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曉鐘在檢查刨片厚度,。新京報記者逯仲勝 攝

火柴廠曾是遍地開花的企業(yè),，上世界八九十年代,，帶著紅、綠帽子的火柴棒養(yǎng)活著全國130家國營企業(yè)背后的上萬家庭,。車間里三班倒的工人用汗水換得體面的收入，享受旁人的羨慕和尊重,。

從九十年代中期開始,，打火機普及、點火技術(shù)發(fā)展,，順應(yīng)市場的“國退民進”口號在全國叫響,。賀曉鐘說，那么大的廠子“說垮就垮了”,。

幾經(jīng)輾轉(zhuǎn),，2007年他來到湖南常德火柴廠，這是湖南最后一家火柴廠,。全國還有十家左右類似的私營廠子在逐年下滑的銷量中勉力維持,。

賀曉鐘覺得，自己的一生就是火柴行業(yè)的一生,，青年時一起努力爬坡,，壯年達到繁榮頂峰，中年走上沒落之路,。他希望火柴能再堅持五年,，起碼讓他到60歲能從這個行業(yè)退休，“那也就完美了”,。

“火柴還有人要?。俊?/strong>

常德火柴廠距離常德市區(qū)半個小時車程,，位于鼎城區(qū)石板灘鎮(zhèn)毛栗崗村,，村民種植花木為生。

廠子藏在林中,，門口沒有招牌,，兩側(cè)的兩間瓦房上都寫著“商店”。其中一間的窗戶用暗紅色木板封住，豎著寫了兩遍：暫停營業(yè)1000天,，落款是2015年,。另一間也上了鎖，店主中午晚上才來照看一會兒,。

院子里幾乎看不到人走動,，只有車間的機器轟鳴傳到百米之外，預(yù)告著這是一家仍在生產(chǎn)的企業(yè),。

電工劉子軍常穿一件舊的發(fā)黃的藍色工作服,，時不時到車間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確保電路安全和電機運轉(zhuǎn),。他八年前從江西老家來到常德火柴廠,，正趕上改造生產(chǎn)線，提高機械化程度,。老舊機器從倒閉的國營大廠收購回來,，他連夜維修電機鋪設(shè)電路。

一根火柴從劃燃到熄滅不過幾秒,，從樹干到成品火柴則要經(jīng)過十四道工序,、十數(shù)臺大大小小的機器。

制梗車間的工人將直徑40cm左右的樹干削皮,，架上機器刨片,，送進長約14米、高3米的切梗烘干機,。覆滿黑色泥污的炮筒狀機器一頭吞入用作燃料的廢棄木材,，另一頭瀑布般傾倒出細小、干燥,、均勻的火柴梗,。

把一根根圓木頭削切成一捆捆薄木片,。陳正軍 攝

鼓風機把成堆的火柴梗吹進上藥車間,，四臺連續(xù)機把成筐的火柴梗碼整齊送進傳輸帶，蘸上紅,、綠,、黑色的燃料，烘干盛盤,?；鹚幬洞瘫牵_機工和上藥工的手套,、口罩上粘滿顏料和木屑,。

對分切的火柴棒逐一進行挑選,。陳正軍 攝

廠房有4米多高,，修建于2000年。墻上的膩子開裂露出斑駁的石灰墻面,，煙灰,、木屑和蜘蛛網(wǎng)互相覆蓋。2012年的“車間質(zhì)量指標和考核方法”貼在墻上,，缺了大半張,，右上角耷拉下來落滿了灰。

火柴屬于勞動密集型行業(yè),。連續(xù)機里出來的成型火柴進入裝盒打包程序,，碼梗、理盒,、裝盤等細微的工作把60多個女工捆綁在有限的走動空間里,。每天早上六點左右一開機，轟鳴聲起,，人就成了機器的傭人,，一刻也不能停下來。

李阿姨是賀曉鐘的愛人,，也做了三十多年火柴,。生意好的時候做過管理，訂單下降,、人員縮減,，她又回到制盒、裝盒車間,。李阿姨干活利落,，穿一件粉紅色圍裙跟著機器飛快地轉(zhuǎn)圈?！拔覀冞@工作好辛苦的,，每天像打仗一樣?！彼徽f話圓鼓鼓的臉頰上總掛著笑,。

她的工資按件領(lǐng)取，小盒擺進大盤,，一盤250盒拿2毛4分錢,，一天的基本工作量是400盤96塊錢。女工們隨手在墻上,、廢紙上記錄數(shù)量,，多的時候450，少的時候也有420。為了多拿工錢,，她們每天工作十個小時,，中午湊在工位上吃飯。

對于火柴廠的工人來說,，累是好事,，有活做才有錢拿。

廣東人凌顯海十八年前接手廠子的時候,，大批國營火柴廠在國有企業(yè)改革的浪潮中倒閉,，他買下廣東、廣西,、云南,、福建等地的十幾個火柴品牌，從這個村間小廠向各地送貨,。

凌顯海在廣東做過幾年火柴銷售,，后來轉(zhuǎn)做物流，1999年偶然重回火柴行業(yè),，創(chuàng)辦了常德火柴廠,。

當時平均每年生產(chǎn)二十萬件（一件指一箱一千小盒），工人最多的時候達到兩三百人,。如今年銷量滑至四五萬件,，忙時也只有七八十人?！盎鸩竦睦麧櫤芪⒈?，現(xiàn)在每件還不到五毛錢?！绷栾@海說,。

今年過年，劉子珍帶了幾包火柴回老家,，朋友聽說他在火柴廠上班,，驚奇地問他，“真稀奇,，還有人要火柴?。俊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