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丹玥記得很多小時候的事。北川中學門口飯館的米湯好喝,媽媽每回舀一大碗,,吹冷了,端到她眼前,。
外公外婆也在地震中遇難,。 張丹玥記得外婆對她的好,她怕外面賣的零食不干凈,,自己在家把火腿腸串好,,斜著切幾刀,放鍋里油炸,,涂好辣椒粉和孜然粉,。她最愛外婆做的刀削面,嚼起來特別有韌性,,連牙縫里都是面的香味,。還有甜豆花、春卷,、鹵煮肚子……她之后再也沒吃過了,。
過去的細節(jié)越甜蜜,她越是不敢回想,。每年五月一到,,這種思念就揪著她不放。
張丹玥說,,震后這九年,,她過得并不太好。
她被接到綿竹的舅舅家,,中學六年都住校,。班上同學好奇這個外地同學的身世,她把家事和盤托出,,沒有得到安慰,,反而被孤立。同寢的室友當她的面念叨,,“哎呀,,我爸爸媽媽好愛我呀”。那是一種變相的提醒——你是個沒媽的孩子,。她從不反擊,,怯懦得近乎自閉。
初二,,青春期的她開始自殘,。用刀子劃手腕,又怕疼,一刀又一刀,,在手臂留下了許多疤痕,,“夏天我不敢穿短袖,怕被舅舅舅媽知道,,他們問我熱不熱,,我說不熱?!彼炱鹦渥?,伸出細細的手臂,還能看到一條白線,。
舅舅對她很好,,但心里的苦澀她從不講。有一次,,舅舅恍惚間開著車就往北川的方向走,。開累了,趴在方向盤上開始哭,,一邊喊“我們回北川”,。
她真的沒法跟他說,他們同樣撕心裂肺,。
地震時在上政治課的高二五班,,52人活下來26人,折損整整一半,。
張丹玥的藝術照。
復課的北川中學,,高二的十個班級合成了六個,,板房教室里,坐著四肢健全的學生,、高位截肢的學生,、失去雙親的學生……
高二十班的左趙梁記得, 地震當天,,一位女同學下半身被壓死,,血汩汩而出,她爸用盡所有的辦法,,卻無能為力,。到了半夜時分,,原本呻吟聲一片的廢墟逐漸陷入死寂。最后,,全班只有兩位女生獲救,,一位大腿截肢,一位小腿截肢,。
左趙梁的同桌就是那位被高位截肢的女生,。她戴著假肢回校,肉還在長,,磨得她疼,,“啪嗒啪嗒”掉眼淚,。死里逃生活下來了,,她還是忍不住要恨這個世界,“為什么是我沒了腿,,別人卻活得好好的,?”
那時的課堂,師生都好似夢游,。老師進門講了幾分鐘,,就講不下去了,學生在臺下聽著,,卻一句也沒往心里去,。2009年的高考,參加考試的432個學生中,,上重點本科線的只有5人,。
更多的學生,就在對災難的消化與反芻中,,結束了他們的中學時代,。
我們是病友
5月12日,,張丹玥第一次見到代國宏,,但一見面,就沒來由地覺得他親,。
不僅因為他是媽媽的學生——她覺得他們更像病友,,都在地震中永遠失去了一些東西,都曾熬過長長的痛苦與猶疑,。
上大學后,,她一直在接受心理咨詢,,但她覺得,心理醫(yī)生的勸解,,抵不上見面時代國宏的寥寥數語,。“只有同樣經歷過無邊黑暗的人,,才有資格說,,我理解你?!?/p>
代國宏在廢墟下被埋了50多個小時,,從大腿處截肢,在醫(yī)院里住了五百多天,。那時他18歲,,骨骼還在生長,長出來一點,,就要鋸掉,。做清創(chuàng)手術,醫(yī)生每天把腐爛的組織剪開,、縫合,,直到長出新的組織。
地震后被截肢的代國宏,,他當時才18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