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原標題：于歡案的意義，絕不止于“改判”）

今天上午,，于歡案塵埃落定,。

山東省高院認定，于歡的行為屬于防衛(wèi)過當,，不構(gòu)成故意殺人罪,，不構(gòu)成自首，一審判決認定的故意傷害罪正確,，但量刑過重,，改判有期徒刑5年。

從無期徒刑到5年有期徒刑,，于歡的命運,，經(jīng)歷了蹦極式的改變。

改判

改判的理由,，最重要的是兩點,。

一是認定于歡的行為具有防衛(wèi)性質(zhì)。

判決書顯示,，案發(fā)當時杜志浩等人在較長時間里對于歡,、蘇銀霞實施了限制人身自由的非法拘禁行為，并伴有侮辱和對于歡間有推搡,、拍打,、卡項部等肢體行為；民警達到現(xiàn)場后,，于歡和蘇銀霞準備隨民警走出接待室時,，杜志浩等人阻止二人離開，并對于歡實施推拉,、圍堵等行為,，在于歡持刀警告時仍出言挑釁并步步逼近,，對于歡的人身安全形成了威脅；于歡是在人身安全面臨現(xiàn)實威脅的情況下才持刀捅刺,，且其捅刺的對象都是在其警告后仍向前圍逼的人,，且僅對圍在身邊的人進行捅刺，可以認定其行為是為了制止不法侵害,。

因此,，法院對于歡及其辯護人、出庭檢察員所提于歡的行為具有防衛(wèi)性質(zhì)的意見,，予以采納,；對于原判認定于歡捅刺被害人不存在正當防衛(wèi)意義上的不法侵害，予以糾正,。

二是認定于歡的行為屬于防衛(wèi)過當,。

判決書顯示，杜志浩一方雖然人數(shù)較多,，但其實施不法侵害的意圖是催討債務(wù),，在催債過程中均未攜帶使用任何器械；在民警進入接待室前,，在于歡實施防衛(wèi)時,，杜志浩等人此前進行的侮辱行為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，此時只是對于歡有推拉,、圍堵等輕微暴力行為,；于歡是在民警已到達現(xiàn)場的情形下實施防衛(wèi)的，公安機關(guān)已經(jīng)介入事件處置,，于歡可以透過玻璃清晰看見警燈閃爍,，應(yīng)當知道民警并未離開；在于歡持刀警告不要逼過來時,，杜志浩等人雖有出言挑釁并向于歡圍逼的行為,，但并未實施強烈攻擊。即使是被捅刺后,，也沒有人對于歡實施暴力還擊行為,。

法院認為，于歡面臨的不法侵害并不緊迫和嚴重,，卻持利刃連續(xù)捅刺四人,，致一人死亡、一人重傷,、二人輕傷，嚴重超出了不法侵害人對其推拉,、圍堵,、輕微毆打通?？赡茉斐傻娜松戆踩珦p害后果，應(yīng)當認定為防衛(wèi)過當,。

條分縷析之間,，法院認為杜志浩的行為雖然褻瀆人倫、嚴重違法,，應(yīng)當受到譴責和懲罰,，但不意味著于歡因此而實施的防衛(wèi)行為在強度和結(jié)果上都是正當?shù)模疾粫^當,。

無情的法律,，給出了理性的解釋。

公開

因為于歡案高度的社會關(guān)注度,，因此,，公開的釋理說法、及時的文書公開,、全面的庭審直播,，讓于歡案的二審以透明的方式走入民眾的視線之內(nèi)。

5月27日,，于歡案二審開庭后,，山東省高院邀請了人大代表、政協(xié)委員,、特約監(jiān)督員,、專家學者、律師代表,、基層群眾代表,、當事人家屬以及媒體在內(nèi)的100余人旁聽庭審，并運用微博全程直播庭審過程,。

據(jù)統(tǒng)計,，長達15個小時的直播過程中，@山東高法共發(fā)出了包括文字,、圖片,、視頻在內(nèi)的133條微博，對案件進行了全程直播,，一字不差,，包括于歡本人及其母親蘇銀霞對于受辱情節(jié)的描述。

這些之前在媒體報道中最刺激讀者神經(jīng)的“辱母”情節(jié),，在直播中也得到了澄清,。相關(guān)證人證言指出，“杜志浩等十余人在長達一小時時間里用裸露下體等手段凌辱蘇銀霞”“杜志浩等脫鞋塞進蘇銀霞嘴里、將煙灰彈在蘇銀霞胸口”等與庭審查明的事實不符,，于歡,、蘇銀霞均未證實聽到或者看到“討債人員在源大公司播放黃色錄像”。

