,,魯豫團隊的人突然收到了一則消息,接下來一星期,,魯豫的所有工作全部暫停,,這是從來沒發(fā)生過的情況,要知道20多年來,,她只有一次因病暫停過錄制,。
那一天,魯豫的父親去世了,。
兩年后,,當魯豫再次回憶起那段日子,我能從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種當時的茫然,,2022年的冬天,,疫情還沒結(jié)束,她每天都被困在一種不確定之中,,今天能見到爸爸嗎,?能見多久?最后時刻能進去陪他嗎,?爸爸走了明天能順利下葬嗎,?
12歲那年,父母離婚分開后,,她獨自跟爸爸生活,,直到22歲,,有了第一份工作,她才離開了家,。那個和爸爸在的家里,,爸爸負責煮飯、做家務,、打掃屋子,,女兒有需要他就出現(xiàn),沒有的話,,他就默默隱身。
十幾歲的魯豫并沒有思考過,,隱秘的心事是不是可以跟爸爸說,,青春期身體有了變化該向誰請教,會不方便嗎,?更多時候她是在獨自長大,,她不問,父親就不說,。
父親很傳統(tǒng),,也很沉默,很少表揚女兒,,但另一面,,他又很不傳統(tǒng),他從不說教,,也不指責女兒,,盡可能給她自由和空間?!杆緛砭褪俏业?,但他居然在我這邊沒有任何爹味?!刽斣フf,。
他們更像平等的朋友。小時候爸爸想教她英語,,她不愿意,,她直接說:「你的英語有口音,我要學就學最標準的,?!拱职忠膊粣阑穑瑥拇嗽僖膊惶峤趟⒄Z的事,。
到了初中,,她開始發(fā)育,胃口變得很好,有一天連吃了7個煎蛋,。她站在煤氣灶旁邊,,直喊餓,爸爸一邊做著晚飯,,一邊忙不迭地往鍋里打蛋,,一個不夠,就煎第二個,,直到她吃飽,。
魯豫是個不怎么會做家務的人,她說,,如果讓她收拾房間,,那就是一場災難。她高中開始住校后,,只有周末才回家,,短短一天,她就能把家里弄得「天翻地覆」,,留下爛攤子給爸爸收拾,。
少女時期的她有很多生活的小癖好,比如穿過一次的衣服,,即便只穿了10分鐘,,她也要重新洗,所以那時家里到處都堆放著并不太臟但待洗的衣物,。爸爸花了10多年,,想要糾正她的習慣,但她也不改,,爸爸就幫她一件一件收起來,,洗干凈,再放進衣柜,。
那段時間,,爸爸的生活節(jié)奏是這樣的——星期一女兒返校,他開始收拾心情,,也收拾屋子,,一直整理、忙碌到星期六,,家里終于整潔干凈了,,女兒又回家了,一天后,,屋子恢復原樣,。每到周末,,「爸爸興高采烈,卻也提心吊膽地等著我」,。
爸爸默默地做了許多,,那時候的魯豫,并不關(guān)注爸爸的生活是什么樣,,她說,,大人的世界不好玩。現(xiàn)在回想,,那些年,,父親應該經(jīng)歷過太多內(nèi)心的惶恐和困惑,家里有一個正在長大的青春期的女兒,,作為獨撫父親,,他應該怎么做更好?魯豫說,,后來,當她走過了當年父親的年紀,,她才更加理解他的那種難,。
小時候的魯豫圖源微博@陳魯豫的電影沙發(fā)
爸爸和她還有一個約定,,18歲之后,,你完全可以按照你的意志生活。當她成年之后,,爸爸遵守了這個約定,,從來不過問她,也不催促她戀愛,、結(jié)婚,、生子?!高B一個字都沒有說過,,有時候會覺得,對我的人生,,他是不是太客氣了,?」
后來魯豫上了大學,去香港工作,,她和父親之間也都是淡淡的,。他們從來沒有擁抱過對方,也沒有表達過愛與思念,,她不問,,他不說,。
