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旦有人說他壞話,，我就為之戰(zhàn)斗”“他不僅是位影星,，更是我的世界”……這些觸目驚心的言辭，來自2016年上映的印度電影《腦殘粉》：一名網(wǎng)吧小老板瘋狂崇拜大明星,，將其視為神殿中的“信仰”,，為支持大明星不惜毆打,、脅迫他人;在提出與大明星“相處5分鐘”被拒絕后，瘋狂報復,，最終不幸慘死,。

粉絲的瘋狂不是電影的臆想。近年來,，為了追星,，粉絲輟學、喝藥,、自殺,、舉債等非理性案例層出不窮，他們的狂熱舉動,，就像一場集體無意識下的狂歡,，喧囂過后，唯有一地雞毛,。

集體無意識的狂歡

“姿容既好,，神情亦佳”的古代美男子潘安，每次出行都會引來大批少女追隨,，獻花又獻果,，滿載而歸。這場西晉時期的“追星運動”，造就了潘安這個古代明星,，也誕生了典故“擲果盈車”,。

兩千年后的今天，追星運動以更加高漲而瘋狂的態(tài)勢,，彌漫著整個網(wǎng)絡和社會,。2007年，甘肅女孩楊麗娟迷上劉德華,，輟學專業(yè)追星13年,，父母為幫女兒圓夢傾家蕩產(chǎn)。后來楊父跳海自殺,，唯一的遺愿就是希望劉德華再見女兒一面,。2010年，韓國男星樸龍河去世,，韓國釜山市一名49歲主婦因悲傷過度自殺,。2014年，七夕情人節(jié),，鹿晗的微博粉絲集結(jié)1314萬封“微博情書”,，單條微博評論量超過1320萬，創(chuàng)造了吉尼斯世界紀錄……

粉絲瘋狂地對一個未曾謀面的人,，不計回報,、無條件地付出，不僅不合常識,，也無法從經(jīng)濟學獲得合理解釋,。這種高度理想化、浪漫化,、絕對化的單向情感宣泄,，如同一場集體無意識的狂歡，不斷刺激著大眾的眼球和心理,。少數(shù)瘋狂粉絲甚至千方百計搜尋藝人的家庭住址,、電話號碼、酒店門牌號等隱私信息,，跟蹤,、偷窺、偷拍明星,。

如果一個人的追星算是“追夢”,，一群人的追星往往達到“追逐”的聚眾效應——在上海虹橋機場實地守株待兔的“接機姐”，其行為的轟動效應,，總難敵過上千人后援團的微博罵戰(zhàn),。如心理學論斷顯示，在某種特殊情境下，一群聚集起來的群體將呈現(xiàn)新特征：他們的自覺人格消失,，一種集體心理形成,。當一群“同好粉絲”組成粉絲后援會、后援團,，往往個人意志被群體意志裹挾、放大,，進而催生更加狂熱,、盲目的非理性心理和行為。

在這條追星鏈條上,，更是滋生了一批職業(yè)粉絲,。

據(jù)了解，一些經(jīng)紀公司為自家藝人花錢找職業(yè)化粉絲頭目,，煽動普通粉絲關注簇擁。有些經(jīng)紀公司還會養(yǎng)“黑粉”,，專門誹謗,、攻擊競爭對手的藝人。曾有媒體爆料,，娛樂圈有的職業(yè)“黑粉”月收入可達幾十萬元,。

狂熱粉絲背后的資本逐利

不久前，在TFboys南京四周年演唱會上,，當?shù)毓矙C關抓獲了50多名黃牛,，查處了100多張假票，售價都被炒到了票面值的5倍左右,，其中有380元的假黃牛票被炒到3000元,。真票同樣價格瘋漲，1880元的內(nèi)場票被炒到了4600元,。

粉絲們不惜揮金如土,，這讓不少商家看到了商機，想方設法捆綁攫取“偶像商業(yè)價值”,。例如,，一名藝人的生日禮包在某公司網(wǎng)店預售，3000份商品不到1秒就被一搶而空,，公司秒賺30萬元,，還有大量粉絲要求加量生產(chǎn)銷售。

一些認準粉絲經(jīng)濟潛力的經(jīng)紀公司,，通過不斷創(chuàng)新概念和游戲模式,，誘導粉絲們無條件燒錢。例如，購買了日本48Group運營模式的中國本土化大型女子偶像團體SNH48,，將偶像養(yǎng)成概念引入國內(nèi),，即偶像通過粉絲的支持來培養(yǎng)，每次選拔賽都吸引眾多粉絲目光,，總決選收入過億,，可謂賺得盆滿缽滿,。

在SNH48的粉絲群里,，運營方一度按照消費金額劃分粉絲等級：消費滿3000元、8000元,、2萬元,、6萬元和12萬元，會在官方活動中有不同的優(yōu)惠待遇,。SNH48等新偶像團體還推出了“握手券”，一張券能與偶像握手交流約十秒鐘,，隨EP或?qū)］嬰S機贈送,。有粉絲為了獲得“握手券”成箱地購買專輯。

