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句話,，也道出了胖東來現(xiàn)實和理念的兩面,。

一面，它身處零售業(yè),，做的是面向普通人吃穿用度的煙火生意,，它的基層員工很多來自周邊農村，高管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,，于東來本人也只上到初中二年級,；但另一面,，他思考的卻是人生哲學，他讀盧梭,、黑格爾,、蘇格拉底、亞里士多德……辦公室里擺的是哈佛,、牛津,、劍橋等世界名校的理念與校訓，他想要引領員工追求的,，是自由,、幸福、陽光的生命狀態(tài),。

“有些東西靠大家想象,，就像神話一樣,，但胖東來不是神話,，是科學?！庇跂|來始終相信科學的理念才能指引人們走向更輕松的生活，“胖東來能做到,，大家也都能做到,。”

悟到與做到之間,，是胖東來近30年的標準和制度建設,。在鄧靜看來,，胖東來真正是把文化滲透進了員工的行為之中,。“很多企業(yè)把文化寫在墻上,，是口號,，但胖東來的文化是做出來的，整個團隊都在做,?！痹绞墙嚯x接觸胖東來，鄧靜的感受就越深,，“這幾年的文化做得越來越細”,。

胖東來的標準包羅各個維度，有與賣場工作相關的專業(yè)標準,、衛(wèi)生標準,、安全標準,，還有與個人相關的健康標準、休閑標準,，甚至愛情標準,、孩子的教育標準、對待朋友的標準……仍在不斷細化之中,。

這也是于東來始終強調的,，“整個企業(yè)發(fā)展首先是制度高于一切，理念鞭策制度,?！彼诜窒碇刑岬剑謻|來的員工因為不認真對待工作而犯錯,，代價是非常高的,，“不開心可以請假，誰都有有事的時候,，但是上班就要專心投入,，這是對職業(yè)最基本的尊重，不見得每個胖東來人都能做到,，但是做不到要離開,。”

“不要誤以為胖東來是感情第一,，感情如果放在第一位,，社會永遠不會穩(wěn)定，必須有法律支撐,。我們就是把企業(yè)制度當成法律一樣去制定,，在法律的基礎上體現(xiàn)出人的友善，讓生命在法律基礎上永遠保證是自由的,?！痹谟跂|來看來，好的制度會讓笨蛋成為智者,，胖東來不是要去尋找優(yōu)秀的人,，而是通過好的環(huán)境培養(yǎng)優(yōu)秀的人。

他常說“幸福是狀態(tài),，而非心態(tài)”,。兩者的區(qū)別是什么？按照于東來的說法,，心態(tài)是無奈地勸自己想開點,，調整自己心情的結果，最終所有的情緒都沉于心底，在身上它永遠存在,，存在的過多了,，就失衡了。而狀態(tài)則是好的環(huán)境,，比如希望員工走向品質生活，就讓休假“制度化”,，比如每周二,、春節(jié)閉店、一年30天年休假等,；倡導員工更好地休閑娛樂,，就給他們提供豐富的藏書、十幾萬元一臺的跑步機,、車間里也配置上高品質的音響……“讓員工逐步懂得理解和享受生命和生活的美好”,。

胖東來的員工圖書館藏書豐富,。攝影：梁宵

胖東來一直在做的,，就是把大道理拆成小標準，并融入身處其中的環(huán)境之中,。

所以學習胖東來,，說簡單也簡單，它在官網(wǎng)上公開了所有文化標準,，中央廚房也對外展示了自有商品的生產設備和制作工藝,，但難度就在于，文化,、標準和環(huán)境是統(tǒng)一的,。曾經(jīng)有一個企業(yè)老板，把胖東來保潔人員打掃衛(wèi)生的流程照搬回去,，要求員工依葫蘆畫瓢,，結果員工都辭職了。

“很多企業(yè)都是第一時間想學考核制度,，但實際上,，如果員工還沒有形成這個觀念,，制度是推不下去的,。”袁雪芳說,，胖東來的企業(yè)制度,，都是通過員工討論，意見統(tǒng)一后才固定為標準的，而且不斷迭代,，往往一個制度出來之后沒多久,，就又更新了。