直到父親去世了,她才認真回憶起很多細小的事情,,回憶父親是什么樣的人,。父親翻譯過斯瓦西里語的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,他的譯作或許躺在非洲大陸的某個書店中,,他給國家領(lǐng)導人當過翻譯,,他曾多年駐外,生活在赤道那一端的肯尼亞,、坦桑尼亞,。
她會想,絕大多數(shù)普通人都是會被遺忘的,,爸爸走了,,除了她和弟弟,還有弟弟的孩子會記得他,,未來誰也不會記得他,。想到這里,她甚至覺得,,我做這一切干什么,?我為什么要努力?我不看這些書可不可以,?最后,,是對自己的憤怒,她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爸爸,。
也是到了最后時刻,,她才如此仔細地打量爸爸,在專欄文章中,,她記錄下了與爸爸分別的場景,,氧氣面罩摘了,儀器和輸液管也撤掉了,,爸爸靜靜地躺在那里,,她把手放在爸爸的額頭上,她的手細瘦冰涼,,爸爸的額頭寬寬的,,還是溫熱的。
回憶起在父親生病的最后階段,,她必須和弟弟一起做艱難的選擇:做不做手術(shù),,手術(shù)方案是什么?手術(shù)會痛苦,,不做手術(shù),,病情又會惡化,,如果爸爸能做決定,他會愿意嗎,?我有沒有做一個最好的選擇,?如果爸爸陷入昏迷,生命沒有質(zhì)量了,,我跟弟弟要怎么決定,?哪怕是我的父親,我有沒有權(quán)利決定他的生死,?將來我遇到這個狀況時,,誰來幫我做決定?
經(jīng)歷了這些選擇,,魯豫才發(fā)覺,,一個人最無法控制的就是至親的離開和消失,她說,,直到52歲這一年,,她才完成了人生的終極成長。
父親去世后的那個春節(jié),,她閉關(guān)在家20多天,,開始了自己第一部譯作—《替補:哈里王子自傳》。那段日子,,她將自己全部投入翻譯,不可避免地會想起父親,,想起小時候看見他在書房,,手寫翻譯斯瓦西里語的場景。
她也第一次感受到父親的工作的魅力,,很美妙,,也很神奇。最讓她想不到的是,,她經(jīng)歷了人生中最餓的時候,,大腦的消耗讓她吃得很多,翻譯結(jié)束后,,她罕見地胖了一些,,這是幾年來她唯一增重的一次。
翻譯的過程中,,她常常會落淚,,她說,她真正地理解了哈里王子的哀傷,。
1997年,,哈里王子的母親戴安娜王妃去世時,,魯豫曾直播過她的葬禮。當時魯豫只有27歲,,看著電視機里那個12歲的小男孩靜靜地站在那里,,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,她并沒有太多感受,,只是作為一個記者客觀地報道這件舉世震驚的悲劇,。
如今,再回頭看12歲的哈里,,她能明白他的慌張,、恐懼,甚至絕望,。在書中,,哈里王子說,媽媽去世后,,他一直沒有哭過,,直到17年后,他才第一次流淚,。那一刻,,魯豫深深地與他共情?!该總€人面對人生巨大哀痛的方式不太一樣,,有的人一個月后會哭,有的人17年后才哭,,但是所有人都會本能地屏蔽掉那個傷痛,。」
2023年年底,,她也曾夢到過一次爸爸,。夢中的爸爸個子又矮了一點,他推門進來,,魯豫問他,,你不是不在了嗎,你怎么又回來了,?第二天,,她去父親的墓地看了看。很多時候,,她都會想起父親,,想起來就是很深的無力感,她會立刻強迫自己停止思考,,「不然就掉進一個黑洞了」,,她說,,這時候她會玩一個數(shù)獨游戲,讓自己的情緒恢復平靜,。