一時間,，粉絲成為各方攫取利益的“福地”，其帶來的溢價效果也促使明星IP效應形成,，激發(fā)變現(xiàn)能力增值甚至翻倍,，進一步導致市場對明星資源的極度追捧。一些影視公司將大IP和當紅流量小生作為拍攝選角的首要條件,。一些“小鮮肉”動輒片酬過億,，整部電影的制作費和宣發(fā)費僅夠支付主演片酬，嚴重影響影片質(zhì)量,。畢竟,，高熱度不能代表高質(zhì)量，也未必能起到文藝引導作用,。熱炒IP和“小鮮肉小花”的背后,，往往是故事的單薄和深層文化價值的衰落。

“虛擬親密關系”下的現(xiàn)實虛無

追星并不是這個時代的特有產(chǎn)物,。從古代的潘安,、宋玉,，到近代的周璇、阮玲玉,，都曾擁有大批粉絲,，引起當時社會的矚目。而時下傳播業(yè)火速發(fā)展,，自媒體的普及使“人人都有麥克風”，過去多為個人化的追星行為,，更加容易通過網(wǎng)絡媒介找到群體歸屬,。

在時代迅速變革和經(jīng)紀公司的支持下，粉絲經(jīng)濟運作體系被深耕,，增加了粉絲群體和明星們的曝光率與互動性，使追星這個話題裹挾著金錢,、倫理等爭議,，持續(xù)襲來，令人側(cè)目,。

清華大學心理學系主任彭凱平認為,，追星行為的本質(zhì)，是渴望建立一種“虛擬的關系與聯(lián)結(jié)”?，F(xiàn)實中親密關系的缺失,，或?qū)τH密關系的不滿、不安,，是產(chǎn)生這種心理需求的重要原因,。

有研究機構(gòu)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，容易崇拜偶像,、迷戀追星的粉絲,，更傾向于理想主義、浪漫主義和絕對主義,。以青少年群體為代表的追星族們,，往往始于對偶像外貌、氣質(zhì)等外在特征的表層欣賞,，隨后在各種包裝宣傳之下,，自認為對其有了更深入了解，進而將各種對生活的美好想象投射到他們身上,。

在追星過程中,，粉絲們往往將夢想、欲望,、遺憾寄托在偶像身上,，通過偶像的成功實現(xiàn)想象性滿足,，并在粉絲群體活動中找到歸屬感和愉悅感。在這一過程中,，自身現(xiàn)實與夢想的差距,，被予以一種虛擬滿足，得以暫時逃離現(xiàn)實生活的殘酷和真相,。

高度的沉浸和投入,，導致部分粉絲難以區(qū)分虛擬與現(xiàn)實。有些粉絲僅是表面上效仿明星的穿著打扮或說話方式,，投入更深者則認為自己與偶像間存在一種強烈的情感聯(lián)結(jié),，將自己想象為可以擁有明星的“私密愛人”。無怪乎有理性網(wǎng)民吐槽,，明星婚戀就是粉絲愛情觀的“白皮書”和“晴雨表”：“明星離婚,，粉絲說再不相信愛了;明星結(jié)婚，粉絲心碎了;明星出軌,，粉絲說你辜負了我……”

只是,，粉絲們不知道或刻意忽視的是，偶像的顏值和魅力多為商業(yè)包裝營銷的結(jié)果,。完美的理想化人設,，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幾乎是不存在的。一旦偶像出現(xiàn)打架,、爆粗口,、交通肇事等“放飛自我”“人設崩壞”的舉動，“骨灰粉”就迅速為其找借口推脫,，即使成年偶像吸毒犯法也被說成“他還只是個孩子”;部分粉絲則難以接受現(xiàn)實,，為其哀傷、幻滅,，甚至出現(xiàn)一蹶不振,、自殘自閉等過度行為。

一場過度崇拜的青春“拜物教”

“真實的人要他們生活虛構(gòu),，虛構(gòu)的人又要他們生活真實,。”上世紀80年代,，鬼才導演伍迪·艾倫在超現(xiàn)實主義電影《開羅紫玫瑰》中,，對電影與生活的互動予以詮釋。影片用“伊索寓言”般的魔幻橋段,，犀利詮釋偶像與粉絲的殘酷距離：鏡花水月般的想象性愛戀再美好,，也無法真正拯救你生活的一片蒼涼。

粉絲們對明星偶像一片赤誠,、無比忠貞的追隨,，演繹著這個時代的青春“拜物教”,。無怪乎一位知名導演不禁感慨，“偶像文化已經(jīng)變成一件全民瘋狂的事情”,。

其實,，追星本身并不是什么洪水猛獸。如果理性喜愛,、收放有度,，合理表達個人情感的同時，不影響社會和他人生活,，不耽誤自身進步發(fā)展,，也未嘗不可。然而,，一些粉絲崇拜明星,，向往的是“一夜爆紅”的運氣，憧憬的是光鮮亮麗,、拜金奢侈的外表與光環(huán),。“明明可以靠才華,，卻有好命靠顏值”，這樣膚淺化的浮躁風氣,，若持續(xù)盛行,，必將對社會造成負面影響。

粉絲崇拜和偶像經(jīng)濟更是一些年輕人價值取向和精神境界的反光鏡,。成長之路上,，偶像崇拜如同沿途旖旎的風光，但風光再美,，也不能影響自己的人生行程,。摒除無謂喧囂，依靠自身力量,，找到屬于自己的堅強,，才能活出人生的精彩。（半月談記者 彭卓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