比如2024年的“面條事件”,。2月15日,，有網(wǎng)友爆料胖東來美食城員工嘗面后，直接拿未清洗的筷子在鍋里攪拌,。一天之后,，經(jīng)多方核實，胖東來認定該行為屬于嚴重食品加工安全事故,，按照公司制度對當事員工做出“解除勞動合同”的處罰,；但通報發(fā)布后，很多網(wǎng)友留言和電話反饋處理過重,，胖東來隨即啟動內部“合議庭”,，在包括集團輪值總經(jīng)理、餐飲部主管及當事員工等28人的投票決議之后,，胖東來更改處理為“當事員工調離,、轉崗為非食品加工崗位”。

那次合議,，胖東來形成了13頁的文件并對外公布,，里面記錄了合議庭成員及審議流程，并表示將由此“展開對公司各項管理制度標準的討論,，形成一個更科學,、更人性化的制度標準”。

于東來一直以來所希望的,，就是胖東來的制度要更加科學,、理性，不取決于任何一個管理者的喜怒好惡,，能力高低,。

2019年，胖東來開始實行輪值制度,，集團輪值總經(jīng)理由各個業(yè)態(tài)“一把手”組成,，每次輪值會有3~4個人協(xié)商決策；每個門店也有輪值店長,，由門店內各個業(yè)務條線的負責人擔任,。同時，胖東來強調跨級輪值,，這就意味著下一級要掌握上一級的能力,。這兩年，胖東來還逐步建立起合議庭制度，重大制度的頒發(fā)都要經(jīng)過委員會投票,，獲得2/3的票數(shù)才能通過,，如果有被辭退的員工感到不公，本人也可以發(fā)起申訴,。

“胖東來任何方面都有標準可依,，不依靠任何一個人來運行，只要是這種體制,，未來無論誰在誰不在都無所謂,，發(fā)展路徑都會是比較清晰的?！庇跂|來說,。

也有他放心不下的。4月中旬,，一起在泰國購物中心考察的時候,，于東來對袁雪芳下了最后通牒，“6月份前一定要出去（離開胖東來）一個月”,。他對記者說,，“雪芳不像紅麗（胖東來超市總經(jīng)理）她們一直在我身邊，她對美的感受力很強,，但思想還是放不開,，責任感太重，”在他看來,，這樣不僅高管自己不能從工作中脫身,，也無法給下屬提供鍛煉的機會，他希望胖東來的高管都能在理念上獨當一面,，而不僅僅是他的追隨者,。

回國之后，袁雪芳帶著20個人的團隊到了長沙,，到現(xiàn)在（5月15日）將近一個月了,，這段時間，除了店長級別的同事一周跟她通個電話之外,，關于胖東來的各項日常運營,，她不過問，也沒人問她,，以至于有一天,，于東來問起銷售數(shù)據(jù)的時候，她差點脫口而出的是步步高的數(shù)字,。

“以前不懂,，聽他說‘我死了怎么著’的時候,，我們都不敢想,，也不想讓他提,，”袁雪芳說，“后來真正懂了,，不管誰不在,，團隊都會堅定地走下去?！?/p>

商業(yè)的術與道

5月14日,，步步高九華新天地購物中心正式啟動調改，加上先前的梅溪湖,、星城新天地,，胖東來的百貨團隊將同時對接到三個賣場的調改項目，問題比想象中復雜,，但碰撞出來的辦法總是更多,。還有一些“小確幸”，比如她們在這里能吃到自家的DL面包,，如今這些產品在胖東來的賣場經(jīng)常斷貨,、買不到。

這是胖東來幫扶“工具箱”中的一項,，通過DL商品（胖東來自有品牌）的導入優(yōu)化幫扶企業(yè)的商品結構,。據(jù)了解，DL商品目前已有超過400個品類,，其中烘焙,、精釀啤酒、橙汁等網(wǎng)紅產品已成為快速引流的大單品,。按照于東來的要求,，這些自有商品產能的一半會配往幫扶企業(yè)，而隨著后者的增多,，調配比重會進一步傾斜,。一位胖東來的工作人員透露，這些產品都是以成本價給到各家企業(yè)的,。