魯豫說,,選擇翻譯這件事,也是一種對父母的致敬,。譯作出版后,,媽媽很高興,讓她給自己簽了一本To簽,,她寫上了媽媽的全名,,那一刻,她覺得和父母達成了一種理解,,「你不僅是我們的孩子,,也是我們的同行」。但是禮物來得或許有些遲了,,她在想,,如果再早一些,父親看到這本譯作,,「他一定會很高興」,。
父親去世后,,魯豫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譯作圖源微博@陳魯豫的電影沙發(fā)
「新的」魯豫
父親離開后,,魯豫身邊的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她的一點變化。沈清說,,具體是什么她說不清,,就是覺得「她的眼神兒更堅定了,她變輕盈,,變放松了」。小滸說,,魯豫的那個「情緒開關(guān)」有點松動了,。
去年秋天,魯豫團隊組織了一場《出走的決心》首映禮,,放映結(jié)束后,,魯豫上臺開場,她說為所有在路上的女人感到驕傲,。說到「女人不僅僅是一種性別,,她是一種處境」時,她停頓了,,聲音發(fā)顫,,她哽咽了,,臺下的小滸很驚訝,「在過去這是不可能發(fā)生的,,她的開關(guān)一定是緊緊關(guān)閉的」,。
小滸能感覺到,這兩年魯豫開始放松了,,她沒有太控制心里的那個開關(guān),,允許它松動,允許它不起作用,,「但也是她面對公眾最高程度的情緒表達了」,。
竇文濤記得,去年魯豫來錄《圓桌派》,,狀態(tài)很好,,說了很多,他感覺她身上有些隱形的繩子解開了,,他對魯豫說:「咱都這個歲數(shù)了,,你也該輸出了,是時候了,?!?/p>
2018年,魯豫也上過一次《圓桌派》,,那次錄制,,竇文濤感受到了她深深的不安全感,「有一種緊張和防衛(wèi),,怕做錯事,,怕說錯話」。竇文濤記得,,那段時間網(wǎng)絡輿論對魯豫并不友善,,經(jīng)常有人挑她的刺兒,「很明顯地,,你感覺到她不是不能說,,而是她比較小心,比較縮著」,。
時隔6年,,老友重聚,魯豫連錄了好幾集《圓桌派》,,那種變化是迅猛的,,也令竇文濤感到吃驚,「能夠自信、坦然,,還有難得的幽默感」,。竇文濤說,他知道魯豫的日常積累,,他也希望在這種時刻推魯豫一把,。
受訪者供圖
的確是時候了,,陳魯豫自己也這么覺得,。某種意義上,是父親的離開給了她打開自己的契機,。過去,,她認為被遺忘是一件很好、很酷的事情,,但是現(xiàn)在她覺得被遺忘令人恐懼,,生命是有截止日期的,在此之前,,她都在倒計時,,她想要多說一點。
她在播客《巖中花述》中談起了很多自己的故事,,獨居的她曾經(jīng)在浴室滑倒的狼狽時刻,,她和弟弟之間很親近的情感,她在父親去世后的思念……連她身邊有些工作人員也覺得過去一年,,像在拼拼圖一樣,,拼湊了一個更完整的魯豫,很多故事,,她們相處了十幾年,,也不曾聽過。在這些有限的自我暴露中,,她還提及了原生家庭對自己的影響,,她和媽媽并不熟悉,和爸爸更親,,這種成長環(huán)境使她變得獨立,,但也正是因為需要一個人去克服所有困難,很小的時候,,她好像就喪失了向周圍發(fā)出求救信號的能力。
開始表達,,也有年齡的因素,。魯豫說,有一天她發(fā)現(xiàn),坐在自己對面的采訪對象年齡越來越小,,很多人也想向她尋求一些建議,,希望聽到她的聲音。