二審判決發(fā)布后,，山東省高院還主動發(fā)布《山東高院負責人就于歡故意傷害案答記者問》一文,，對輿論焦點做進一步說明澄清。

此前,，面對洶涌而來的批評,，《人民法院報》以《于歡案，一堂全民共享的法治“公開課”》為題發(fā)表文章,，肯定了網(wǎng)民評論的理性與成熟,，坦陳“握有法槌的法官只有認真正解法律中的政治訴求、道德訴求,、人心訴求和其他相關(guān)因素,，或者說是領(lǐng)會了在這些訴求之下的法律，才算是真正掌握了‘法律’的真實含義,?！?/p>

這種開放自信的司法心態(tài)，值得稱道,。

輿論

不過,，我們也必須承認，沒有輿論的介入,，于歡案很難受到全社會的關(guān)注,。

在媒體技術(shù)日趨發(fā)達的今天，及時的信息傳播催生了強烈的共情效應(yīng),。恰如島叔之前所說的那樣,，“群情激昂的背后，透露的不止是對于歡個人生死的掛懷,，也是大眾情緒的一種焦慮和不安,。因為沒有公權(quán)力的保護，我們每個人都可能遭遇于歡一樣的屈辱,?！?/p>

面對輿論的嘩然，3月26日,，公檢法三家開始密集發(fā)聲和表態(tài),。

山東省高院披露：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和被告人于歡對一審判決不服已經(jīng)提起上訴，山東高院于3月24日受理此案,，合議庭現(xiàn)正在全面審查案卷,。隨后，最高人民法院官方微博轉(zhuǎn)載了山東省高院的消息。

最高人民檢察院宣布：派員赴山東對該案事實,、證據(jù)進行全面審查,，對媒體反映的警察瀆職等行為進行調(diào)查。接著,，山東省人民檢察院官方微博表示，第一時間抽調(diào)公訴精干力量全面審查案件,，在該案二審程序中依法履行出庭和監(jiān)督職責,；對社會公眾關(guān)注的于歡的行為是屬于正當防衛(wèi)、防衛(wèi)過當還是故意傷害等,，將依法予以審查認定,。

山東省公安廳官方微博宣布：已派出工作組，對民警處警和案件辦理情況進行核查,。

雖然在輿論的倒逼下,，最先尷尬的是司法，但因為坦陳,，輿論的關(guān)注反倒成了推動公正的積極力量,。不過，輿論與司法的界限依然是明晰的,，審判過程的獨立,，不應(yīng)迎合任何勢力，包括輿論,。

山東省人民檢察院在二審意見書中就指出,，“司法與輿論的目的是一致的：既要讓無辜者不致蒙冤，也要讓有罪者承擔責任,。司法與輿論都是推動法治進步的重要力量,。”但是,，“司法是專業(yè)性很強的工作,，案件事實需要經(jīng)過法定程序，用確實,、充分的證據(jù)加以證實,。”

事實上,，在一個具有公信力的司法體系面前,，法官具有公正的自信、獨立的地位和相當?shù)臋?quán)威,。媒體對個案的報道,，只能提高社會關(guān)注度。但如果審判的尺度被輿論所左右，反而是法治的悲哀,。

衡平

一千個人的心中,，有一千種正義。

二審的判決,，肯定不會讓所有人滿意,。不過，平靜的輿論,，至少證明大多數(shù)人能接受這樣的改判,。

在意大利法學家卡拉瑪?shù)吕椎摹冻绦蚺c民主》一書中，作者認為法官是司法戲劇的主角,，但法官不是自動售貨機,，不是“由純粹邏輯制造的無生命的存在”，司法過程更不是法官的獨白,，而是對話與交流,、起訴與答辯、攻擊與回應(yīng),、主張與反駁的互動,。換言之，法官要綜合地考察影響個案的多重因素,，天理,、國法、人情,，還有諸多影響案情的細節(jié)……

這種綜合考察,，在法學領(lǐng)域有一個美妙的詞匯來概括，就是“衡平”,。每一項司法裁判的背后,，都蘊含著法官對于各種利益的考量、選擇與分配,。這也是于歡案二審改判的動力所在,。

再看一審,，一個可怕的錯誤就在于沒有考慮到案件的高利貸和非法逼債等情節(jié),，沒有考慮到案件的“防衛(wèi)性質(zhì)”,，結(jié)果認定為純粹的故意傷害案,，給了于歡過重的判罰。

從廣義上來說,，正是因為司法過程是一種利益的衡量,，所以,，司法效果就不得不成為法官的注意事項?，F(xiàn)行的司法政策,，強調(diào)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相結(jié)合,。學界有人批評，但更多學者堅決支持,。

不難想象,，個案雖小，但司法裁判作為一種激勵機制和標志導向,，無疑會影響到當下的社會心態(tài),，也會影響今后的行為選擇。特別是在處理于歡案,、許霆案,、彭宇案等影響性訴訟時，因為事件比普通個案更具社會關(guān)注度,，法官不僅要考慮案件本身，還應(yīng)考慮案件對法治建設(shè)和公序良俗的影響,，否則,，衡平不在，正義也將難以實現(xiàn),。

幸運的是,，于歡案的二審做到了這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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