攝影：鄧攀

如此勞師動眾，胖東來圖什么,？

王填就曾遇到這樣的“盤問”,。一次，他與幾位好友一起吃飯,，當中有商界的,，也有政府機構的,，一個半小時沒說別的，對方一直在追問胖東來的調改,，繞著彎子地就想知道,，“胖東來到底收了多少錢？是明著給還是暗著給的,？”王填反復解釋“不收錢”,，但對方直到最后也將信將疑，他們想不通的是,，胖東來這樣做有什么意義,？難道真有思想境界這么高的人？

實際上,，如果只是“在商言商”,，于東來的很多想法和做法都讓人難以理解。

在一次與幫扶企業(yè)的內部溝通中,，有企業(yè)提議胖東來可以多建幾個“生產加工廠”,，因為很多自營商品在各地都供不應求，于東來不以為然,，“那豈不是光剩干活,，啥都沒有了?！?/p>

他自己不想一心撲在“干活”上,，也不希望他的員工如此。今年一季度,，胖東來很多板塊業(yè)務量暴漲,，比如原來一天賣出三四萬元的茶葉店，高的時候沖到了100萬元,，賣得越好,，于東來感到“越苦惱”，因為無法保證員工“穩(wěn)定的生活狀態(tài)”,。后來胖東來出臺政策,，壓縮了茶葉店的營業(yè)時間，關店時間提前到下午4點,，實行線上預約排號,，因為“幸福大于一切”。

在于東來的心目中,，賺錢從來不是他做企業(yè)的目的,，“我不喜歡做企業(yè)，我喜歡講道理,，胖東來基本上就按照這個理念,、這種道理來展開經(jīng)營的,。”于東來說,，“我經(jīng)歷了那么多事,，也有這個能力，就希望喚醒更多的人,，懂得科學的,、先進的生活方式,，懂得讓自己健康地展開自己的生命,。”

20多年來,，他通過各種方式進行分享,，最早在微博、在公司網(wǎng)站發(fā)布“東來隨筆”,，最近兩年開始在抖音直播,。

“其實我也不是什么都想得很成熟，也是在慢慢進步,，慢慢成長,。當時沒有想到（分享）會受這么多的苦難，但是遇到事情想一想,，價值大于自己的苦難,，就想開了。甚至有時間哭一哭,，重新再來,。”于東來對《中國企業(yè)家》說,，“還是要理解他人,，因為他們也不成熟。同時要量力而行,，善良也不能急功近利,，否則也是痛苦的，也會走向邪惡,?！?/p>

一位參加過胖東來游學的企業(yè)家回憶，當時連他都覺得,，現(xiàn)場問題與于東來的理念格格不入,，他能感受到后者那種不被理解的無奈和勉力分享的堅持，“于東來說‘你們這些人完全不了解,、不理解胖東來,，問的問題都讓我覺得你們還應該好好去學習,，我特別后悔今天來跟你們交流’，但他還是特別真誠地回答了那些問題,，甚至把原定2個小時的交流延長到了4個小時,。”

大多數(shù)人,，都想一窺胖東來的經(jīng)營“大法”,，而于東來想告訴大家的，是人生的“活法”,，他對胖東來的定位從來不是一家企業(yè),，而是一所學校，“用做企業(yè)的方式進行傳授”,；過去的29年,，他堅持把胖東來這家企業(yè)打造成理念的樣板間，現(xiàn)在,，他希望通過改造的方式將理念更廣泛地傳遞下去,。

“不需要一個胖東來開遍全國，而需要更多像胖東來這樣的企業(yè),?！边@是于東來始終堅持的一點，在他看來,，步步高改造好的話,，不僅對零售業(yè)，對很多行業(yè)都會是一個觸動,，“無論哪個行業(yè),，只要按照這個理念去做，沒有做不好的”,。據(jù)他透露,，未來，從超市和百貨業(yè)態(tài)出發(fā),，胖東來還會做出生產制造,、物流配送領域的樣本，現(xiàn)在正在籌劃建設一個更先進的商業(yè)綜合體,。

胖東來中央廚房對外展示了自有商品的生產設備和制作工藝。攝影：梁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