她出現(xiàn)在脫口秀節(jié)目的舞臺上,,人們意外地發(fā)現(xiàn),,她對脫口秀居然有如此深的了解,她對段子有著專業(yè)的判斷和建議,,被很多脫口秀演員認為是「笑友團的天花板」「精準到可以改稿」,。在播客《小fool人》中,女性脫口秀演員們稱魯豫為「定海神針」,,「你說什么魯豫老師都能聽懂,,且都能聽出個門門道道」。
通過播客和脫口秀節(jié)目,,大眾也看到了另一個新的魯豫——無論嘉賓提及什么書籍,、電影和話題,再生僻冷門,,她都可以接上,,并補充更多更深的內(nèi)容。即便嘉賓隨口提起一篇文章或一部電影,,她都可以在第一時間精準地復述其中的細節(jié),。十月是《巖中花述》的制作人,她也感嘆魯豫知識面之廣,,只要講到某個時代的作家和文學作品,,「她都會噼里啪啦地連報很多很多名字,而且都非常熟悉」,,每期shownotes都能拉出一個很長的書單,、片單。播客中和看過2萬多部電影的影評人毛尖對談,,魯豫也毫不怯場,,每一句都能接住。
截至目前,,她的播客《巖中花述》訂閱數(shù)超過86萬,,豆瓣評分9.1,成為2024年小宇宙年度熱門播客,,最受歡迎的3期節(jié)目,,單集播放量都超過了90萬,在頭部播客中,,這也是非常罕見的數(shù)據(jù),。
很多聽眾是看《魯豫有約》長大的,,她們在留言區(qū)、社交媒體上熱烈地討論著,,其中提到最多的幾個詞是——「顛覆」「驚喜」「誤解」「被低估的」「打破刻板印象」「重新認識她」,。
受訪者供圖
很長一段時間,,魯豫都有「努力羞恥」,,她不愿意告訴別人,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是一個很努力的人,。這也是大眾審美帶來的規(guī)訓,,她打了一個比方,就像天鵝在湖面上游,,所有人都在夸贊它的優(yōu)雅,、美麗,但是沒人看見,,也不允許別人看見,,湖面之下,天鵝奮力蹬著鵝掌,,因為那是不美的,。
現(xiàn)在,她會很坦然地,、很大方地說,,「這么多年,我就是很辛苦,,我就是很努力,,我在每一個工作前,都會做很多很多準備工作,,我覺得自己特別酷」,。
魯豫的打開也沖擊著竇文濤,他說,,自己的心「也就活泛點了」,。竇文濤說,過去很多年他都不愿意出來接受采訪,,哪兒也不愛去,,總在婉言謝絕,最近他也接受媒體采訪,,拍拍雜志,,似乎想出來「遛一遛」,他覺得,,沒準這其中也有一點點魯豫的影響,,「你老是拒絕一切,,你的活路只有越來越窄」。去年,,在魯豫的邀請下,他們一起上了脫口秀節(jié)目當嘉賓,。
竇文濤說,,魯豫一直比他勇敢,總想著要進步,,他們?nèi)说街心?,心和狀態(tài)都很容易疲憊,也很容易生銹,,但是魯豫會一直在打磨,、擦亮自己。他自嘲自己有種「小富即安」的心態(tài),,但魯豫總是想要往外探,,尋找更廣的觀眾,總有一種「想要比昨天更好的心氣兒」,。
比如,,脫口秀節(jié)目邀請他很多次,但是他從來沒有答應,,他說,,不是因為清高,是因為害怕,,多說多錯,。后來魯豫勸他,近些年大多數(shù)掙錢的事情做得都不開心,,反倒是不掙錢的,,自己喜歡的事情很開心,既然這樣,,就選擇喜歡的事情做吧,。竇文濤說,「祝賀你,,知道自己喜歡什么」,。
「魯豫和我一樣都是極其缺乏安全感的人,甚至她缺乏安全感的程度要超過我,,但是她做的事情卻勇敢過我,。所以我說,永恒之女性引導我們走,,這個時代女性比男性勇敢,?!垢]文濤說。
圖源微博@陳魯豫的電影沙發(fā)
側(cè)臉
陳魯豫說,,過去這一年,她的表達超過了前二三十年的總和——但是,,關(guān)于陳魯豫的故事,,并不是一個人開始表達,并完全打開自我的故事——這次訪談,,我還聯(lián)系了很多與魯豫相識,、共事超過20多年的朋友,盡管大家也講了不少故事,,但沒有一位敢輕易斷言,,自己足夠了解魯豫,或完全打開過她,。
許戈輝說,,魯豫的父親去世后,有一天她們相約吃飯,,席間,,魯豫談起了去看望彌留之際的父親,聽到那些離別的細節(jié),,許戈輝唰地哭了,,撲撲掉眼淚,而坐在對面的魯豫,,只是很平靜地講述著,,還一邊把餐巾紙一張一張遞給許戈輝。
「在這個過程中,,我仍然沒有機會看到她,,那種巨大的悲傷、痛苦,,甚至眼淚,。生死這么大一個命題,在我這邊能夠體會到的,,也仍然是一種淡淡的,。」許戈輝說,。
《人物》拍攝視頻訪談的那天,,魯豫也聊到了父親去世,她說,,平時獨處時,,她想到父親都會流淚,,但這些情緒只屬于她自己。拍攝現(xiàn)場,,只要攝影師拿著機器一走近,,「我太有經(jīng)驗了,我知道你要什么,,我本能地自我保護的開關(guān)一下就啟動了」,。
現(xiàn)在,魯豫仍然每天重復著與30年前相同的生活——早晨一睜眼,,站起來,先喝一大杯水,,再喝咖啡,,然后喝酸奶。她不會做飯,,不養(yǎng)貓養(yǎng)狗,,也沒有植物,有時一天微信步數(shù)不會超過10步,,有朋友去她家,,嚇一跳,「你家陰氣太重」,。
對人對事,,她也依舊保持這一種很高濃度的「淡」,淡到什么程度呢,?好朋友家養(yǎng)了一只貓,,很高傲,任憑別人怎么熱情,,它都不靠近,,唯一搭理的人類是魯豫。每次見面,,魯豫只是淡淡地打招呼,,「Hi」,那只貓好像嗅到了同類的氣息,,湊上來蹭她,,對她很友好。
相識近30年的許戈輝,、竇文濤和陳魯豫圖源微博@魯豫有約
隨著年紀漸長,身邊朋友都沉迷養(yǎng)生,,她也不在乎,,覺得那是浪費時間,。只有一件事會讓54歲的她焦慮——她最擔心自己記憶力衰退。
魯豫承認,,她最害怕失去她的記憶力,,那是她的「阿喀琉斯之踵」。她明顯感覺到,,45歲是分水嶺,,那之后,她的記憶力開始不如從前,,盡管在旁人看來依舊很強,,但她知道遠不及年輕時的巔峰狀態(tài)。父親去世前患有阿爾茨海默病,,她還特意跑去醫(yī)院做檢查,,然后被告知,阿爾茨海默病無法預知,。
沈清說,,魯豫經(jīng)常和她聊起,吃哪些食物或保健品對保護記憶力最好,。有一次沈清逗她,,「聽說喝酒能減緩記憶力衰退」,她完全是胡說八道,,但她看見某種相信從魯豫眼中閃過0.1秒,。
有一年,沈清和魯豫在國外旅行,,去超市買酸奶,,魯豫站在冷藏柜前東看西挑,選了很久很久,,最后沈清都疑惑了,,你工作這么爽快的人,怎么選個酸奶這么墨跡,?魯豫嘿嘿笑了,,「我的干脆利落都留給別的事了,生活里是一點沒有,?!?/p>
曾經(jīng),在大學畢業(yè)留言冊上,,魯豫給自己的寄語是,,「掄圓了生活」,但這么多年過去了,她真正掄圓了投入的,,還是工作,。
1996年,魯豫剛?cè)ハ愀蹠r,,和許戈輝,,還有另外一位鳳凰衛(wèi)視的幕后同僚,3個女孩合租了一間三居室的房子,,房租每月17500港幣,。女孩們抽簽,決定房間大小,,魯豫抽中了面積最小的兒童房,,許戈輝記得,夜晚躺在床上,,魯豫的一雙腳是露在床外的,。屋子很小,沒什么生活可言,,但她們都非常快樂,。
當時,,鄧文迪來參觀她們的出租屋,她說不會選擇住在這里,,女孩們說,,這里挺好的,離公司近,,也夠住,,鄧文迪只說了一句,「No, There is no life.」
但這似乎就是魯豫的生活——她沒有什么興趣愛好,,也沒有向外打開的縫隙,。很長時間,她羞于承認這些,,后來,,她想通了,她再次用「構(gòu)造」來解釋這一切,,「每個人的出廠設置都不同,,我的出廠設置就是那樣的,它造就了今天的我,,那我就接受不停地燃燒自己」,。
她記得,大學時外教讓同學們用「hanging around and doing nothing(無所事事)」造句,最后大家造的句子是——「We are not good at hanging around and doing nothing.(我們不善于無所事事)」,。
很多年前,,魯豫采訪過一位香港的歌手,她告訴魯豫平時不打歌,、不發(fā)片的時候,,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,一到發(fā)新片了,,演唱會了,,她立刻魔鬼式減肥,每天用保鮮膜裹身體,,瘋狂跑步,,脫水,身體狀態(tài)又能恢復到從前,。這樣每年都有一段時間可以放縱自己,,可以輕松地過,只需要努力幾個月就好了,。
聽到這個故事,,魯豫很受震撼,她回去思考了很久,,覺得那太難了,,那是一個不能被控制的人生,她不愿意承受失控的風險,。她不能保證生銹的,、長滿青苔的地方,時時刻刻被打磨得很亮,。她必須每天緊張地生活,,每天都像在跑步機上,每天快走,,每天小跑,,「每天都小累一點」,這樣讓她感到安心,。
竇文濤說,,如今的魯豫,,的確解開了某些繩子,但「千萬不要把她說成是一個完全解放的冒險家」,「沒有,,她仍然是很有規(guī)矩的一個人」,。
他們相識了近30年,,是最好的朋友之一,,但今時今日,在竇文濤面前,魯豫也不是一個能夠把內(nèi)心敞開的人,?!肝铱傆X得她不容易,要強,,不愿意向人示弱,,她表露在外的總是那樣冷靜、理性,、有分寸,。」竇文濤說,,他有時候?qū)︳斣悬c憐惜,,「但實際上她一點也不需要我憐惜,這是我的一種自作多情」,。
沈清與魯豫相識了十幾年,,她們經(jīng)常一起吃飯、旅行,、看電影,,她們不談論工作,她們是生活中的朋友,。站在自己的角度觀察魯豫,,沈清也有一種很強烈的感受,她覺得魯豫始終在背對人群,,「她給大家的一直是背影,,很朦朧,,不那么明確」,。
當我把這個形容轉(zhuǎn)述給魯豫,她難得地頓了一下,,然后笑了,,「我覺得這個描述挺詩意,但挺準確的」,。她說,,她的確不知道最終自己是不是能夠完全地、時時刻刻地,、正面地,,出現(xiàn)在大家面前——好在,過去的這一年,,她終于不再只是那個坐在黃沙發(fā)上聲名遠播但面目模糊的提問者,,她終于漸漸轉(zhuǎn)身,露出了至少一個側(cè)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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